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倾笑道:“你这个说法,自相矛盾了。”
杨倾的唯一心结,便是她的那个亲弟弟,姐弟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极好,教书识字、为人处世这些事,都是杨倾这个姐姐在教,后来弟弟去往地肺山修道,也是她一路护送到华阳宫,他第一次出门历练,杨倾其实也是一路暗中护道,偶尔犯了些小错,当师父的高孤从来舍不得说句重话,都是杨倾当面或是寄信教训……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长姐如母吧。
以至于有传闻,谁能够解决这个天大的难题,谁就有希望从道祖手上接任青冥天下。而道祖也可以放心远游追寻道外有道了。
其中作为护道人的元婴境老剑修程荃,就在岁除宫,那只布包裹的剑匣,就放在歇龙石。
因为实在是太久不曾露面,世人都误以为吾洲已经兵解转世。
袁滢当然不介意这种事情,只是师行辕就有点怨言了,她倒不是嫉妒陆台多个虚头巴脑的“显赫”身份,说是这种事情都不跟大伙儿打个商量,先前师行辕为此离开茅屋,跑去找陆台兴师问罪,当时忙着制作墨模的副宗主大人,抬起双手,双指并拢,轮番戳向那位气势汹汹的女冠,一口一个放肆、大胆,怎么跟副宗主和首席供奉说话呢……这么不当个人,差点就挨了顿打。
宫主吴霜降亲自待客,带着他们登上那座鹳雀楼,在顶楼观看大江滚滚东流和那座好似中流砥柱的歇龙台。
吾洲先后察觉到两处异象,一在汝州鸦山,一在殷州大潮宗。
谢春条一拳砸在自家汉子的手背上,疼得虞俦抬起手,使劲晃荡胳膊。
免得双方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杨倾不得不喧宾夺主,微笑道:“恕不送客。”
陆台幸灾乐祸道:“现在终于知道算命道士的尴尬之处了吧?绕来绕去,终究绕不出一个‘天命果如此,我当在何处。’”
这本身就是一种华阳宫与岁除宫的遥遥打招呼。
吾洲笑道:“丫头,其实不用太担心白玉京那边,以余掌教一以贯之的行事作风,他是不会刻意针对你和鱼符王朝的。你真正要担心的,反而是近期不举办玉清宫议事,尤其是议事,却没有任何一位道官主动提出这项议程,余掌教不给出定论,如此一来,白玉京道官可就有回旋余地了。”
朱鹿满脸震惊,当真是他?!
这次重返道观,陆沉敲开门就开始胡说八道,什么小道不才,祖籍曲辕,道号散木,与好友云游至此,暂作休歇,盘桓几日就会离开,贫道在此先行谢过……
这么光明正大、有理有据的说法,竟然都说服不了师行辕,气得陆台撮指吹了声口哨,将那条“陆沉”骗入屋内,陆台再一脚踩中狗尾巴,蹲下身,伸手按住狗头,气呼呼教训道:“狗子!狗是真的狗,都怪你每天光吃饭不干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徐续缘晃了晃手中的三只大白鹅,“气死我了。”
据传这位道号蜃楼的馆主,精通紫微斗数和太乙神数,公认天下第一。
不同于上次的文字排列,此次张风海得出九字谶语,作一圆环,就像一句铭刻在玉镯上边的回文诗。
但是李药师只给一句类似谶语的答话,“太平接海棠。”
而那位被誉为“白玉京小姚清”的陆掌教,肯定次次到场再捧场,不是使劲鼓掌,就是大声喝彩。
今天,一双年龄悬殊、境界也是悬殊的道侣联袂出关。
徐嗯了一声。
但是读书极多的姚清,知道四个字之前,曾是阳刻的四字榜书“武丁朝歌”,只是被后人用利器磨平了。
最喜欢说荤话的谢春条,还怕这个?妇人抛了一记媚眼给程荃,“可惜只是嘴上功夫了得,就是不晓得‘剑术’的高低长短。”
再比如青神王朝的雅相姚清,学问驳杂,尤其亲近儒家和法家,但是谁敢说姚清不是道官?
