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座寺庙的开山祖师,曾经担任过中土神洲某座著名大寺的上座,还参加过一位三藏法师的译场。
至于那场三教辩论,陈平安还在犹豫,要不要参与旁听,如果参加,要不要带仙尉。
梅霁国的天曹郡张氏,在以前的宝瓶洲中部偏南地界,是一个很有底蕴的仙家门阀,只是张家在山上的名气,要比民间更大。
少年微笑道:“再斩。”
蹲在锅边的汉子直接伸手从油锅里捞起一串肠子,抬头放入嘴中,转头,满嘴油渍,朝那鹤氅文士扯了扯嘴角,含糊不清道:“白府主,搁我忍不了,非要跟这个外来户过过招,手底下见真章,若真是天曹张氏或是金阙派来这边打探消息的奸细,回头白府主只需将尸体丢给合欢山,也是大功一桩,可不就是一份聘礼么。”
但是别处再无古怪异象,寺庙一时间香火大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愿意绕过诸多道观、寺庙来此敬香。
老僧问道:“佛家八万四千法门,唯有律宗最为苦修。陈居士既非佛门中人,为何独独对我们律宗感兴趣?”
少女满脸厌恶神色,袖中瞬间绽放出一道璀璨金光,将那口油锅连同头颅一并打碎。
两拨人,一起登山,边走边聊。
行走江湖,这样不太好吧?
货郎以心声言语道:“各位都悠着点,我前不久听到一个小道消息,天曹张氏出了个女子剑仙,隐藏极深,前些年才崭露头角,她还有一位贴身扈从,资质惊人,具体道龄不知,反正瞧着年少,也是一位中五境修为的剑仙了。上次张氏子弟在这边吃了大苦头,不出意外,再来这边,要么是跟青杏国国师所在的金阙派联手,要么就是那两位剑仙联袂而至了。眼前这个说话跟吃了爆竹似的背剑少年,可别是那位张氏扈从才好。”
胡沣点点头。
雨后初霁,暖日和风,青山粘雨翠欲滴。
水深无声,大雨不长。
老僧睁开眼,轻声笑道:“城中桃李愁风雨。”
少女脸色看似失落,实则心中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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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笑道:“如果陈居士是为了修行而来,不管是引雷还是炼物,陈居士岂不是都要白跑一趟?”
白玄其实也就是心里不得劲,过过嘴瘾,要说真嫉妒柴芜,见不得她好,还真犯不着,不至于。
陆沉疑惑道:“老秀才已经与你说了此事?”
胡沣点点头,“我爷爷曾经说过,精明,聪明,智慧,三者是不一样的境界,还说一个天生有慧根的人,虽然容易被世俗红尘浸染,但是只要有慧根,就可以更容易‘转念’和‘回头’。当年爷爷去老瓷山找我,第一眼看过董水井的面相,就说三岁看老,将来肯定是个手头不缺钱的人,而且最大本事,是挣了大钱,还能留得住钱。”
传闻这位玉璞境女冠,极擅长青章祝词,修六甲上道,能够请神降真,役使万鬼,驱策阴兵。
云海滔滔,符舟之上,女冠笑问道:“水井,真不跟我一起去那清妙峰金仙庵看看?”
