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架势,是想说拳已先出。
那人真是脸皮厚如墙壁一般,竟然真就顺势说道:“我觉得?我觉得咱俩还是各回各家,打道回府,比较稳妥。如此说定,再见!”
海上生明月。
裴钱心里有数了,不是那种纸糊的远游境。
温仔细气笑不已,不错不错,敢情她真当自己是郑钱了。
身边坐着守了一夜的关门弟子。
张彩芹和供奉戚鼓一行人,在得知这位道士的显赫身份之后,赶忙纷纷与曹天君行礼,曹溶再次微笑着与众人稽首还礼。
顾清崧连忙端锅来到船尾,从袖中摸出两双筷子,往腋下一抹,再递给陆沉一双。
赵浮阳离开金阙派都多少年了,何况金阙派又不是灵飞宫的下山,怎么怪都怪不到灵飞宫头上。
宁吉重重点头。
那女子神色如常,微笑道:“没事,人随拳走,很正常的事情。”
程虔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陈平安看着那个御风悬停的温仔细,没好气道:“闭嘴。”
裴钱只得老实说道:“很小的时候,会觉得烦,其实到了落魄山,就不会了。”
张筇笑了笑,老人眉头舒展几分。
陈平安刚要出声提醒裴钱,想了想还是作罢,将那句话咽回肚子。
温仔细以手肘轻轻抵住墙壁,本来还没觉得如何,却蓦然瞧见一张略带笑意的女子脸庞。
张筇大为意外,“无功不受禄,曹天君这是?”
温仔细拧转手腕,“那就劳烦这位姑娘报上名号。”
在竹楼二楼,在不同的战场上,都是如此。
你这个叫欺负晚辈,不讲武德,晓不得,知不道?江湖道义,还讲不讲了?
陈平安说道:“陆道长毕竟是他祖师爷的祖师爷,于情于理,都得出手。”
这位淫祠山神娘娘,先是茫然,继而一双眼眸莹莹泪,她与那位法外开恩的湘君祖师施了个万福,颤声道:“奴婢愿意,愿意至极。”
原来虞夷犹被湘君祖师钦点,即刻起就算是灵飞宫的谱牒修士了,至于拜谁为师,待定,回到灵飞宫,会举办一场祖师堂议事,再看。虞容与则被金仙庵刑紫“一眼相中”修道根骨,直接成为她的亲传弟子。如此一来,她们都获得堪称一步登天的仙家福缘了。能够从身份卑贱若草的山泽野修,荣升为谱牒修士,而且还是分别成为一座宗门道宫的祖师堂,一位地仙的亲传。是她们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
老舟子既黯然又委屈,喃喃道:“要是当真没有眼力劲,为何要问手艺有无长进。”
当你是师父不假,可弟子也是有几分脾气的。
赵树下闭上眼睛,微笑道:“陆掌教那句话说得确实不错,老实做人,安心睡觉。宁吉,睡吧,还要早起。”
温仔细继续缓行,伸出一只手掌,邀请道:“郑姑娘先出拳。”
裴钱一手负后,笑道:“你当年没去陪都战场,是对的。”
裴钱脚步轻盈,她轻轻吹了一口气,微风拂过光洁的额头。
宁吉嘿嘿而笑。
温仔细向前缓步行走,笑道:“那我是以四境还是五境,跟你问拳?”
结果她就挨了一记板栗。
曹溶微笑道:“陈平安,落魄山的山主,也是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
可如果真是他的话,那他不就是周姐姐和刘伯伯他们反复念叨、每每说起对方名字都能多喝点酒的剑仙吗?
记得以前她听得多了,还忍不住开玩笑,说“陈平安”这个名字,简直就是最好的下酒菜。
少女张大嘴巴,满脸不敢置信。
赵浮阳暂时作为天君曹溶的不记名弟子,以戴罪之身在灵飞宫内修行。
他们领着几个子女,一起跪在那位道号“洞庭”的湘君祖师身前。
两位女修忍不住当场喜极而泣,只是她们在惊喜之余,对视一眼,皆有惊疑。
陆沉先前与曹溶随口聊起此事,虽然言语调侃,嘴上埋怨程虔这个小王八蛋给自己惹了大-麻烦。
温仔细后撤一步,抖了抖手腕,深呼吸一口气,“七境?”
好好一场强强联手的结亲联姻,不料他们前脚刚走出家门没几天,后脚自家老巢被人砸了个稀巴烂不说,祸不单行,竟然还碰到了灵飞宫的湘君祖师?!
