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圣一挥袖子，空中浮现出一幅类似天象群星轨迹图，解释道：“周密曾经利用蛟龙沟、扶摇洲和桐叶洲在内的广袤山河，亲手建造出一座隐蔽阵法，早先痕迹极浅，就像俗子用指甲在胳膊上划了一道痕迹而已，这座阵法是前不久才水落石出，却是将浩然天下和蛮荒天下，隐约分出了阴阳，使得原本两座天下，如今就像两块相互吸引的磁铁，等到斐然住持开启大阵，整个蛮荒天下，船头朝向立即就开始偏移，再加上大妖初升在天外谋划已久，暗中动了手脚，这条渡船便转为进入了一条航行速度越来越快的‘青道’轨迹。”

有点小聪明的人不栽个大跟头，结果只是吃点不痛不痒的小苦头，很容易归咎于运气，而不是承认自己的脑子不太灵光。

除非在场众人，全是十四境修士？

攻破一座屹立万年之久的剑气长城。

至圣先师不是不可以出手，但是一旦至圣先师在这边消耗道行，这就意味着将来周密就会多出一分胜算。

然后于玄补充一句，“最好以物易物，本金利息，都按金精铜钱来算本金。”

陈平安说道：“不用，按老规矩来就是了。”

一粒心神，尚且如此，若是本命瓷落入蛮荒天下之手？

陈平安摇头说道：“无需如此，都用金精铜钱结算就是了。”

陈平安神色淡然道：“与覆车同轨者。”

于玄祭出十二张符箓，分属十二月，其中剑修白景和小陌，由他们轮流负责每逢闰月出现时坐镇其中。

陈平安说道：“于老神仙，我这座天地，是可以拆分开来的，并不影响阵法的那个一。”

郑居中同样摇头。白帝城有这么多的金精铜钱，但是不给。

毕竟雪、小暑和谷雨三种神仙钱，之所以能够成为山上通用的钱币，就在于它们蕴含不同程度的粹然灵气。

约莫在一百年前，白帝城更是不计成本大肆收购此物，从郑居中私人入手，变成了整个白帝城上五境练气士的一门课业，所有嫡传和供奉，按照境界的高低，都需要缴纳一笔数目不等的金精铜钱。

官乙身边，还是那个喜欢眯眼看人、一天到晚都是笑脸的青年，化名胡涂。

于玄只得说道：“陈山主说至少需要五百颗金精铜钱，稳妥起见，郑先生已经给了三百颗，老夫就再拿出三百颗好了，按照郑先生的规矩，本金年年叠加，按照三分利息算。”

于玄便忍不住改口道：“真有难处，还是可以商量的，利息折算成谷雨钱亦可。”

陈平安不假思索道：“可以，但是有个前提条件，必须有至少五百颗金精铜钱的投入，否则就意义不大，很难有质的变化。如果只有三四百颗金精铜钱的增补，至多是在‘宇’大‘宙’小，反而会影响到整座天地的稳固程度，如修士法相的过多稀释，是个空架子，有不如无。”

李-希圣跟着笑道：“晚辈身上也没有一颗金精铜钱。”

于玄伸手画符，勾勒出太极两仪，在原先笼中雀天地内两轮袖珍日月的基础上，规模翻了数倍，蓦然间大放光明。

郑居中继续说道：“还是山巅风光看得太少了，情有可原。”

剑气长城的老大剑仙，陈清都。青冥天下白玉京大掌教，寇名。中土文庙礼圣，余客。好像都是那种可以被无比信任的存在。

李-希圣照实说道：“接下来发生什么情况都有可能，总之我们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尤其是你，虽然只是住持大阵，看似只需要作壁上观，其实光是维持两把飞剑不坠一事，就已经很不轻松了。”

唯有周密，依旧未死。

李-希圣帮忙营造出了风雨雷电云雾等天地气象。

之后是叠加而起的二十四节气，则是李-希圣的手段。

这个昔年的浩然贾生，先后过三关，在蛮荒天下，悄然跻身十四境。

此外犹有天才人三才阵，郑居中的阳神、真身与阴神，分出高下，分别坐镇一地。

但是都不敢靠近这座层层叠叠的大阵，双方距离极远。

关键是此物涉及到于玄两张大符的研制，刚好都与“光阴长河”沾边。

否则这根本就是一句废话了。

这位昔年十豪候补的三山九侯先生，他脚下是三座符山，一条箓河。

反正自家财库那边就有三百颗，等到此间事了，可以马上归还于玄。

“现在没办法给出答案。”

站在众人之前的那位三山九侯先生，如同中流砥柱，潮水路过时自行分流。

于玄微笑道：“哦？叠阵？陈山主还精通阵法一道？”

两把本命飞剑，想要提升品秩，尤其是获得某种崭新的本命神通，都不容易。

在曾经的家乡浩然天下，打得桐叶、扶摇和金甲三洲彻底陆沉。

结果最终一页，当然也可能是倒数第二页，密密麻麻，反反复复，就只写了两个字，一个人名。

第三场灵气大潮，未能撼动礼圣的那尊巍峨法相分毫，继而掠过符山箓海。

他们几个，再神通广大，总无法直接将蛮荒天下劈砍成两半吧。

之后重返浩然，在大泉王朝蜃景城的那座黄观内，陈平安曾经被隐姓埋名的剑术裴旻，以一把油纸伞作为飞剑，洞穿身躯……

此外又有许多山泽野修，可以凭借此物当做敲门砖，白帝城为此还专门设置了一座不合规矩的“旁门”山头，不记名，但是可以在此修行，获得白帝城借与的秘笈、道书。

最终入主远古天庭，俯瞰整个人间。

显而易见，于玄是做好了三百颗甚至更多金精铜钱全部打水漂的准备。

陈平安面无表情，沉声道：“可以！”