徐续缘寻找的度师,心目中的第一人选,其实是地肺山的“巨岳”高孤。
吴讳说道:“那就是你们剑气长城的风气有问题了,我记得陈平安第一次到倒悬山的时候,彬彬有礼,规矩得很,别说吵架了,跟人红脸都不会。”
并州,青神王朝。
虞俦夸赞道:“咱们隐官大人,真是个正人君子!”
姚清不关心这个,各有各的缘法,各走各的登天道路。
专心制墨的辛苦忍不住说道:“滚出去。”
骊珠洞天,福禄街李氏,坟头楷树,家族主妇偏心二子,某次家族习俗,妇人曾经听到“凡桃俗李”都不生气,她还给了喜钱,但是当她听到“李代桃僵”竟然动怒了……长子李-希圣,他的弟弟妹妹,分别名为李宝箴,李宝瓶。
最新天下候补十人,虽说人数有点多,有二十一人,但是唯一一个被榜单确定“天下第十一”的候补领衔修士,就是僧人姜休。
昔年殷州,大潮宗跟两京山更是死仇,当然如今大不一样了,简直就是变了天。
许婴咛说道:“我就不一样,听爹的劝,能不掺和就坚决不走烂泥路。”
结果就被谢春条一巴掌摔在脸上,耳光响亮,打得汉子差点没当场趴在地上。
杨倾笑道:“不如等到事到临头再做决定,在这之前,如太夷道友所说,我们就都别捣乱了。”
妇人笑道:“你这种老光棍除了耍嘴皮子,估计连临阵擦枪的机会都没用过吧?”
周密对这个亲自赐名的嫡传弟子,昔年甲申帐的少年领袖,不是一般的青眼相加。
张元伯这辈子最喜欢喝酒,但是每次都喝得很慢。老人公认有桌上饮酒三板斧,呲溜眯眼打哆嗦。
也不落座,站着饮酒,远眺山外风景。
大潮宗,一处禁地洞窟门口,榜书崖刻“鹿台姻缘”四个鲜红大字,阴刻。
徐续缘的父亲也是如此认为,结果徐续缘连那座隐蔽道场的大门都进不去,明摆着是看不上他的资质了。
许婴咛笑道:“武玺这位右山国的遮荫侯,在沛州好不容易才过上一州太上皇的舒坦日子,当然不乐意朱璇那个小姑娘劈砍老樟树枝条了,若是吉,无非是给沛州锦上添,若是大凶之兆,怎么办?说句难听的,就算本来不凶的一州运势,都给硬生生折腾成凶了,自古以来,那么多童谣谶语的真伪,或是几真几假各占多少,谁能分得清楚?朱璇只要再心黑一点,呵,整个沛州都要鸡飞狗跳,武玺好不容易靠着纵横捭阖的枭雄手段,才让整个沛州稳定下来,承认右山国的盟主身份。武玺已经算是沉得住气了,换成一般人,早就带兵杀去藕神祠了。至于罗移,估计他也就是看在你这个结拜兄弟的面子上,才去附和武玺几句,衡阳王朝又不在四州之列,他这个“火官”道号,还有开国皇帝的身份,当年是怎么来的?一个起于行伍底层的小卒子,完全是一步步杀出来的血路,才坐上龙椅。”
这也是姚清愿意破例帮人护关的唯一理由。
本来还要跟妇人拌嘴几句的程荃,看到山巅远处的身影,便将到了嘴边的荤话咽回肚子。
张风海知道陆台所说的那几个“厉害”人物。
按照先前约定好的排排坐吃果果,尚未过门的夫君陆台,他就只是顶替辛苦,当个首席供奉。
雷雨抬起一只手掌,抹了抹嘴,“你拿什么本事管我雷泽湖的家务事?”
