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看一下您的扉页吗？”卡普仑一直带着心事，默默站立在旁边，此时他的瞳孔突然因某些文字而聚焦。

哈密尔顿一概让助手致歉，回绝不见。

此前被哈密尔顿合上的笔记本，被寒风翻开了封面。

“惊喜的安排，您看，所以说‘多休息休息’一事上站不住脚。”卡普仑哈哈一笑，“很明显，我对前几个乐章的研究工作还需继续推进，否则这事情可能来不及。就拿我每日被抓出来参加下午茶社交或今天的拜访之行举例，我至少额外滞后了如下几个方面的进程，第一…”

他谈到了自己的“艺术普及”理念，表示其总体思路是“先让一部分平民拥有学习严肃音乐的机会，又让更多的平民拥有听前者表演严肃音乐的机会”，以此循环促进。

众人来到在四楼一处设施条件更好的单间病房，年纪与卡普仑相仿的一男一女家属分别靠在陪护床的一头一尾发呆，见到范宁一行到来后挤出笑容站起来打招呼。

在同助手和家属的交谈中，范宁了解了哈密尔顿女士如此急切赶工的原因。

卡普仑点点头：“总之这种地方去多了后你就会发现，所谓你的生活有多‘安逸’，有多‘体面’，有多‘优雅诗意’，有多‘幸福可期’…嘿，那全然不是你有多大能耐，而仅仅是你‘不够倒霉’，生命的恶作剧玩笑还没开到你身上…有的人妄想从罹患绝症、或蒙受意外伤亡的人身上汲取经验，将不幸的原因以‘道德低下’、‘麻痹大意’、‘沉迷酒色’、‘沾染恶习’等事由分门别类，以避免自己步入后尘，这有点用，但不多…”

亲爱的初始之光会向我开启一缕微芒，

照亮我永恒幸福的生命！」

上面呈放着稿纸，小砖头工具书和合订小册子，更远端堆起了小山一样的卷宗纸壳，桌下还有更多，一位助手在蹲地清点，另一位不断地在标签纸上做着记号，接二连三地撕下粘贴其上。

“对于律师来说这同样是一个反映悲欢的视角。”门罗较为感慨认同地接过话茬，“无论公立私立，无论受众阶层，它是80%的遗产分割官司的证据追溯地、60%的事故赔偿与离婚纠纷现场、小部分进入公共援助视野的平民无声逝去的最后终点…”

又谈到了正在施行中的“音乐救助”计划，表示合唱团成员招聘顺利，但青少年交响乐团涉及到器乐，在平民群体中的挖掘难度进度稍缓，基础符合要求的，要么祖辈有军乐队或乡村乐师经历、要么是中产家境遭遇过变故、要么遇到过一些慷慨识才的老师这部分群体可能要到新年之后才完全到位。

“再或许，即使我来不及知道末乐章是什么样子，但前面那些肃杀又感伤的葬礼情景、对故人与昔日阳光的温馨怀念，在混乱与凶险中声嘶力竭的发泄式呐喊，也已是很好很好的情绪出口，可惜我等不到自己能亲手去诠释它的那天，这需要太久太足年月的功底了…”

“医院啊，医院那地方我去得多。”卡普仑合上了乐谱本，“不是什么好地方，每每去这种地方转一圈回来后，你就会对自己日常的平静生活产生怀疑和不安…”

“请便，指挥先生。”

“天气非常冷，您这样不能太久。”助手小心翼翼地将推拉式窗户向外探出几厘米的小缝。

所以是得找个由头把他抓出来强制休息，比如每天的下午茶，比如开幕季结束后探望哈密尔顿女士。

“对我而言，它重要的并非结束句，而是开头。”老太太闭着眼睛回应。

责任？…道谢？…向我？

范宁一怔。

医院的厅堂徘徊着脚步与低语声，地面铺着整洁但不具美感的瓷砖，墙壁被刷成浓重的灰白色，空气中时不时能闻到混合着消毒水的食物味道。

卡普仑状若无人地轻轻念了两遍短诗：“我实在很喜欢它的结束句。”

卡普仑微微欠身，将其拿起。

于是终于和闭目养神的哈密尔顿女士聊了约十多分钟。

哈密尔顿持着笔，平静地将范宁称之为“长官”并道了声好，然后问道：“是否可以告知赔偿落实进度？”

在言谈中范宁了解到，哈密尔顿的主要问题是毒素累积造成的肝肾衰竭，这与他灵觉观察到的相关以太体指征相符。

人们活在很大的痛苦中！

“在患白血病后定期检查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我见到过干活时从不算高的地方摔落的劳工，头颅遭受重创而医生无济于施，壮实的身躯在担架上无意识地作最后的抽搐；我见过父母围着他们刚出生就面临夭折的孩子，处在逝去过程的孩子就像一只安静休息的小天使；我还见过生活刚有起色的中产之家顶梁柱患病后靠在床上，看着他的亲人们围成一团，在‘直接放弃’还是‘钱后放弃’中间带着良心的困惑做着决断…”

仅仅只是评价对方。

“您言重了，没事，我和大家聊聊。”他笑了笑。

还有范宁灵觉能探查到的，某些房门后的不均匀呼吸与压抑抽泣声。

在探望闲聊的这段时间里，有好几拨劳工和中产家庭意欲登门拜访，他们应该是获悉了哈密尔顿女士病重的消息，带着一些鲜和小礼物前来探望。

隔了许久，他才笑着出声：

“《第二交响曲》首演，你上。”

老太太听得很认真。

不，我不愿被送回人间！

“85%。”门罗上前一步，“其余的部分主要在于二次复议流程刚刚才开始启动。”

闲聊在不经意间告一段落，众人各自看了一会窗外倒退的风景。

“一部由上世纪初的雅努斯诗人‘巴伦特洛’所编辑的在西大陆流传的民歌集，共收录了15首诗歌文本。但这只能算半个出处，因为这些诗歌的最初作者与年代均无从考证，诗人‘巴伦特洛’将其校译为雅努斯语时，手头搜集的资料并非原始文本，而是市井田园中早已辗转多次的转译。”

老太太的思维还很清醒，但平日里那种让生人有些害怕的不苟言笑的气质仿佛一下子溃散了，变成了趋于寻常少言寡语的风烛残年的老人。

“我不会写诗。”哈密尔顿说道，“它来自多年前的故人，老管风琴师维埃恩先生与我的一次通信件中所附赠，从语境来看也非他原创，更进一步的出处我无从知晓…”

只有极少部分人，能从头到尾保持旺盛的精神状态和高质量产出，这其中就包括工作量仅次于范宁的卡普仑。

…开头…吗？卡普仑重读，并郁郁而礼貌的点头。

“卡洛恩，到哪碰上的东西你都知道。”希兰看范宁的眼里有异彩。

即使他不从事舞台前沿的艺术工作，他也是一个出色的音乐学者。

范宁继续平静解释道：“《少年的魔号》内容方面，有偏世俗的，也有部分偏宗教的，如第6首诗歌的对应典故，就是我的《第二交响曲》第三乐章素材——神圣骄阳教会的中古圣咏《旁图亚的圣雅宁各向鱼儿布道》，还有第11首《三位天使唱着甜美的歌》也是令我很迷恋的事物…”

“而维埃恩管风琴师信件中附赠抄录的这首，应是第12首，其标题为——《初始之光》。”

貌似很多筒子还不知道，网易云同名歌单有个中文编号索引，就在作品相关，我一直都是同步更新的，这样方便定位跳转中间的曲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