倒是那个道号“龙腮”的青年,色胆不小,他在被爹娘拽着下跪之时,仍是不知道轻重利害,没忘记快速打量几眼湘君的姿容。
裴钱卷起袖子,说道:“你开心就好。”
裴钱疑惑道:“这个温仔细就没发现白府主不见了吗?”
那座村塾的灶房内,刚刚认识的师兄弟两个打地铺而睡,各睡一头。
温仔细不是不想趁胜追击,而是根本做不到,他不得不更换一口纯粹真气。
温仔细冷笑道:“既然我今夜能够与金仙庵刑紫,一起站在湘君祖师的身边,你这个小秃驴,难道就想不明白,我祖师爷的祖师爷是谁?”
不声不响,只是一下。
陆沉一把抓住身边背剑少年的胳膊,神色慌张劝说道:“陈平安,说好了是他们俩切磋拳法的,你咋个还想要亲自下场了!”
一旁陆沉伸手捂住眼睛,没眼看,完犊子了。
面对程虔这种属于自家道脉的徒孙,曹溶就没有那么和颜悦色了。
就因为“仙槎道友”这个称呼的缘故?
本来还有几分赧颜的宁吉,也跟着笑出声,原来成熟稳重的赵师兄,也跟自己一样啊。
陆沉一个横向蹦跳,唉了一声,“学陈灵均作甚。”
陆沉坐起身,“愣着做什么,麻溜的,连锅端来!”
这些秘密,只在灵飞观的金玉谱牒上边才会显现出来,灵飞观历来规矩重,等级森严,谁敢对外泄露这种祖师密事。
陈平安解释道:“陆沉不想让他知道,他自然而然就不知道了。”
而且这个本事,也不是天生就有的,好像是年少时逃亡路上才出现的光景。
裴钱说道:“你开心就好。”
当然,湘君的师尊,曹溶同样不知道自己师尊,为何会专程为这位山神娘娘降下一道法旨。
陈平安轻声问道:“你小时候,师父管东管西,管得很多,你那会儿会不会觉得烦?”
那本被陆道长近乎强买强卖的画册,自认为当了冤大头的白府主,其实真说起来,也就费两颗雪钱。
在浩然天下,除了神诰宗那几个香火凋零几近于无的小道观,就只有两条道脉,宝瓶洲灵飞观,北俱芦洲清凉宗,道士才有资格戴此道冠。程虔和张筇两位金丹地仙,都曾参加过那场战事,所以一眼认出这位道士的身份,是南方那边,灵飞观的老观主,天君曹溶,他更是白玉京陆掌教留在浩然天下的嫡传弟子之一。
最后曹溶视线偏移,望向那个黝黑瘦弱的少女,却是以心声笑道:“你叫倪清,对吧?你与贫道的师尊有缘,师尊有命,令我带你上山修行,你是否愿意?”
不料那女子只是横滑出去五六步,依稀可见脸色平静的她,只是在一闪而逝的眼神当中,流露出一丝……炙热。
上篇道书,直指金丹。等到白茅成为地仙,自会水到渠成,瞧见中篇内容,道法直指玉璞。
在这幅画卷中,既无背剑少年陈仁,也无手持绿竹杖登山的年轻道士,赵浮阳顺利盘山成功,由蛇化为山蛟,道侣虞醇脂也跟着跻身元婴境。
曹溶对此自然是受用的。
赵树下睁开眼睛,“嗯?”
说句难听的,一般的灵丹妙药,堂堂道门天君,陆掌教的嫡传弟子,送得出手?
果不其然,温仔细脸庞扭曲,怒极反笑,满脸狞笑道:“好好好!老子就当你是裴钱好了!”
只是曹溶所谓的“你们两个”,让极聪明的程虔瞬间心中了然,合欢山那边,多半是轮不到他来出手清理门户了。
估计那个青宫太保,置身于同样的境地,就只会磕头求饶了。可能换成道号青秘的冯雪涛,也好不到哪里去?