纳兰烧苇也不愿意刨根问底。
风卷云涌,雾里看。
青泥洞天和天壤福地的两脉道官,后者更多推崇曹慈,前者更中意那位陈隐官。
片刻之后,老道士愈发生气,环顾四周,那个偷鹅贼早就跑得没影了,老人骂骂咧咧,急得直跺脚,“不当人子,不当人子,竟敢偷走不止一只,亲娘哎,三只,足足三只啊,好心传你一部丙本,就是这么报答传道人的,当初要是看在你小子相貌与她有几分相似,老子都不让你进门……果然不该去梅峰见那个娘们的,稍不留神就遭了家贼,悔不当初,悔不当初,三位道友,是我对不住你们了……”
幽州。
她只能在这边待上一个时辰,就需要立即返回藕神祠。
张铣叹了口气,“吴宫主是在夫子自道吗?”
“假设可以将全部化外天魔视为一位十五境修士。”
正是道号“天墀”的邢楼,在余斗的修道中前期,出力极多,帮助极大,甚至不惜将某件至宝转赠好友余斗。
陆台就一个扑倒在地,当真翻滚出了屋子。
雷雨嗤笑道:“一湖两半分,你管得着我?我也劝你一句,养鹅就养鹅,别多管闲事,小心内讧一场,更不划算。”
这男人就跟色鬼投胎似的,晚上也折腾白天也折腾,没完没了,这会儿宫主和客人马上就要到山顶了,还敢这么不正经。
纳兰烧苇点头道:“是很厉害,先是开了间酒铺,再去避暑行宫,说话就愈发阴阳怪气了,一字一飞剑,可以戳人心窝子。”
雅相姚清,字资美,道号“守陵”,三朝首辅,姚清道龄不过千年,就已经与道号“巨岳”的高孤,一同被视为最有希望跻身十四境的那一小撮山巅修士。
吾洲眯起眼,呦呵,有嚼头。
“斩灵鳌而正四极,抟黄土而万物生。”
事实上,仍是小觑了周清高的运势。
雷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程荃说话一向直截了当,用屁股想都知道你就没赢过一次,屡败屡战,精神可嘉,难怪上辈子可以当剑仙。
曾经在倒悬山鹳雀客栈当伙计的吴讳,当时“少女”化名年窗,她忍不住问道:“程荃,陈平安骂人本事真有那么神?”
陆台不得不承认,修道天才当中也是分档次的,张风海就属于最顶端的那种天才,陆台这辈子就没有见过资质这么好的人。
李药师说道:“当初没有进入岁除宫修道,选择白玉京灵宝城落脚,是我辜负了吴宫主一番美意。”
吾洲扯了扯嘴角,略带讥讽语气,“那就是一个内战无敌、一个外战无敌喽?不愧是国之双璧。”
弱冠之龄,为将统兵,是为佳贼,临阵杀敌,身先士卒,见贼杀贼。
“朱某人说得好,并非最是文人不自由。不对的,最是穷人不自由。”
幽州归碧云楼管辖,而并州则归青翠城管辖。
青冥十四州,在某州一家独大的道门仙府,终究是少数,更多情形,还是两两对峙,或是一堆的一流道场而皆不拔尖。
最新天下十人,其实是十一人,只因为垫底两人并列第十, 玄都观道号“空山”的王孙, 闰月峰武夫辛苦。
这次护关,确实很轻松。此次护关,姚清当然是主心骨,
程荃身边那个稚童模样的剑修,没好气道:“你们俩这么聊,恶心不恶心?”
其中便有道号“洞中龙”的张元伯,仙人境。乍一看,就只是有个酒糟鼻的邋遢老翁,白衣白发,老态龙钟。
还有一件事,就是继续先前在烟霞洞内的那场大道推演。
徐气笑道:“胡说八道。”
高野侯是纳兰家族的女婿,如今更是飞升城泉府的头把交椅。
袁滢好奇问道:“你怎么多出个副宗主头衔了?”