文士轻轻捻动一颗颗念珠。
董水井摇头道:“我要去一趟苗山。”
距离少年最近的,是个脸色惨白无色的年轻男子,像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将那货郎担放在一旁,堆满了各种衣饰的纸人和纸质元宝、银锭。
无头女子抬起手,捂嘴娇笑状,轻晃肩膀,约莫是示意无妨。
“游山玩水。”
剑光一闪,便是一颗人头滚落,刚好坠入那口油锅当中,一颗脑袋在沸水中扑腾腾起伏。
文士摇头道:“只是慕名而来,与方丈请教佛理。”
当然还要去一趟豫章郡采伐院。在确定林守一的父亲没有参与当年那桩恩怨之后,陈平安的那种如释重负,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在宫观之外的两国边境,开辟出一座阴兵数量众多的古战场,作为她的第二道场,如今极有声势,云霄王朝为此头疼不已。
这个丫头片子,明摆着是一位来自金阙仙府的嫡传仙师,故而才有资格拥有一位“朱兵”神将担任扈从。
果不其然,双方碰头后,董水井就介绍起了那位同行的女冠,灵飞宫现任宫主黄历,道号“洞庭”。
山顶一阵大风吹过,少年袖子猎猎作响,所背长剑,露出鞘外的剑柄微微摇晃起来,发出细微声响。
“赊刀人就是忙碌。”
那少年问道:“合欢山那边,有什么艳福?”
你说你一个才四境的纯粹武夫,来这山顶做什么。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陈仁。”
吴提京瞥了眼董水井身边的女冠。
居士沉默片刻,给出这个用来壮胆和当作定心丸的三句义后,“如果仅限于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佛法……自然是厌世的。”
货郎坐在那条扁担上边,双臂环胸,“既然是山泽野修,就是想要在这边找个靠山落脚?”
“你觉得佛法是厌世之法吗?”
天边闪电雷鸣过后,骤然间大雨滂沱,就像一座悬天巨湖漏了个口子,大水肆意倾泻人间。
鹤氅文士叫苦不已,原来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然后胡沣笑着补了一句,“你要是先说此事,不提分红,我咬咬牙,也就卖了。”
至于桐叶洲那边的开凿大渎一事,陈平安已经打定主意撂挑子不过问了,全盘交给崔东山和青萍剑宗去跟各方势力磨合。
此山主人,一掌门一掌律,联袂下山迎接贵客。
货郎伸出手,“老规矩。”
小陌笑了笑,显然没当真,“郑先生莫要说笑了,我信得过陆道长。”
这个锅,贫道义薄云天,愿为自家兄弟两肋插刀,贫道背了便是!
陆沉试探性问道:“六个分身,受限于符纸品秩,好像境界都不高,真不需要贫道帮忙护道?”
虽然失踪已久,但是这座洞天始终位列三十六小洞天之一。
见了面,董水井也没有如何客套寒暄,直奔主题,“胡沣,还记不记得你交给我的那笔本金数目,以及我们当时的分账约定?”
董水井笑着报出一个数字。
三人飘然落地,白马与青鸾都各自化作一张符箓,被少年和少女捻在指尖,再放入怀中。
董水井笑道:“跟别人做买卖,可能是这么个法子,跟你就不玩这些虚头巴脑的路数了,同乡之谊,还是要讲一讲的。”
撑伞女鬼“看着”那双身份高高在天的少年少女,只是世间喜欢好像都一般,低低在地。
如此一来,少年便背着一把空空的剑鞘。
如果陆沉没有胡说八道,落魄山泉府等于凭空多出三百颗金精铜钱,若是都炼化了,虽然无法提升一把“井口月”的飞剑品秩,但是分化出来的飞剑数量可以显著增加。
陆沉点点头,“贫道遇到难关,过不去的坎,总要在心里边默念几遍佛祖保佑,阿弥陀佛。”
少年嗤笑一声,“雕虫小技,也想瞒天过海。”
吴提京笑道:“看得出来,那个灵飞宫的黄历,对董水井就很客气。”
第一页,就有刚认识没多久的九弈峰剑修邱植,好兄弟。
货郎一脚挑起货担,砸向那少年,再朝崖外纵身一跃,仍是被一道画弧剑光戳中后背心,剑光再起,又割掉头颅。
历史上本寺有武僧修行神通,作金刚怒目,外出降妖除魔,寺庙为此专门开辟出一座引雷屋室,有那木鞘的百炼刀、剑,每当雷击过后,刀剑往往就在鞘中熔为水,而刀鞘依然完整,此外还有各类镀金、镶银的漆器,上面的金银全部熔化流入专门设置的众多器皿中,这般熔为水过再凝聚,若是再用山上冶炼秘术重铸为崭新刀剑,或是将其熔炼拿来当成符箓“丹砂”,用作画符,皆能震慑鬼物邪祟,无往不利。
落轿后,四名精壮挑夫便杵在原地,双目无神。
头别木簪的儒衫文士,坐在廊道中的一张蒲团上,手持一串念珠,轻轻捻动珠子。
作为仙君曹溶的嫡传弟子,继承了灵飞宫,按照道门法统的辈分算,她可就是白玉京三掌教陆沉的再传弟子了。
鹤氅文士哈哈笑道:“好小子,原来是同道中人,一听说这个就来劲了。”
那撑伞女子转过身,竟是无头者。
卖货郎笑出声,不知是危言耸听,还是别有用意,“如果不是天曹郡张氏子弟的话,那你就真是年纪轻轻就想不开了,敢这么跟我们白府主说话,是想着早死早投胎吗?”