陆沉笑道:“别嚎了,哭丧呢。”
这就相当于一位道教天君给这场风波作盖棺定论了。
背剑少年和扎丸子头发髻的年轻女子,趁着几乎所有人都低头的空当,走出偏厅。
裴钱抬起一拳,轻轻晃了晃。
张筇微微皱眉,却没有言语。
陈平安突然满脸怒气。
只是灵飞观由道观升为道宫之前,曹溶就卸任观主,下山云游去了。
女子始终背靠墙壁,晃动脑袋,她只是偶尔移动一步,很快与她脑袋等高的墙壁上,出现了一连串拳坑。
陈平安笑道:“好人。”
可能是因为师父在那之后,很快就出门远游了,不再与她说道理了,可能是她到了落魄山,哪怕师父不在身边,就真的长大了,谁知道呢。
当不成陆沉的弟子,得不到桂夫人的欢心。
那位山神娘娘战战兢兢,快速移步来此,她脸色惨白无色,不知洞庭真君这般高高在上的山上神仙,为何要独独拎出她。
湘君面容冷清,快速翻阅完毕,合上账本,随手丢到那头狐魅脚边,淡然道:“回头你们主动将这本册子交给那几个朝廷,交由他们处置,该杀的杀,剩下罪不当死的,该抓的抓,该收的收。”
温仔细临时改变主意,沉声说道:“远游境?!”
裴钱依旧是以七境,硬抗了温仔细骤然间拔高至山巅境的一拳。
陆沉只是悄悄躺在船尾那边,看着满天繁星,伸出一只手去,好像触手可及。
曹溶对此颔首认可。
温仔细此时已经耐心耗尽,当然主要是归功于那个满嘴喷粪的家伙,既然暂时找不到正主,“就当你是郑钱好了,如今你是几境武夫?”
陈平安笑了笑,没说什么。
陆沉曾经将嫩道人拽入自己心相当中,后者一发狠,就敢出手拼命。
这一世是女子武夫,只因为吕默在丰乐镇陋巷内,被久别重逢却对面不相识的陆沉,轻轻呵了一口气,吕默在懵懂间就获得了“本来面貌”,得以脱胎换骨,拥有了金枝玉叶的地仙根骨,从此就有了转去修行仙法的本钱。
湘君视线偏移,先是随手一袖子将那腌臜青年打飞,当场昏死过去,后者如钉子镶嵌在墙壁上。
一叶扁舟出没风波里,撑船的老舟子,起锅烧火,给自己炖了一锅海鱼。
曹溶打了个稽首,笑着还礼,并不因为张筇只是个金丹修士就看轻了对方,微笑道:“见过张道友。”
裴钱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竖起一条手臂,用手腕挡住温仔细的手背。
曹溶已经猜出对方心思,坦诚说道:“赵浮阳会被湘君带去灵飞宫闭门思过,不出意外,他还会成为贫道的嫡传弟子。”
陆沉倒退而走,面朝温仔细这位武学宗师,出拳不停,嘴上哼哼哈哈,“等会儿可别哭爹喊娘。”
赵树下点头道:“真的,除了他们,还有个曹师兄,也会喜欢你的。”
一阵清风拂过,船头再无陆沉身影。
她再与那个坠鸢山神娘娘招招手,脸色和缓几分,微笑道:“来此一叙,我与你有事相商。”
陆沉说道:“你再摆出这副怂样,我可就要走了。”
在旁观战的陆沉怒道:“要不是我帮忙擦屁股,温仔细这么出拳,那堵墙算是彻底报废了,就没他这么当客人的。”
宁吉疑惑道:“为啥?”
肩头挨了温仔细一拳的裴钱,她伸手抓住温仔细的脖子,砸向粉丸府的高墙。
裴钱转头,轻轻吐出一口淤血,“师父,跟人切磋而已,犯不着生气啊。”
因为少年一直担心这件事,会跟落魄山上的师兄师姐们合不来。
关于吕默,与百湖龙王庙的那头石鼋,师尊那边都有了安排。
一次换拳。
因为怕吓到赵浮阳,她不敢说祖师陆掌教已经来过合欢山,湘君只说她的师尊,此刻就在不远处盯着这边的动静。
关键是温仔细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裴钱从头到尾,都在以低他一境的武学境界问拳,而且裴钱暂时也没想着如何还手。
一退再退,温仔细再不敢有任何保留,身形一掠倒退,不但直接离开了粉丸府白玉广场,整个人覆地远游,退到了合欢山外的半空中。
说到这里,曹溶自嘲道:“如山下市井风靡一时的某本神怪书所写,好像有根脚有来路的精怪,摊上事了,就都有个退路。”
至于那个楔子岭的鬼物,根据册子上边的记载显示,也没做过什么恶事,在合欢山地界,属于异类了。
因为看得出来,温仔细这是用了心机的,算是诱敌深入吧,一旦裴钱近身,会有一种类似拳架汇总的叠拳路数,如同练气士的叠阵。
温仔细出现片刻的犹豫。
至于将来能否登堂入室,最终成为天君嫡传,得看赵浮阳的“缘法”了。
陈平安又气又笑,更心疼,只得开口说道:“他是以远游境递出山巅境的力道,别再故意压低一境了,以远游对远游,同境问拳!”