但是作为大醮主祀的女帝朱璇,仍是忙里偷闲,在今夜来到了一座禁忌重重的山峰。
陆沉收起书本,咳嗽几声,思量片刻,也有答复。
但是吴霜降却留有后手,还能活着返回岁除宫。至于他如何做到这种事,宝鳞没兴趣知道。
万年老樟,八千大椿。
吴霜降笑着不说话。
许婴咛打趣道:“你怎么不说他是止境武夫,跟他问拳一场?”
纳兰烧苇说道:“何必高平出马,我来负责待客,也是不差的。”
白藕愈发苦闷。
在那鱼符王朝的京城私宅内,精研星象和卜卦算筹的男人,在书房内开辟一座隐蔽道场,名为火珠林。
如今周清高的阳神身外身,是周密亲手炼制旧王座大妖白莹遗蜕而来,此外还有黄鸾、切韵的的两副遗蜕,都嵌入了周清高的魂、魄当中。这还不够,周密专门给这位弟子留下了一门量身打造的仙术,当年师父是如何从柳筋境一步登天的,弟子就按部就班,直接跻身玉璞境。
朱璇说道:“论军功,曹先生丝毫不弱于对方。”
吾洲移动桌上的竹筹,以心声微笑道:“殷州朝歌所求,无非是人间出个真天子,她好协灵配乾。”
宗门之内关系和睦,相亲相爱,可见一斑。
许婴咛忍住笑,“其实她当年提笔所写,不是几个字,而是两个字,两个一直被她认为是世间最经得起推敲的字……”
古钟铭刻“天丁”二字。
至于本来名叫木屐的周清高,更多还是因为他是文海周密的关门弟子,再加上又是一年到头与斐然形影不离的左膀右臂,所以经常抛头露面,才被蛮荒山上所熟知。
高平是岁除宫的掌籍道官,还有个头衔叫“文学”,拥有两个道号,“太行”和“走戈”。
姚清笑了笑,转头看了眼洞窟大门那边。
曹州狐抱拳笑道:“受教。”
李药师其实一直维系着阴神出窍远游的状态,分身当个行走人间的云游郎中,悬壶济世,金针度人。
杨倾笑着点头。
因为他们这趟登楼、登岛都没有刻意遮掩行迹,所以很快就有一拨人赶来凑热闹,早早待在凉亭等着了。
原本有些醋意的虞俦唉了一声,他竟然还不乐意了,“纳兰烧苇,觉得恶心,耳朵长在你自个身上,有本事你别就听啊。”
徐隽却是笑道:“有雅相帮忙护关,又有陆掌教看过了此地,当真是万无一失。”
再加上姚清自身真身之外的阴神和阳神,就等于拥有八个“分身”一般。
而且是那种山上最为彻底的魂飞魄散,真正意义上的身死道消,再无转世可能。
雷雨嘿嘿笑道:“说的直白,我也听懂这句人话了。刚好我也有一件好奇事,既然你来了,问问你。”
例如神霄城的上任城主,道号“拟古”的张可久,南华城副城主魏夫人的嫡传弟子,就都在此列。
今天来了一双远道而来的道侣,老人手持灵寿木杖,面容老,却无老态。
显而易见,再给周清高一些修道岁月,例如三五百年?极有可能,术法驳杂的他,就是蛮荒天下的柳七。
层层大阵,全部打开。
徐续缘不耐烦道:“知道啦知道啦,总是这么喜欢说教,大姐,你要是没有这个瑕疵,真就是道德完人了!”
雷雨突然有些惊讶和慌张,因为看到了好友竟然满脸泪水。
倒是他的那个师姐流白,只得到了一件仙兵和一件半仙兵,名为“小洞天”的法袍,和一顶与之搭配的碧绿芙蓉冠。
作为周清高大师兄的剑仙绶臣,被师父赠予三件仙兵品秩的佩剑。
别看如今是个糟老头模样,年轻那会儿,也曾蓄大髯,游戏红尘,酒量之好,更是堪称雄壮。
歇龙台本是张元伯的道场,程荃他们一来,老仙人就主动搬家了。
杨倾笑问道:“太夷道友,我比较好奇,你是这么想的?”