居士便好奇询问,“佛门有神通,不是方便法门吗?”
“既然居士也信佛,那贫僧就有一问了。”
不知为何,那货郎脸色剧变,正要说话间,山外异象横生,宝光熠熠,几道流彩一下子撕裂沉沉夜幕,格外扎眼。
这还是近些年来,大骊朝廷开始在各地敕建寺庙、推广佛法,想必在这之前,寺庙真是香火一线如坠的惨淡境况了。
“人忙心不忙。”
大骊禺州境内,荆溪之畔,有座香火只能算是一般的古寺,虽是千年古刹,却因为属于佛门最讲究清规戒律的律宗一脉,即便是初一十五,香客还是算不得多。
等到现任住持和尚,在此驻锡,开始在升座讲法,很快在那之后,每逢夜间雷电,一处塔顶,便会金色绽放,若流星四散。
陈平安点点头。
之前还是旧白霜王朝的灵飞观,被一路南下的大骊铁骑攻破京城,国祚断绝,如今变成了版图略小的云霄王朝。
再看那撑伞女子,“无头鬼,秋分日,正午时,死于一个阳气鼎盛的刽子手。”
“少侠这名字取得是不是有点,嗯?”
见那少年满脸狐疑神色,鹤氅文士立即以心声急急说道:“少年,这个货郎与那架锅的汉子,是一伙的,锅内所煮下水,你真以为是牲畜的脏腑?赶紧走! 你这蠢货,真以为在这无法无天的鬼蜮地界,人便比鬼好吗?那两颗雪钱……罢了,你逃不掉了,下辈子再还我吧。他们只要联手,我注定斗不过,没道理为你这种傻子搭上一条命。”
少女摘下腰间一串金色铃铛,轻轻一晃,崖外一缕黑烟砰然散开,化作数百张白纸,少年双指并拢,轻轻一划,飞剑如获敕令,雪白剑光在崖外纵横交错,将那些白纸搅了个粉碎,壮汉再张开嘴一吸,便将那散乱的妖族精血凝为一粒珠子,连同妖丹一并吞入腹中。
一行人还未走到半山腰的那两座毗邻茅屋,董水井就停下脚步,拱手告辞道:“回了,黄宫主还有一大堆事务需要处理。胡沣,说真的,我都没眼看,连我这种已经很不讲究的人,都觉得你们这个门派,实在是太寒酸了,就说我当年的那座馄饨铺,可能都比你们强上几分。”
余霞散绮后,圆月又摇金。
一座高山内外,黑云连鸟道,青壁带猿声。
胡沣点头道:“这个没问题。”
因为陆沉提及骂街一事,陈平安便问道:“程荃?”
