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是深沉的,
比白昼所想的还要深沉!”
那些困惑与诡谲之处.
在音乐演奏后,能以一种极为奇幻的方式出现在枝头的“果实徽记”;
旅途中常无缘由发生的突兀迷路;
幻觉中激昂躁动的不安、盲目抓取的缭乱、留神倾听的梦幻全被引入晨钟的乐章,光芒从高处倾泻而下,将四处弥漫的暗红雾气烫出了一大片无法涉足之区域。
以上这些都不再是其本身,而只是某一方面的“历史投影”,听起来有些悲观,但遗憾的是事实如此——对于已逝之物,能卷入移涌中漂流的只有这些,人们能循着缅怀和铭记的只有这些。
随着邮号的场外独奏落下帷幕,舞曲主题进行连续下行模进,降e调单簧管以三连音节奏型鸣叫,宣告着丛林歌手们的个体死亡。
再次重复,长号手与圆号手亦如是。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噢,人类啊!听着!”夜莺小姐再度吟诵醉歌。
“被覆盖住剥皮伤口的马西亚斯陷入沉睡,并晋升为见证之主?”
第四乐章,“人类告诉我”。
范宁回忆起了马塞内古曾在闲聊中提起的话。
“历史投影化?”温柔女声中带着一丝讶异和嘲讽,“哈……这老家伙不是自寻死路么,还是本来能活、这下毫无意义的那种……”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四重隐喻,神性之门。
“嗞啦——”
哪有什么“困惑之地”啊,不过是部分梦境提前坍塌,回到现实中的“炎苦之地”罢了。
深沉的午夜在说什么?
我睡了,我睡了——
对啊,身处“谢肉祭”典仪进程,又不受特巡厅波格莱里奇的“刀锋”祭坛庇护,若仅仅只是醒时世界的音乐演奏,自己哪能做到单凭一根灵感丝线,就让乐手们的身体与神智均不受影响?
持号的伈佊依旧一言不发,话语其实能直接在他人内心中响起,但也许是为了音乐演绎在神秘学意义上的流畅性,也许是没什么赘余回答的必要了。
“是时候了。”
可惜愉悦都要求永恒——
一场梦境也是,醒后能记住的只有光影、气味、情绪、关键情节的片段,或一小段知识——附属的无形之物。
范宁手中的指挥棒示意ppp的弱起。
人类永远无法完全铭记一件或一类事物——这里所指的事物是“有形之物”,文字诗歌、音乐美术、舞蹈雕塑等蕴含抽象知识信息的“无形之物”不在此列。
圣亚割妮医院内异常顺利的、几乎是不受控制自发进行的回溯;
“唤醒之咏”的奇特机制、盛夏已至后雨飘洒、琼浆淌流的满溢幻象;
一直蛰伏于无形的“绯红儿小姐”再度出手,一只巨大的“颜料手”朝着指挥台上的范宁背影抓握了下去!
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粗暴而低级的知识了。
本来,不依赖醒时世界生存的执序者,在南国梦境消散后还能保住一条命。
伈佊并未理会,他持着邮号,吹奏之时脚步于教堂各处辗转腾挪。
但接下来,黑夜降临。
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柔笑声和嗓音从教堂四面八方响起:
“梦里有什么好打的?……还有一小会,休息休息。”
做完这一切后,老人眼神中露出决然之色,“吸了一半的雪茄”被他抛飞于空中,足足分裂为上百根一模一样的残影,然后,剧烈地燃烧出桃红色的光芒。
低沉的弦乐声从四面八方涌现,阴郁晦暗的柱式和弦,连接起沉闷而迟缓的同音起伏。
老人不断地吹奏,他身上的枝条开始泛黄,朵鲜艳的色泽似乎开始黯淡了下来。
深沉是世界的苦痛;
“噢,人类啊!听着!”
而管弦乐器如同磨盘般稠密地旋转,将人声拖入无法得见其底的深渊,双簧管拉扯出重复的三度滑音,就像黑暗中的守夜人所遗留的永恒叹息与警示。
第三乐章大段的场外独奏,让人回望起神秘的俄耳托斯雨林森林,深沉的乡愁色彩在杯盘狼藉的教堂内回荡。。
童声合唱团席位,孩子们的身形已和乐手们一样地淡至虚无,在露娜的带领下,他们反复唱出模仿钟声的声响,大管与低音单簧管以附点节奏形成活泼的对位。
在颜料手离范宁还有两米远的地方,一道紫色的电网将其拴在了原地。
一眼看去,就像半个破碎的鸡蛋壳漂浮在浓郁的暗红雾气中。
俄耳托斯雨林云集盘桓的鸟鸣之声;
“灯影之门”中的路径仍然不见尽头,而且在辉塔中的走势也发生了变化,从斜向上变为了几乎垂直向上。
除非,这一切是场梦。
范宁没有任何停留地作出起拍指示,在辉塔中驾驭的战车光芒大盛,一路向上攀升而去!
它的开头完全是《唤醒之诗》引子中的一段复现——“神秘动机”:没有形成真正意义上旋律,陌生、可怖、怪异,如遮挡神秘物质的帷幕轻纱。
夜莺小姐的蓝色衣裙无风自飘,双臂张开,对台下陷入疯狂的宴主们,发出了深沉而振聋发聩的告诫!
四面八方再度笑出温柔的声音,语气仿佛遗憾又叹惋:
“哎呀,本来圣者大人是个多合适的祀奉‘红池’的副手呀”
南国“历史投影”的卷轴开始自我翻卷又包合,成为了大大小小透明又圣洁的气泡。
“噗嗤!”就像浸透鲜血的豆腐脑在掌心握碎,然后支离破碎的残余浆液从指尖溢出。
你无法铭记一颗苹果,你能记住的不过是橙红的果皮、圆球的形态、酸甜的味道、清爽的汁水、酥脆或软糯的口感……
纵欲典仪进行到高涨之处,整座已千疮百孔的赤红教堂轰然坍塌,只剩下粘连着地表基座的残恒断壁。
它们质地透明、闪闪发亮,里面起初是物件本身的模样一隅,但在空中漂浮蜷曲数次后,变幻成了不同的场景,有人、有景、有建筑、有朵、还有画作、文字和乐谱……
少女恐怕现在才意识到,一向在舞台上展示那嘹亮高亢的歌喉的她,在最后一次和老师演出、而且是在最重要的交响乐演出上,先唱出的竟是一首女低音的歌。
要求深沉,深沉的永恒”
而且那些伈佊付出生命代价转化的、缓慢向上漂浮的历史投影“气泡”,依旧开始被暗红雾气所侵染,光芒一点一点地浑浊起来。
还有,生于南国之人无法进入“困惑之地”?河床干涸、树木枯死、空气干热而非湿热的“困惑之地”?
“您也是一位研习诸史的诗人、学者,应该知道‘混乱公国’时期的南大陆,虽出产一些罕见名贵的香料、矿物和象牙,但从史料反应的侧面来看,那时的动植物等自然资源十分贫瘠,生存条件之恶劣甚至有‘炎苦之地’一说.”
这层电流界面上布满了“钥”的知识,充斥着无数变幻的伤口却密不透风。
所有的宴主竟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半空僵持数秒后,两道红紫色身影浮现而出,各自向后方弹开。
“你又不休息了?”
紫裙少女冷视对方缓缓开口。
“不是自诩这部作品逃不出‘红池’的意志么?怎么,听到现在又不敢听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