就跟那个曹慈一样。
赵树下问道:“先前师父和陆掌教的那两个不同说法,你觉得哪个有道理?”
面对素未蒙面的祖师爷郑泽,程虔用头不点地的空首礼,可不是对这尊曹天君的不够礼敬,而是金阙派这么多年香火绵延,始终无法与灵飞观“认祖归宗”,所以见着了郑泽,程虔才会这般行礼。
宁吉,你我能够遇见同一个先生和师父,以后我们就好好珍惜,努力修行。
顾清崧呆滞片刻,四处张望,好像师父真的被自己气走了,老人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若论修道资质,赵浮阳确实极好,放眼宝瓶洲一洲山河,都算上乘。
温仔细真是有点服气了,怎么摊上这么个混不吝的货色,不见棺材不掉泪吗?若非湘君祖师提过醒了,搁在以往,被温仔细在山下江湖遇上了,管你是谁,乖乖趴在地上等着被人扛走。
她倒是有几分奇怪,对方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只要不是个缺心眼的,就可以猜出温仔细的灵飞宫道士身份。
故而每一招蕴藉的拳法真意,都与那些远古神灵执掌权柄相互契合,方才第一拳,温仔细便需微微躬身,运转体内一口纯粹真气,便是雷部神灵在大地之上“驱动海岳,推迁四时”的雄浑拳架。温仔细第二记递向女子的手刀,则是雷部斩勘司神灵的斧劈式,第三拳,即是水部雨师单手持幢的卷水架势,之后数拳,各自脱胎于云伯、火君在内天庭诸部神灵的巍峨气象。
蹲在一旁从捂住眼睛变成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的陆掌教,松了口气,然后朝裴钱竖起大拇指,“大气!”
老舟子晃了晃脑袋,定然是在做梦吧。
裴钱聚音成线,问道:“师父?”
合欢山粉丸府内,平地起惊雷,导致诸多野修和淫祠神灵,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
一个长相蛮好看、尤其是越看越耐看的年轻女子,鼻青脸肿有什么好的。
裴钱看也不看那个递出一拳就自己呕血起来的温仔细,只是望向师父,她笑容灿烂道:“故意的。”
可戚鼓等人还是被吓了一跳, 误以为是合欢山那边狗急跳墙的刺客, 潜行至此,要与他们来个不死不休的玉石俱焚。
就像俩市井庄稼汉,冬天晒太阳,听人侃大山,或是在春天田垄旁,看着自家田地,憧憬着一年的丰收年景。
“要怪就怪贫道的灵飞宫,管教子弟不严,才有了赵浮阳的这些举动。”
只见抄手游廊内,背剑少年和年轻女子缓缓走向粉丸府外。
陈平安蹲在广场边缘地界,陆沉同样蹲在一旁,如出一辙,都是双手笼袖。
温仔细散开心神,还是没能找出蛛丝马迹,笑道:“何必呢。”
当年远游路上,经常蹦蹦跳跳,跳着方格的小黑炭,怎么一下子就懂事了,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要说今夜合欢山地界,这场大功干戈的风波,究其根本,其实就是一场发生在自家道脉的“内讧”。
但是曹溶心知肚明,师尊对程虔还是有几分欣赏的。
赵师兄真的很厉害啊。
温仔细闻言也没多想,既然对方知晓作为远游境的自己,擅长压境问拳,那么她说这种占便宜的话,就有点老江湖的意思了。
裴钱点点头,“身后这个?”
年轻道士坐在原位,翘着二郎腿,呲牙咧嘴,拿着一根竹签正在剔牙。
道号仙槎的老舟子,独自盘腿而坐,一手端碗,扣舷而歌。
是他?怎么可能?!
那个“少年”,分明就是个说话做事都不着调的骗子啊。
一个微微弯身,温仔细以五境实力,身形快若奔雷,转瞬间来到年轻女子身边,就是用手背拍向她的脸颊。
裴钱忍住笑,挠头道:“师父,在你印象里,我就那么不经揍吗?”
唉,从小到大,就从没骗得过师父。
程虔默然稽首,作为对祖师爷这句嘉奖言语的虔诚回礼。
还敢如此挑衅温仔细?意欲何为?若是平时,湘君可能还会小心几分,免得遇到那种传说中隐姓埋名、喜好游戏人间的奇人异士,可是今夜师尊与掌教陆祖师都在或近或远的地方,所以她还真不怕对方意图不轨,不如就让温仔细去掂量掂量对方的道法深浅或是拳法轻重好了。
裴钱还是重复那句话,“你开心就好。”
如果不转头看,好像身边还是跟着个小黑炭。
这位鹤氅文士模样的鬼物,却浑然不觉,今夜造化最大的,没有之一,正是自己才对。
山脚的合欢树那边,白茅看着满脸苦相惨兮兮模样的陆道长,担忧问道:“陆老弟,咋回事?有珍贵物件落在粉丸府了?”
