随后陈平安带着青同来到了宝瓶洲东南地界。
青同呵呵一笑,“倒也是。”
青同小声说道:“我留在外边等你?”
陈平安没有去河伯祠庙主殿,只是在原地,从袖中摸出三炷水香,点燃后,烟雾缭绕,冉冉而起。
青同一时气急,怎么好意思这么欺负人呢。
当然是这位道场在书简湖、写出过一篇《问天》的的老前辈了。
陈平安目瞪口呆。
陈平安说道:“那就不急。”
陈平安继续慢悠悠倒退行走,笑道:“先前见着了仰止,听说一事,说那道号众多的白景喜欢你。”
青同笑道:“还能这么算账?”
若有什么意外,有自己兜着。
那可是一个可以与文海周密掰手腕、都完全不落下风的存在。
说实话,青同可以不用太忌惮年轻隐官,但是面对那个久负盛名的崔瀺,哪怕人间明明再无绣虎了,青同还是不敢在这宝瓶洲版图上,如何造次。
陈平安挺直腰杆,嘴唇微动,不过到底没说什么,只是眼神明亮,默默点头。
好像刚好可以凑出“天地合气”四个字?
青同就曾亲眼见识过此人的那份卓绝风采了。
可事实上,如果不谈结果,只说那些年里的心路历程,甘苦自知,不足为人道也。
陈平安停下脚步,一步返回原地,重新落座,说道:“继续赶路。”
吕喦说道:“好像青同道友依旧懵懂不知,这本是一场可遇不可求的护道和传道。”
离开紫阳府之前,陈平安作为回礼,赠送给吴懿一幅亲笔临帖。
明月挂梧桐,风吹古木晴日雨,月照平沙夏夜霜。
陈平安哑然。
老人笑了笑,“还记不记得当年你离开书简湖,独自走在北归路上,在一处山顶晒竹简,我与你讨要了一些?”
青同亏得就是可以不挪窝,不然碰到同境修士,尤其是野修出身的飞升境,要苦头吃饱。
小陌说道:“我帮公子收着剑匣好了。”
宝瓶洲中部,大骊陪都附近的大渎上空。
青同试探性问道:“是她很有背景的缘故?”
青同后知后觉,瞬间心中悚然。
青同掀起幂篱一角,抬头看着墙壁上的那两个长句,心中默念一遍后,问道:“是你写的?”
老人想起当年轻人的一句心声。
只说这番运作,紫阳府这边是大大得利的,反正又不需要她吴懿去卖人情,其实都是落魄山那边,负责跟黄庭国和大骊礼部去谈此事。估计弯来绕去,还是那个与落魄山好像穿一条裤子的北岳魏大山君暗中出力?
隐官大人,你可别过河拆桥,上房拆梯啊。
小陌赧颜,顿时头大如簸箕,满脸往事不堪回首的神色。
萧鸾俏脸微红,咬了咬嘴唇。
裴钱的题字,第一笔的一横,就歪斜了,认认真真写了四个字,“天地合气”。
只是暂时不确定合适与否,所幸有小陌可以帮忙勘验一番,回头再做打算。
先有五彩天下宁姚。后有桐叶洲青同。
老人笑问道:“你自己说说看,我要那么点文庙功德做什么?”
如今的浩然天下,可能看待陈平安在剑气长城的所作所为,更多是想到那个隐官头衔,酒铺,无事牌,宁姚,避暑行宫……
吕喦会心一笑,“可惜不曾去过文庙旁听议事。”
犹豫了一下,青同问道:“你为何一直不问我是否清楚剑修刘材的线索?”
山间风,水边风,御剑远游脚下风,圣贤书斋翻书风,风吹浮萍有相逢。
陈平安点头道:“是只能这么算账。”
青同闷不吭声。
匣内所谓剑丸,其实就是一道纤细的漆黑剑光。
青同仔细琢磨一番,“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陈平安没好气道:“你就只会窝里横是吧?”
青同哀叹一声,“真是劳碌命。”
但是比这更重要的一桩谋划,还是老人与崔瀺,联手造就出一份宝瓶洲“独有”的天时。
陈平安也没有拒绝,继续倒退走桩。
陈平安则是规矩端正的楷书。
朱敛以草书写了一篇雄文,百余字,枯笔淡墨,一鼓作气,如龙蛇走飞。
因为已经认出对方的身份了。
老人直到这一刻,才神色和蔼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神色,“不愧是崔瀺和齐静春的小师弟。”
青同便对那个名气不小的哑巴湖小水怪,愈发好奇了。
所以这位前辈的那炷“心香”,就会是天地间最为灵验的一炷水香。
陈平安思量片刻,点头道:“做了!”
相当于为一洲山河立起额外的二十四节气。
落魄山和仙都山,好像有太多人都可以炼制这枚剑丸。
陈平安说道:“动身赶路了。”
青同突然有一种明悟,莫非这就是落魄山的门风?
