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诗节,卡普仑觉得自己已经感受不到身体下半部分的存在了。
你的生存和磨难绝非枉然!”
“蝇————”
“铿!!!”
无数神圣的音响交相辉映,震音变得晶莹剔透,天体开始了它们彼此间的碾压碰撞!
第四诗节的“复活众赞歌”,合唱团齐齐哼鸣而出:
他的嘴唇在跟着微微念动,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恳求动机啊,在展开部被呈现得这么精彩。
“do——xi。”
在阴沉如水的黑夜中,他挥舞着残存的灵性,就像挥舞一支临近熄灭但仍旧炽热的火把。
“……………………乘着以炽热之爱的动力赢得的双翼…..”男低音组唱响升天动机……
端坐于管风琴演奏台的乐师,手脚齐齐落入键盘!
“嗡!!——”整座大厅都在共振颤抖!
第八诗节,璀璨夺目的“复活众赞歌”,全体乐队和合唱团全身的血液涌上脸颊,张开双臂,放声高歌:
“复活,是的,你将复活,
我的心啊,就在一瞬间!
……生者必灭?听众在犹豫彷徨。
一切发生了新的变化。
这里的进入声部稍微多了点。
卡普仑再也无法保持克制。
乐队后排已做好准备,那六名打击乐手躬起身子,屏息落槌。
“宣告者动机”再度被他引出,他已精疲力竭,整个人就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少女身边的另一位姑娘也缓缓站起,双臂张开托举。
竖琴拨出不稳定的减七分解和弦,圆号之声从夕阳西下的天际线传来。
过往一生的种种画面如走马灯般浮现,他为乐队击拍。
听众灵台霎时一片澄明,潸然泪下!
低沉的“末日经”主题再次肃穆响起,这次不是偏恬淡的木管,而是富有金属质感的铜管,它接续的“复活众赞歌”渐次升高,“宣告者动机”也逐次加入,交织为响彻天地的启示录篇章。
43小节,呈示部伊始,双簧管吹响苍凉的三连音“宣告者动机”,开始了它面对辽阔无边的黑暗所唱诵的庄严赞歌。
我将死亡,直至再生!!!”
我的尘埃啊,在短暂歇息后!
“宣告者动机”三连音再度于各个声部间绽放,但这一次仿佛受到了动摇似地退缩,只剩下气若游丝的竖琴拨奏与弦乐震音。
“扑通,扑通……”视线里是虚无的黑,心脏在剧烈跳动。
长路将尽,救赎在望,弦乐器在震颤,竖琴拨奏出如镜面般光滑的琶音,他一边指挥着长笛和圆号进拍,一边笑得泪流满面。
经验的部分在消散,超验的部分在上升。
那么多崩溃恳求的瞬间,那么多歇斯底里的情绪,在此时终于消尽,就连空气都凝结不动。
他想起了自己那些哀恸的恳求,那些所惧怕的失去。
尘世生活显示出最后颤栗的姿态,启示的小号在呼唤,夜莺之声远远传来,长笛与短笛以神秘的华彩交替婉转啼鸣。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心跳又好像不是自己,是离自己更远的高处。
指定的另一组铜管高奏凯歌,卡普仑的一头灰发,如积雪触碰火焰般枯萎消融。
应该是能在指挥上多有些见地,多给世人留下点东西的,不至于只有这么一张孤零零的唱片。
而在这里,它处于呈示部的核心位置。
孤零零的唱片?
降e小调,半音化的vi-v级进行,“恳求动机”再一次出现,悬置、重复、撕扯、叠加,那些人在恳求之际,哭声愈来愈高;
乐队的齐奏缕缕将其粗暴打断,哀嚎直震天际;
大提琴在倔强地续写这段旋律,往更加严酷冷冽的方向发展。
“…..你并无失去所有!”
低音鼓的滚奏声渐行渐远,弦乐器又发出了颤栗般的颤音。
他开始哽咽,两行滚烫的热泪,从浑浊的双目流出滴落。
看着他们开心快乐地长大,然后分别教一门乐器,开一场家庭室内音乐会,让妻子和亲友们在温馨中聆听。
“审判动机”、“宣告者动机”、“末日经”主题及“复活众赞歌”展开了短兵相接的厮杀,逐渐演变成了一大段光怪陆离而脚步狂乱的进行曲。
不,哪怕只多一两年!……
你被播种,直至再次开!
我们死后,
在排山倒海的渐强之音下,他左手做琐碎而激烈的绕拍,越举越高,升过头顶,然后带着右手的指挥棒一同狠狠斩下!
惊恐的“审判动机”号角声再度吹响,六位打击乐手血液全部涌往双臂,面露狰狞之色,双手更加疯狂失控地抡槌叩击!
“轰嚓!!!————”
“乘着以炽热之爱的动力赢得的双翼,
我将展翅高飞!
“sol——fa。”
那召唤伱到身边的主,
会将赋予你的新生。
真正的末日启示录场景被粗暴打开,荒原之中地动山摇,墓穴裂开,死者林立,漫山遍野地鱼贯加入行进之列,不分贫富贵贱,国王也好、乞丐也好、义人也好、恶徒也好、信神的也好不信神的也罢,全都不由自主地举步向前,接受最后一日的拷问。
作曲家笔下美得最超绝,最令人屏息的时刻到来了。
像是替作曲家作答,替指挥家作答;
也像是对同样承受着病痛和苦难的合唱团团员们作着劝慰与宣告;
她唱出了以“升天动机”为变形的第三诗节——
第一诗节过后的间奏曲,“宣告者动机”、“恳求动机”与“升天动机”依次被回顾,并在酝酿着新的事物。
“复活,是的,你将复活。
我已脱离你的魔掌!
比如成体系地建个“旧日音乐学院”什么的。
死者不愿让感官弃之而去,但意识终将随着永恒圣灵之逼临而消殒。
“要相信啊:
你的诞生绝非枉然!
定音鼓、大鼓、小鼓、铜锣、大镲……一字排开的打击乐器全部奏响。
钟声大作,愈拔愈高,号角之声扩展到天地尽头。
圣咏之声澄澈,静谧,在听众上空盘旋。
你奋力以求的一切,
将引领你亲见辉光!”
“sol——fa,mi,fa,re—xi—!”
卡普仑喘着气,左臂斜向下伸直,手与腰胯平齐。
卡普仑轻轻地颤抖着探出了手,朝远方,朝高处。
“要相信啊,你的心,要相信——
诚实地说,他的确想向命运恳求,哪怕声音像乐队这般发颤都可以。
感觉好像有很多人急急忙忙放下了乐器,又好像有更多人冲着翻跃上了舞台,仅仅只是感觉。
“蝇——————————”耳畔的杂音嗡鸣从小到大,又逐渐驶离,那些锥心的疼痛像是在一块块地乘着热气球飘走。
没有听到乐迷鼓掌,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指挥台上那道佝偻的身影,像一颗参天大树般倒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