温仔细再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以早年灵飞观秘传的拳法“扶乩”,宛如请神降真附在温仔细身上,看似是一门道法仙术,实则依旧是货真价实的拳法,不算作弊,温仔细一双眼眸呈现出淡金色,充沛拳意流淌全身窍穴,出手快了何止翻倍,一拳重重横砸在女子的太阳穴上,温仔细都要担心对方会不会就此七窍流血,可别打死人!否则在湘君祖师那边可就无法圆场了。
温仔细笑问道:“那就六境?”
程虔心神惊骇,听闻“掌教师尊”也曾现身泼墨峰。饶是道心坚韧若磐石的程虔,也无法不激动万分,心湖之内掀起波澜,却是竭力稳住道心,表面依旧神色肃穆,面朝泼墨峰方向,再次行跪拜大礼,这一次是额头点地,砰砰作响。
陈平安说道:“既然回了,大渎开凿一事,那边奇人异士多得很,不差你一个,你就直接回落魄山好了,多陪陪暖树和小米粒。而且之后还有宝瓶洲五岳封正一事,我们可以一起去披云山那边,看看热闹,给魏山君道贺。”
裴钱笑道:“我是几境,就得看你压几境了。”
不理会那个倒地不起的温仔细,
温仔细后仰倒地,在他意识彻底模糊之前,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暗自庆幸,还有一种颓然无力的更大绝望。
陆沉又开始擦屁股了,“说好了啊,温仔细是温仔细,灵飞宫是灵飞宫,你可得恩怨分明,就事论事,一码归一码。”
温仔细心中震动不已,对方只是不再压制自身气势,刹那之间,温仔细发现自己竟是一身拳意出现了凝滞,仿佛一口纯粹真气如水结冰。
赵树下说道:“你跟小师兄和裴师姐会很投缘,有的聊,见了面,肯定不会尴尬。”
裴钱依旧云淡风轻,硬生生挡住对方一拳,只是整个人被一记打飞出去,双脚离地,后背贴住墙壁。
因为直觉告诉宁吉,先前陆道长询问世间第一张符箓的时候,赵师兄分明是知道答案了的,只是没开口说话而已。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啊。
程虔站起身,默不作声,他甚至不敢妄自揣测陆掌教此刻身在何方。
陈平安抖了抖手臂,陆沉松开手指,俩人继续蹲着。
记得上次在黄粱派观礼凑热闹,陆沉见到了那个李槐身边的护道人,蛮荒桃亭,如今的浩然嫩道人。
裴钱依旧呼吸平稳,气定神闲,一步后撤,拉开一个拳架。
为阳寿将至的张筇雪中送炭,给落魄山那位年轻隐官锦上添。
那个不速之客笑道:“船也晃了,碗中酒水也晃了,想来不可能是在做梦吧?真有这样的奇怪梦境,给我也来一箩筐?”
她显然是要继续用七境,再次硬扛对方一拳。
湘君提醒道:“你注意点下手轻重,记得别妨碍他步行下山。”
曹溶看了眼吕默,按照师尊的说法,三千年前,她曾是一位故人身边的梳妆侍女,极为忠心。
陈平安转头一看,差点没忍住就要破口大骂,狗日的,竟然偷偷跑路了。
而且她在身形横移过程中,女子已经恢复死寂的那种渗人眼神,就一直在斜视着温仔细,好像等着温仔细递出更重的第二拳。
程虔跪地朗声道:“金阙派当代掌门,垂青峰程虔,拜见郑祖师!”
陈平安沉默片刻,挤出个笑脸,轻轻点头。
看得出来,女子是个跻身炼气境的武夫,不容易,估摸着在她的自家门派里边,是那种整天被周边人夸赞成“天才”的?
人间许多言语和絮叨,都是这个世界想要听见的话,不是我们自己想说的话。
裴钱随即笑道:“师父,郁姐姐也在那边哦。”
陈平安点头道:“先生自己知道就好。”
老秀才哈哈大笑,这种话,可不就只有咱们小-平安说得出口?
陈平安好奇问道:“先生当时想说的八个字,是什么?”
老秀才抬头望向拂晓过后亮堂堂的天色,捻须笑道:“秉烛夜游,天就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