陈平安默然点头。

老道士一直自认是那位“道士”的亲传弟子，此次醒来，就有个心愿，想要访山寻师，以便再续师徒道缘。

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妪，好似驼背，双手持杖，一行蛮荒大妖中，只有她正在疯狂汲取天地灵气和那些四处乱窜的道气，而她的腐朽体魄和苍老容貌，开始出现了一种肉眼可见的返老还童。白景见此只是撇撇嘴，转头与陈平安笑着解释道：“这个老婆姨的拿手好戏，是炼气化神，转虚为实，万年之前，就不知道被她吃掉了多少天地灵气，后来那个黄鸾，就是走她的老路。”

这便是陈平安笼中雀、井中月两把本命飞剑的根本神通所在。

小陌提起手中行山杖，遥遥指向那个重瞳子少年，为陈平安介绍道：“公子，他如今化名‘离垢’，道号‘飞钱’，在这拨大妖当中，防御第一，这次时隔万年现身蛮荒，一口气收回了八件仙兵，都物归还主了。绰号是‘蠹鱼’，喜好吃书，离垢很早就有个想法，试图打造出一座‘书城不夜’的道场。”

陈平安便连点头都省略了。那晚辈就不开口自讨没趣。

她跟这家伙也不算陌生，先前双方打照面，对方也没个表示。

被一个年轻人，口口声声敬称于老神仙，当了长辈，也是个包袱。

因为那方印章的缘故，观主刘茂，已经通过了文庙的检查，绝对可以排除嫌疑，除非……是那两个尚未炼气的小道童？

有机会，陈平安得回桐叶洲亲自验证此事，或者说可以先飞剑传信密雪峰，让崔东山赶紧查一下？

吕喦微笑道：“道士分心最耗神，此理不可不察。”

这也是郑居中早就知晓却故意视而不见的原因所在。

视野远处，是那个“青年”修士的背影。

陈清都也好，绣虎崔瀺也罢，毕竟都已不在人世。

吕喦开口笑道：“财帛一事，贫道一贫如洗，委实是有心无力，帮不上陈山主。”

像那十四旧王座大妖之一的黄鸾，炼化宫观殿阁道场、远古破碎秘境等次一等洞天，所以在双方攻伐实力大致持平的前提下，很容易被自身灵气源源不断的黄鸾耗死一个同境修士。

还真不是于玄趁人之危，实在是如今这金精铜钱，过于稀缺了，再往后百年千年，都只会越来越减少流通。

但关键是如今的金精铜钱，不比早年，根本就是有价无市的稀缺存在，一经面世，只会被哄抢殆尽，可遇不可求。

郑居中说道：“同样的错误，不要犯第二次。相信蛮荒天下那边已经有大妖，开始着手深入研究崔瀺了，所以你寻找全部本命瓷一事，抓点紧。”

吕喦眯眼望向蛮荒某处，沉声道：“半数是砸钱砸出来的灵气，半数却是骤然出现的……剑气。”

故而只能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究其根本，除了蛮荒天下，如今四座天下共同的心腹大患，还是已经登天离去的文海周密一人。

粗略估算，一次开门，就等于将一位飞升境储备蓄满的灵气收入囊中。

陈平安以心声询问李-希圣，“挡得住吗？”

陈平安炼化六百颗金精铜钱融入光阴长河，速度极快，然后开口说道：“晚辈有个设想，是否可以叠加阵法？”

然后陈平安以心声迅速说出自己的大致想法。

你小子不早说。

据说天下十豪中的两位女修，炼师兰锜，以及那位开辟众多旁门左道的练气士，其实她们都与三山九侯先生关系极好。

同时于玄阴神出窍远游，坐镇明月中，而那轮崭新大日，由原先的白景，变成了纯阳吕喦。

小陌立即望向那个正在忙碌“捡钱”的白景。

举世公认，于玄不缺神仙钱，这辈子就没缺过，从没为钱犯过愁。

就在此时，天外出现了几个来自蛮荒天下的身影。

郑居中突然开口问道：“如果再给你一些金精铜钱，临时抱佛脚，能不能增加这座天地的深度和宽度。”

这就是陈平安先前询问李-希圣挡不挡得住的缘由。

如果早知道有今天这件事，自家泉府财库里剩余的三百颗金精铜钱，陈平安肯定会时时刻刻携带在身。

最后是李-希圣、郑居中和于玄，分别主祀、祭出了一座道教罗天大醮、周天大醮和普天大醮，功烛上宙，德耀中天，霜凝碧宇，水莹丹霄。

几乎同时，于玄就与郑居中心声交流一番，询问若是双方多拿出些金精铜钱，陈平安这座天地，能否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他们几个的道场，若是能够单独占据三千里，比起全部拥挤在千里之地，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差异了。

白景使劲点头道：“这家伙浑身都是宝贝，件件都值钱！就说那只黄色乾坤袋和那枚捉妖葫芦，我就眼馋很久了，山主，回头有机会，我在不破坏规矩的情况下，咱俩合力做掉他呗？”

少年姿容的离垢身边，站着个精悍汉子，双手抱住后脑勺，这个被白景称呼为“无名氏”的远古大妖，最大兴趣，还是对方阵营中唯一一位纯粹武夫的年轻隐官。

礼圣身后的那位青年修士，转过头，望向这拨桀骜不驯的蛮荒大妖。

除了那个无名氏，依旧是懒洋洋的神色，其余大妖都如临大敌，开始屏气凝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