作为私人道场的显灵观内,真身所在的书房,则被李药师命名为“有道室”。
为大将,为帅领将,以杀止杀,以杀人剑救世,救乱世百姓于死地。
再多给些年头,周清高大道成就高度,比起柳七,只高不低,至少是齐平的,例如都在十四境。
许婴咛很快就从天壤福地赶来此地,瞧见这一幕,忍俊不禁,与徐不同,她开口笑道:“做得好。”
朱璇默默点头,与对方口头道谢,完全没有必要。
明面上是十六人,其实是十七位剑修来此天下,真正的护道人,自然不是只有元婴境的程荃。
老道士还是一板一眼说道:“当不了白玉京掌教,管一管小四州地界,想必还是绰绰有余的。”
老道士点头道:“我这边没有问题,就看雷湖主的意思了。”
高拂是高孤的小弟子,虽然不是关门弟子,但是高拂在华阳宫内外,都是公认的修道天才。照理说,如今境界还不够的高拂,接任宫主,哪怕比较勉强,也好过让一个籍籍无名的“毛锥”入主华阳宫,让高拂担任地肺山山主,某种意义上,其实就是将高拂“驱逐出境”脱离华阳宫了。
此地位于梅峰山脚,名为龙尾陂。山巅那边叫做搁船尖。
此刻岁除宫,其实还有比李药师和张铣更早来此做客的师徒三人。
之前姚清察觉到一丝窥探迹象。果不其然,是白玉京的那位陆掌教。
嘴上这么说,汉子实则心中腹诽,遇到这么一位如似玉的丰腴美人,这都不揩油,是眼瞎还是昏头啊,你陈平安是傻子么。
雷雨故作惊讶,“姑奶奶才晓得你这个近邻,会的术法竟然这么多,那我就更奇怪了,你王姓咋个不去白玉京捞个掌教耍耍?”
其实吾洲在炼物之外,还擅长术算和观天。
“都不去管了,只管铁锅炖大鹅!”
汝州南山国,长社县灵境观。
十四五为难当贼,稍有见识,见道上有不平事,有所不惬则杀。
朝歌大笑不已。
印象中,陈平安两次路过倒悬山,都是下榻自家鹳雀客栈,那位背剑少年,瞧着温文有礼,很淳朴啊。
“老剑仙”凭借剑匣内藏着的那盏续命灯转世,岁除宫极有诚意,拿出了一副飞升境剑修的珍稀仙蜕。
雷雨眼神凌厉,挺直腰杆。既然如此,来都来了,那就干脆别走了。刚好可以掂量掂量这位太夷羽客的斤两。
这才有了大掌教寇名在白玉京的神秘消失,一气化三清。
徐续缘摇头道:“我又不傻,问剑都心虚,问拳更不用想了,有了,不如问酒斗诗两不误?”
显而易见,火官罗移和遮荫侯武玺,同样是两位天下十人候补之一,许婴咛对罗移的评价明显更高。
雍州。
青冥天下,因为没有诸子百家一说,天下修士皆道士。
道观再小,被蹭几顿斋饭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结果当天入住道观的陆沉,带着朱鹿到了斋堂,朱鹿就察觉到不对劲,陆沉上了饭桌,就只是低头扒饭,观主问话的时候,也坚决不抬头,哪怕如此,“陆沉”依旧被被现任住持道士认出来了,一拍桌子就开始破口大骂,老道士也顾不得什么道官身份、礼仪讲究了,若非被观内一众道士拉着,那个须白皆白的老道士可能都要与这个“自家知客道士”拳脚相向了。
所以她只好离开道场,来这边躲清静了。
但是最大的难题,在于寇名发现想要完成心目中设想的这架仪器,自身学识太窄,术法神通太少,故而道力不够,心力不济。
否则以吾洲的境界和脾气,一旦有了怀疑对象,竟敢鬼鬼祟祟算计自己,在这座青冥天下,难不成是道祖借你的胆子吗?