一个陈平安分身,先前就下榻于张氏开设在青杏国京城内的仙家客栈,一座仙家客栈,山水邸报肯定是优先提供本国仙府的奇人异事, 而且类似青杏国这样的小国,经常会邀请文坛领袖执笔,或是臧否人物的月旦评,或是骂几句邻国。还会抄录国手之间的棋谱,也有某些仙子与某某俊彦的爱恨情仇,总之五八门,什么内容都有。
少女轻声问道:“张姐姐何时赶来?是与我们在合欢山那边碰头吗?凭我们几个,能不能一路从山脚杀到那两处山中府邸?”
老僧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再就是先前在牛角山,陈平安答应了张彩芹和洪扬波,年中时分要参加青杏国观礼。
“既然不是谱牒修士,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
少女有些惋惜神色,这就没有战功可换了。
来这座古寺数月之久,文士身边并无书童、仆役跟随,只带了些许行礼,衣笥、书箧而已,一切从简。
董水井的第一个生意伙伴,其实是胡沣。
等到背剑少年走入山顶一处平坦大石岗后,已经有了旅人早早在此歇脚,架起火堆,一口大锅,沸水噗噗作响,锅内翻滚着牲畜内脏模样的各类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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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见,董水井是真发达了。
撑伞女鬼也已站起身,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选择站在背剑少年身边。
贫苦出身,又不是那种大手大脚、能够不把钱当钱的主。所以胡沣虽然不是对这笔钱财特别上心,但肯定记得清楚账目,懒得催而已。
门口那边,山主一走,很快就多出了小陌和谢狗。
董水井从袖中一件方寸物,是一把并拢起来的折扇,“里边有两百颗谷雨钱,至于这件方寸物,就当是恭贺胡掌门和吴掌律开山立派的贺礼了。这把扇子没有设置禁制,打开就是开门了,扇有善缘,谐音善有善缘嘛,就当是讨个好兆头,希望我们双方的合作,能够细水流长,长长久久。”
陆沉以心声说道:“万物兴歇皆自然,天生旧物不如新。只是谢姑娘想要偷天换日,凭此合道,在贫道看来,大不易啊。”
柴芜跻身玉璞境,如今是最闲的一个了。
一位两鬓霜白的年迈书生,貌似古稀之年,相貌清癯,在此借住多日,经常与大和尚请教律宗学问,尤其是那部《四分律》。
看在同乡的份上,白玄继续劝说道:“小厨子,做人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呢,在旁边吆喝几声,也是好的嘛。”
董水井问道:“胡沣,你当年在老瓷山捡的那些碎瓷片,愿不愿意出售?”
陈平安冷笑一声。
胡沣没有矫情,直接就收下了那把折扇。
这个脚踩一双草鞋的背剑少年,走到一处孤零零的高山山脚处,便合上那本书籍,收入袖中,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开始独自登山。
历史上,这座古寺曾多次遭受兵灾和雷击,一次次毁弃和重建,所幸寺内功德碑上都记得清楚。
去往两座山头的大地之上,还有一条缓缓移动的红色丝线,约莫是有一支队伍在赶路,浩浩荡荡,点燃了火把、高悬大红灯笼。
鹤氅文士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住没有出手,搓手笑道:“大人有大量,本府主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你一个莽撞少年置气。”
陈平安主身所在的那座心湖畔,已经站着数十人,如夏侯瓒、梁玉屏,他们的姿态神色,缓缓变幻,如水流转,他们的穿着衣饰,纤毫毕现,即便是一位大修士凝神望去,即便是法袍每一根丝线的破损都契合“道理”,既然本就皆是经过光阴长河反复冲刷的真实之物,自然就无破绽可言。而他们所说过的每句话,文字都飘荡在空中,如一群飞鸟萦绕高山,徘徊不去。
胡沣摇头说道:“不谈这个。”
吴提京则只有一个感觉,莫非赚钱是这么一件容易的事情吗?董兄,以后带带我?