陈平安开始倒着练习六步走桩,双手伸出袖子掐剑诀,说道:“先前在黄庭国紫阳府那边,我得了一枚品秩很高的剑丸,是上古西岳某位得道仙真精心炼造而成,你先看看,适不适合你,如果适合就拿去好了,不适合的话,你觉得送给谁比较合适?对了,剑丸名为‘泥丸’。”
青同的清冷嗓音,从那幂篱薄纱如潺潺流水渗出,“不巧,我来自桐叶洲,就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
聊完了事情,吴懿看向那个看不出道行深浅的幂篱女子,问道:“道友是落魄山的谱牒修士?”
还有一次是看在崔瀺的份上,或者说看在这对师兄弟的份上。
会很怀念郭竹酒和裴钱的怄气。
老人高冠博带,个子很高,清瘦容貌,眼神冷漠,看上去就有点显得有点不近人情了。
至圣先师摇头道:“当然不会对陈平安额外弥补什么,邹子那句‘同桌吃饭,各自端碗’,话糙理不糙。”
自己与陈平安近在眼前,而那个落魄山的右护法,可是远在天边。
这位身材高大的老夫子,抚须微笑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钤印有两方闲章,“幼蛟气壮”,“瘦龙神肥”。
惹谁都别惹我们落魄山上的暖树和小米粒。
言语之际,那只袖珍剑匣从陈平安袖中掠出,此外还有一连串的金色文字。
吴懿恍然大悟,嘿嘿而笑,“怨我,是得怨我这个强拉红线的媒人。”
先生先贤们的背影,已经在路上渐行渐远。
所以陈平安很感谢当年那个在墙头上敲锣打鼓为自己鼓气的小姑娘。
陈平安问道:“能否恳请前辈点燃一炷水香?”
吕喦问道:“仿白玉京内那份散去的功德,数量不小,文庙这边事后会不会?”
在第四进院落的抄手游廊中,墙壁上,除了狮子园柳老侍郎的墨宝,不远处的白墙上边,有三种字迹。
“理所当然。”
双方相逢于书简湖。
陈平安笑了笑,“自己体会。”
崔瀺狠是真的心狠,在这座仿白玉京内,双方曾经有过一场对话,老人问崔瀺,事关重大,你就不与陈平安打声招呼?结果崔瀺丢出一个说法,说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是那么好当的?这种本分事,陈平安知不知道过程,半点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那个结果。
老人竟是甩了甩袖子,与年轻人作揖行礼。
陈平安,是在五月初五这一天来的。
梧桐树那边。
别跟我谈什么境界不境界的。
陈平安摇摇头,啧啧道:“你要是去了落魄山,肯定会水土不服。”
青同立即收起那副阳神身外身,恢复真身后,伸了个懒腰,“功德圆满,终于收工了!”
心起一念错,便觉百行非,防之当如渡海浮囊,勿容一针之罅漏。渡人就是渡己。
陈平安点头道:“说好了二十四支竹简,最后前辈还是拿走了将近三十支竹简。前辈讨价还价的本事,与浑水摸鱼的功夫,晚辈自叹不如。”
小陌立即收起那尊剑气森森的缥缈法相,轻声问道:“公子,还好吧?”
陈平安甚至不舍得拿来“炼字”,一直珍藏在竹楼内。
这么一大笔天地功德,几乎是文庙功德簿上浓墨重彩的一整页啊!
可以与多少山水神灵做买卖了?
陈平安板着脸说道:“还好。”
青同疑惑道:“这算什么买卖?”
只是不都说此人早就身死道消了吗?
老人只是与青同点头致意,就望向陈平安,说道:“一次两次就算了,事不过三。”
吴懿不耐烦道:“我另有安排,肯定不会亏待了他。”
青同顾不得什么,立即以心声提醒陈平安,“别做!千万别冲动,太亏了,亏大了!再说了,功德本就是崔瀺留给你的,以这位前辈的岁数和辈分,怎么都不会贪墨了去,回头再找个法子来这边讨要……”
青同说道:“这座河伯祠庙,定然受益不浅。”
青同犹豫不决。
对方不是文庙圣贤,而且他就算在至圣先师和小夫子那边,都是可以完全不卖面子的。
俩聊天的,不觉费劲,我只是一个旁听的,都要心累了。
吕喦突然说道:“如果贫道没有记错,陈平安如今连贤人都还不是吧?文圣就没有说什么?”
陈平安摇头道:“晚辈始终想不明白此事,恳请前辈解惑。”
陈平安摇头道:“这笔买卖,太不划算。”
一次是看在文圣的份上,一场久违的问道,胜负是其次的,如嗜酒之人贪杯,与投缘之人同桌饮酒,谁喝得多谁喝得少,并不重要。
她心中冷笑,跟当年那场酒宴如出一辙,某人还是喜欢指手画脚,唯一的厉害之处,就是明明喧宾夺主了,却不会让人觉得得寸进尺。
青同见到此人后,道心一震,立即撤掉了幂篱和障眼法,低头作揖行礼,起身后默不作声。
陈平安微笑道:“还没完事呢。”
萧鸾小声问道:“只是高河神那边?”
其实陈平安是有私心的,个人比较倾向弟子郭竹酒。
萧鸾眼睛一亮,有这等美事?!愿意,怎么可能不愿意?!
陈平安闭上眼睛,双手叠放在腹部。
又邀诸君入梦来。
与君借取万重山。
游思六经神越渎海结想山岳,吾为东道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