雷雨确定对方已经离开雷泽湖地界之后,摇摇头,“这个老东西,英雄气短,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但是余斗杀邢楼,不可谓不惊骇天下。要知道当年白玉京的那座镇岳宫烟霞洞,黄界首都已经做好开门接纳邢楼的准备了。
殷州。
最后还是张风海说了句和稀泥的话,师行辕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当个副宗主。
这些日子,“道童”模样的纳兰烧苇经常去鹳雀楼,找那个高平下棋,用纳兰烧苇自己的话说就是棋力相当,有输有赢。
例如浩然天下那边,龙泉剑宗首任宗主阮邛,出身宝瓶洲兵家祖庭之一的风雪庙,他虽然是剑修,但阮邛的道统身份,依旧属于兵家修士。还有游侠许弱,也是剑修,但依旧属于墨家弟子。
许婴咛啧啧啧,“假也不假,真也不真。”
杨倾点头道:“明白了。”
徐续缘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
辛苦说道:“还有你!”
为此消耗的神仙钱算什么,一座洞窟疯狂汲取天地灵气又算什么。
陆台瞪眼训斥道:“吾未见好色如好德者也!”
袁滢哈了一声。
徐怒斥道:“许婴咛,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鱼符王朝的开国皇帝,就是此寺僧人出身。
吾洲这番见解,其实与陆沉泄露给陈平安的看法,不谋而合。
徐问道:“续缘,你见过杨倾了,她是什么态度?”
后者还在吾洲预料中,前者就有点莫名其妙了,金桐道场那位翥州羽客,怎么跟林江仙不对付了?
白藕解释道:“那位碧霄洞主,前不久带着一个叫‘陌生’的陌生剑修,如今他们就在京城,后者在给傅玄介传授剑术。”
老道士蓦然瞪圆眼睛,怒道:“徐续缘,你个挨千刀的王八蛋,还老子白鹅来!”
如此最好。
这个青年容貌的岁除宫私箓道官,被吴霜降昵称为“小白”,一看就是那种从不发火、很好说话的人。
青神王朝位于并州,跟汝州的赤金王朝、幽州的玄黄王朝,都是青冥天下国力无比强盛的十大王朝之一。
徐解释道:“那个毛锥,我猜他极有可能就是白骨真人。”
夜幕沉沉,古战场遗址涿鹿地界,一座名为金华观的小道观,位于虎鹿镇边上。
直到罗移得手,大概是因为在这之前就得到一部太清玉册道书的缘故,当年罗移只是洞府境,就将其成功炼化,祭出此宝,掷火万里。
三位完全“自主”的尸解仙,在五百年之内,都成为了上五境练气士,加上阴神,便等于是姚清的六个“化身”。
站在歇龙台山巅,看了眼岸边的鹳雀楼,李药师忍不住感叹一句,“欲上高楼去避愁,原来高处都是愁,只等愁客带下楼。”
回头打探一下,看看玉清宫议事期间,是谁来与两位掌教询问此事。
两位破境都还没几天的飞升境剑修,作为蛮荒共主的斐然身份最高,但是在山上山下,依旧是绶臣威望最高。
陆台坐起身,喝了一大口酒,吧唧吧唧嘴,确是好酒。
老道士提醒道:“蜃楼道友记得一定把话带到弘农杨氏。”
分别是白玉京大掌教寇名,玄都观孙观主的小师弟。
秘州。
陆沉点点头,“贫道的身份,就晾在这边,自然日常往来无低手,以前这座道观不理解贫道的良苦用心,总觉得那些飞升境是来这边混口饭吃的江湖骗子,可把贫道这个道观知客给委屈死了。”
最终在陆台的辅佐、帮助之下,张风海得到了一个文字更为清晰的确凿答案。
甚至不单单是白玉京,诸州大修士,也都对此苦思冥想,不惜耗费心神、消磨道行,也希望能够找出个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杨倾说道:“王姓的意思很简单,奉劝我们都别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做事情要量力而行。”
徐柔声说道:“听姐姐的劝,千万别去趟浑水。”
徐隽满脸喜悦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你怎么不早说,我至少该与雅相道贺一声的。”
可惜被对方看穿了心思,高孤并不觉得他能够继承华阳宫法统,也无法挑起地肺山的道脉大梁。
吾洲挥挥手,“都回去吧,本分做事,大有作为。”
据说吴霜降上次现身玄都观,就已经有了十四境修士气象,那么是否说明孙道长已经偷偷跻身了十四境?