“第二,准确说来,我是只与你购买蝉蜕洞天的所有权,六百年内,不会干涉你们的使用权,你们就算掏空了洞天内的天材地宝,我都不管,只余下一个空壳,都是没问题的,六百年之后,我才收回这座洞天,当然,你们要是觉得期限太短,可以再谈,八百年都可以。”
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雷厉风行。
胡沣当时在龙须河里捡到了品相极好的八颗蛇胆石,分别卖给了福禄街李氏和桃叶巷的一位老人,胡沣虽然年少,却经验老道,将蛇胆石对半分,两边不得罪,得到了两大摞银票。胡沣之后只了一小部分银子,就在州城买了一整条街的宅子,得到了三十余张衙门户房交割的地契,那会儿州城内的宅邸还是一个极低的价格,再加上大骊朝廷有意从洪州郓州几地“填充”旧龙州,为了鼓励别州富豪、百姓移民至此,龙州官府的许多政策都是独一份的让利于民。胡沣将其余家底都一并交给了董水井打理,算是入伙,除此之外,因为年少时经常跟着爷爷走街串巷,胡沣收了一大堆的“破烂”,多是铜镜、古钱币之类的不起眼物件,这些,都交给董水井帮忙售卖,卖高卖低,胡沣都没有过问,反正董水井只管做买卖,全亏了都无所谓,若是挣了以后双方分红。
总有些人,好像天生就能够让旁人信赖。
胡沣难得开句玩笑,“早知道可以这么赚钱,我当年就不钱买下那些州城宅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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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年少时,与姚师傅一起进山寻找合适的瓷土,老人曾经自言自语一句,树挪死人挪活,泥土挪窝成了佛。
那货郎站起身,“陈仁,虽说今夜之前,咱俩素未蒙面,不过我作为江湖前辈,可就要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了。”
为此庙内僧人不是没有怨言,只是老和尚是大骊朝廷钦定的住持,请神容易送神难呐。
一位老僧停步还礼,走入廊道中。
那壮汉看了眼鹤氅文士,“有业无孽之鬼,死后执念深重,立起淫祠,却无法成为一地英灵。”
今天午时,乌云密布,天将大雨,一时间白昼晦暗如夜。
白玄见那胖子还是直摇头。
老僧闻言点头道:“在此敬过香拜过佛,出了山门,也是修行。”
撑伞女子抬臂作扶额状。
不曾想这位和尚竟然为僧人和香客,一一详细解释起了他亲自绘制图纸修缮营造的屋脊鸱尾,为何能够防止雷击和天火,那寺庙内的塔尖为何要镀上一层金银,以及那根直达地底的塔心圆柱,材质是什么,为何会在古书上被称为雷公柱,建造地底下那座“龙窟”的用意是什么……总之按照老和尚的说法,就是其实没有那么玄乎,与鬼怪作祟、祥瑞皆无关系,
在那之后,寺庙内外,不管是听得一知半解,还是完全听明白了,都觉得再有雷击天火,好像都无甚意思了。
之前在天外,陈平安确定了一件事情,文庙确实要封正宝瓶洲五岳,魏檗、晋青在内五位山君,即将获封神号。
胡沣这辈子只有一个半朋友,身边吴提京算一个,山脚那个同乡董水井,算半个。
货郎将那雪钱径直丢入嘴中,当场大口咀嚼起来,几缕雪白灵气从嘴角流散,被他伸手全部笼住,重新拍入嘴中,似乎还有些许残余,货郎仰头呲溜一口,悉数吸入口中,脸色布满陶醉神色,原本好似病秧子的汉子,惨白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老僧笑道:“原来陈居士是修道之人,修行雷法?”
“我觉得很好。”
当年在城头,程荃与赵个簃两位老剑修,都对二掌柜很是佩服,与剑术高低完全无关,作为外来户的年轻隐官,就只是在他们最擅长的领域,恰巧完全碾压了他们。
“第三,我当然没有这么多的现钱,一万颗谷雨钱,毕竟不是小数目。所以分三笔支付,第一笔,三千颗谷雨钱,现在就可以给你们。第二笔,一百年之后,四千颗。第三笔,三百年后,全部付清。这四百年,就当是我逾期付款,利息另算,如何?”
杀身成仁。
“其实董水井很早就不读书了,是靠开馄饨铺和卖糯米酒酿发家的。”
老僧轻轻点头,笑着离去。
少女眼神凌厉,道:“怎么说?”
货郎有点幸灾乐祸,哈哈笑道:“白府主,露馅了吧,没有想到这位小哥还有此等傍身手艺吧?”
陈平安皱眉道:“什么意思?”
吴提京对董水井印象又好了几分,确实是个爽快人。
少年微微皱眉,拱手道:“姑娘,对不住,无心之语。”
“志怪小说多有记录,雷火熔宝剑而鞘不焚。《埤雅》有载,阴阳相激,其光为电,其声为雷,一声一气,相辅相成。”
何况白茅方才故意与你开口言语挑衅,再假装对你忌惮,不愿出手,其实就是替你挡灾了。
只是老和尚如此作为,直接导致原本好起来的香火,再次冷落下去。
之后禺州之行,除了见一见大骊皇帝陛下,就是不知道大骊国库里边,如今还有多少金精铜钱的盈余。
鹤氅文士问道:“石壶,你消息灵通,我此次登山,就是想你一句,听说合欢山那边山神嫁女的嫁妆之一,有部兵书,消息确凿无误吗?”
陈平安会心一笑点头道,“春在溪头荠菜。”
不管会不会牵扯出真武山、宝瓶洲西岳山君府,都无妨。
老僧笑道:“因果一说,古来圣贤不必信,痴顽愚人不肯信,机巧小人不敢信,中人则不可不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胡沣笑道:“你们下次再来这边,肯定不一样了。”
尤其是白首,亏得都姓白,白家儿郎皆豪杰,下次见面,非要劝他一劝,把姓氏改了吧。
“如来说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
老僧笑言,“终究只是方便法门,并非不二法门。”
别说八百年,六百年,就凭自己和胡沣的修道资质,即便不动那些剑仙遗蜕,剑意还能学不到手?
好言难劝找死鬼。
毕竟与那个号称“小隐官”的陈李,白玄都不觉得双方差距有多大,随便加把劲,稍微努把力,自己境界也就把对方超过去了。
然后谢狗可怜兮兮开口道:“小陌,这个道士偷偷调戏我,方才他的心声言语,荤得很哩。”
那个走南闯北的货郎忍不住笑道:“狗吃王八,找不到头。”
吴提京一向极少认可某人,“这个董水井,算是个厚道人。”
双鬓霜白的书生点头道:“善。”
少年不知是个不谙世故的愣头青,还是真有依仗的高人,反正说话是真不中听,“就凭你,小爷一脚就把你裤裆里的卵蛋都给打爆,哦,你就是个骷髅架子,没卵的。”
背对众人的女子拧转伞柄,油纸伞轻轻旋转起来。
难怪隐官大人总喜欢出远门,走江湖,约莫朋友都是这么来的,天上掉不下来,得靠缘分,自己去找,去结交。
背剑少年干脆伸手绕后,将那用桃胶粘在剑鞘内的剑柄给掰下来,放入袖中,微笑道:“你叫石斛?注意点,别自寻死路,我可是会仙家剑术的!”
站在最后边的鹤氅文士,都被这个叫陈仁的少年给整懵了,你小子真是要脸不要命啊,有本事说大话的时候手别抖啊。
山巅才来了三条惹不起的过江龙,怎么连合欢山那边的地头蛇都赶来了,难不成这就要狭路相逢,来上一场厮杀?
那背剑少年还在那边说些臭不要脸的言语,“白府主,只管放一百个心,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鹤氅文士苦笑道:“那我谢谢你啊。”
背剑少年点头道:“我与姓白的,历来投缘。既然是自家兄弟,无需客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