武夫林师?是否已经跻身传说中的武道第十一境?排名只在吴霜降后一位的“巨岳”高孤?是否?
这都跳了多少级台阶?
更不谈周密将相当一部分的藏书秘本,都留给了这位喜好读书的关门弟子。
天外天的化外天魔,如何治本,一直是白玉京历代道官孜孜不倦追求的“最大成就”,没有之一。
朱鹿辗转难眠,既然睡不着觉,干脆就走出客房在庭院散步,结果发现陆沉就蹲在台阶那边借着月色看书。
许婴咛转头看了眼徐。
朱璇重新落座,赧颜道:“岂敢。”
宝鳞的两位亲传弟子,吕蚁和邱寓意如今都见着了那个蔡道煌,尤其是那位少女剑修,最喜欢与这位老先生问些历史上的天作之合姻缘。练剑之余,其实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的少年,就只是看着她与蔡道煌问这问那,少年眼中都是少女。
事关重大,影响深远,
毕竟可能涉及一位未来十四境修士的诞生。
吴霜降微笑道:“张铣姑娘还是果敢如旧,风采不减当年。”
可惜有缘无分。
曹州狐微笑道:“阳间百年事,弹指一挥间,功名事业成就有限。何况比起浩然绣虎,蛮荒文海,我们这些所谓领兵打仗的武将,真就都只是功在一时一地的匹夫之勇了。”
吴霜降笑道:“李药师,是张元伯送你的兵书,谢我作甚。”
前不久,灵宝城曾经有一位女子副城主,登门拜访显灵观,言下之意,是希望李药师能够出山,统率一城两楼辖境内的道官。
纳兰彩焕这孩子,混得不错,都当上雨龙宗的宗主了。
余斗进入白玉京之前的三位挚友,其中一人,死在了天外天。余斗当初选择放行,再将其亲手斩杀。
陆台随口说道:“蛮荒天下,也出了几个厉害人物。张宗主,咱们啥时候才能够会一会他们几个?”
雷雨背靠一棵枝干如虬的老梅树,双臂环胸,瞧着那个不速之客,她没什么好脸色,“王姓, 你来做什么?”
姐弟三人,各怀心思。
一位年轻女冠,盘坐蒲团上,她身前那张低矮案几上,摆放着一大堆的筹筭。
桌上有几本道书,一壶酒,一双筷子,几碟下酒菜。
他跨出一步,径直来到道观门外,轻轻敲门,便有余音袅袅,回荡在道观某座庭院内,韵律古怪,如敲木鱼,如诵唱宝诰。
朱璇松了口气。
火官罗移,一辈子戎马生涯,而且在修行路上,手持重宝,是一件道教帝钟,相传是道祖亲手铸造的至宝之一。
姚清极少佩服一个人,但是复戡道友,确实让姚清刮目相看,辛苦修道,修出一个飞升境巅峰境界,说不要就不要了。
入清净地,生欢喜心。
而当年率先看到这句混账话的,就是当时还是扫地道童的现任观主了。
青泥洞天,满觉陇路上,桂落如雨。
山上君虞俦,与头别一根翠竹发簪的谢春条是道侣,汉子矮小精悍,妇人却是身材壮硕,站在一起,实在难说般配。
陆沉歪着脑袋,摆出竖耳聆听状,片刻之后,蓦然跺脚,先对观主直呼其名,然后高声道:“怎么待客的,贫道有功于道观,要喝酒吃肉!”
他的道侣,执红拂立于身侧,她不是那种一般意义上的美人,极有英气。
大掌教寇名,遇事待人,可杀可不杀,肯定不杀。不杀之外,寇名还要亲自教化,一同将功补过。
他们这些擅长下棋的,不都有先手中盘和收官。
张风海默然。
其实这次朱璇赶来九峰山,是想要得到吾洲的两句“准话”,暂时只得到了其中一句,故而朱璇还不愿意就此告辞离去。
吾洲瞥了眼白玉京方向,你余斗既然拒绝那桩买卖,那么白玉京就得付出一点代价了。
在来大潮宗之前,姚清就已经跟皇帝陛下还有国师白藕打过招呼,在自己远游期间,就算天塌下来,也不用想着向他传递消息。
两位剑修,一老一小,在吴霜降现身山巅之前御剑而至。
徐续缘轻声道:“前不久听爹提起一件陈年往事,说大姐年少时曾经路过一座名为邹城的小地方,碰到了一个看相测字的不知名高人,他帮大姐批命,看过了大姐在算命摊子提笔写下的几个字,说大姐是相由心生,字如其人,文学小技与至道实则同一关捩,最后他就给了一句批语,‘徐,气柔清而根骨寒,其神清足以仙,其寒亦足以死。’亏得大姐你当年福至心灵,没有把他当成骗子,愿意掏钱求个破财消灾,所幸对方也愿意指点出破解之法,让大姐以后为人不可犯浊俗,修道不可太清空,这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一位曾经被誉为“敢叫海岳听安排”的飞升境符箓大修士,更是死在余斗剑下。
功成身退之后,死而为灵,承受香火祭祀,再到进入白玉京灵宝城隐居避世。
差点就要挨一剑。
从孩子变成老道士的观主,打死都没想到这厮竟然还有脸来骗吃骗喝,不得新仇旧恨一起算账才甘心?
曹州狐与那位以英灵姿态进入白玉京修道的显灵观道官,两位绝代名将,生前齐名,双方美谥相当,就连死后墓葬规格也一致。
所以余斗在天外天剑斩当时已经走火入魔的刘长洲,天下道官还能理解几分。
本来按照徐续缘的演算和预判,只要进了华阳宫,哪怕无法继任宫主,将来也能当个地肺山的新任山主。
事实上,道童与知客陆气在天之前,关系还是很好的,孩子曾经最喜欢听陆知客吹牛皮不打草稿。
许婴咛啧啧道:“马屁精。”
“所以还属骂天骂地的穷酸文人最自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敢说。”
曹州狐问道:“这次跟随陛下一起来九峰山觐见前辈,我有一事要与前辈请教。”
雷雨默然,咬牙切齿。
一人身兼四宗主,肯定是前无古人的壮举,至于是不是后无来者,暂时不好说。
许婴咛笑道:“是真事,我可以作证。除了印谱折扇,你这位大姐,还厚着脸皮跟文圣多要了百剑仙、皕剑仙两部印谱。”
翻看了一会儿书籍,姚清抬起头眺望远方,大阵之外,群山绵延,青青翠翠,一条大河蜿蜒而去,穿针引线一般。
据说姚清还掌握了两张大符,一张是道祖亲自赐下的符箓,还有一张是白玉京大掌教首创的三山符,姚清受益匪浅,极其精通。
青年笑容灿烂,大声喊道:“大姐,招呼二姐,今儿我亲自开灶生火,铁锅炖大鹅!”
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是站在他们的位置上,只要天下乱局一起,又岂能做到独善其身?
思来想去都是愁,很费思量。
道号“复戡”的女冠朝歌,脸色微白,施了个万福,“有劳雅相。”
其实都是怪事中的怪事。
名叫陈丛的常住道人,少年喜欢蹲在道观门口看风景,路旁有两排枝繁叶茂的老槐树。
春天里的映山红,开如火。夏天的夜里,洒在山路的月光,明亮得像是冬天里的霜。
山外一片属于自家道观的柿子林,柿柿如意,吃着一颗柿子,就念着一句事事如意。
冬天的和煦阳光里,每逢有山风路过道观,吹过槐树,簌簌作响,就像下了一场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