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被人窥觊的目光，全都消失了。

就跟睡觉睡到自然醒来的晋安和老道士一样，心情说不出的舒爽。

但是。

“五脏道人…等五脏道观与功德殿建完，我很快就能接您老人家回来了。”

他还是更喜欢坐在街头闹市，大口喝豆腐脑，大口吃油条的率性，洒脱，一帮人说说笑笑，才有人间烟火气息。

林叔抬眼看一眼金盒，或许是因为开棺材铺见惯了太多死人吧，林叔表现平静：“对了，还有一件事，贾老爷过世了，就在黎明前的最后一刻咽气的，即便以他的大富大贵命格，也最终没扛过去这一劫数。”

女眷不能坐主桌吃饭。

当说到这时，晋安又想到了他那次在走阴时，从身后狼搭肩在他肩头的那只蛇鳞爪子……

这五脏道观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能让何、薛、贾三家摒弃前嫌，同仇敌忾对外？

就连白龙寺也牵扯很深的样子。

“这蛇肉怎么有人的皮肤，这皮肤一点都不像是男人的粗糙，这是女子人皮？”

“小兄弟，你说这是不是就叫报应？”老道士末了，还朝晋安说道。

在大夫人的相送下，晋安和老道士刚出何府没几步路，老道士就开始伸手在后背道袍挠来挠去。

贾家几兄弟闻言，顿时面色一变。

民间悄然流传开一个流言，说这都是献祭水神娘娘成功，讨好阴邑江龙王，龙王这才停止雨泽，让人间重见太阳，武州府应该都要感谢龙王开恩。

倒是老道士脸皮厚，吸溜吸溜的狼吞虎咽着瘦肉粥，一个人吃得潇洒自在。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贾老爷的离世对贾家打击很大。

就连老道士也错愕愣住。

在贾家人的许可下，老道士检查一遍贾老爷的尸体，尸毒都已拔净，不会有尸变的可能。

经声宣唱中，不知不觉间，外界已经天黑地暗。

“晋安道长、陈道长你们终于睡醒了，我这里刚好有一件东西要给你，是贾家人让我代为转交的。”

刚睡醒的老道士，一听到江家祖宗祠堂倒塌，激动的说大快人心，反倒是把那些泥瓦匠们听得不明所以。

什么样的人才会长出蛇鳞？

难怪贾家人要这么郑重，拿金盒封存这块人肉碎块了，眼前一幕对于普通人来说，那都是足够瘆人的了。

反正碰到这些人开始，这些人就没有一个是在干人事的，他们所干的每一件事，都是完全泯灭人性。

外界的诡云波谲。

并不能影响到道观里三人一羊的自得其乐小天地。

一时间。

必须男人动筷，女眷才能动筷。

老道士说着说着，又忍不住骂起那帮古董商人缺德。

“我们说这么多，并不是故意为我们大哥开脱，只是想跟晋安道长和陈道长解释清楚，父女之间没有隔夜仇，在我大哥背回来侄女小蝶，贾府大摆喜宴冲丧的那晚，其实还发生过另一件怪事……”

晋安指尖连弹，击发出十几颗石子，全都打在暗哨藏身处的身旁空地。

老道士跟晋安待久，混熟了，倒是脸皮变得更加厚了：“小兄弟，五脏道观香火旺盛了，在你手里肯定能发扬光大，但在发扬光大五脏道观的同时，小兄弟你看咱们的五脏庙…是不是也要补充下余粮？”

留下削剑看家，今天一整天，晋安都与老道士一一拜访何、薛、贾三家，亲自登门道谢。

说实话，晋安对这些很不习惯，总感觉大户人家吃饭太压抑，太沉闷，全程没有一个人说话，有太多条条框框束缚了人的天性。

老道士话说到一半，沉默下去。

今天的贾家，残垣断壁废墟依旧还在，这些废墟没那么快清理干净。

“老道我昨天就只在贾家马车上匆匆吃过几块甜糕，你现在拿刀对着老道我搜肠刮肚，也刮不出一滴油水来了。”

晋安轻吐出一个字，然后继续闭眼念经超度。

那些暗哨眼睛只是盯梢，并无恶意。

根据耳目发来的情报，这五脏道观的变化，似乎要从道观里来了三人一羊，何家主动为道观扩建翻新开始的……

贾老爷有过错吗？

“死人化蛇？”

果然。

好家伙！老道士倒吸口凉气。

好在晋安五脏仙庙里的脏炁，无时无刻不在自我运行，让他心静自然凉，他倒是没那么难受。

“为什么死了后都怨气难消，不肯放过贾家，一直留在贾家？”

因为只要是人。

“以前是天天下雨，现在是头顶太阳暴晒，老道我走两步就气喘，走三步就汗流浃背，走四步那就是六亲不认了，因为老道感觉我要被烤熟了，六亲肯定认不出老道我了啊。”

晋安想了想那个画面，然后纠正道：“应该是化龙吧？”

林叔再次摇头叹息的说道：“所以说，阴间有阴间的秩序，阳间有阳间的秩序，阴魂弥留阳间，与亲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不是在思念亲人而是在害人，因为阴阳有别，阴气会压制活人身上的阳气，阳气弱则体弱多病，容易出事。同样的道理，人死如灯灭，若是活人强行挽留死人，阴阳颠倒，五行混乱，阳间将不再是阳间。”

经过一个来月的扩建，现在道观已经快要完工。

“贾家的人原本是想要把这件东西，亲自交到晋安小道长你手中的。但晋安道长和陈道长一直沉睡，闭门谢客，贾家又经过昨晚变故，还有许多后续的事等着处理，所以在我这等了半天后，贾家人让我代为保管这只包袱，托付我交给你。”

不在其位，不知其受。

大户人家礼教重。

“这还没到辰时呢，太阳就已经这么大，老道我怎么觉得这老天爷有点邪乎，一天比一天炎热起来。”

晋安转头看向身边的老道士。

“老道我有点怀念刚刚在何府吃的冰镇西瓜，透心凉，真痛快。”

从昨天到今天，贾家上下都穿着麻布衣，包括那些下人、丫鬟也要跟着披麻戴孝。府里挂上了白绫与白灯笼，白灯笼上写着“奠”，气氛沉重。

咕噜噜——

有许多双目光都已悄然关注向五脏道观。

已经不能用人的道德来批判他们。

晋安和老道士的拜访，贾家人格外重视，亲自出门迎接二人。

府城里暗流涌动。

后背被汗水打湿的衣服沾在身上，再加上黏糊糊的汗水，别提有多遭罪了。

“蛇鳞？蛇肉？”老道士咋咋呼呼的吃惊叫道。

“晋安道长和陈道长，是我们贾家的救命恩人，若没有两位道长出手相助，恐怕我们爹娘还在忍受着小人之苦。若没有晋安道长和陈道长，也就没有今天的贾家存在，实不相瞒，我大哥和小蝶的父女关系的确不好，小蝶所乘画舫翻船溺死那天，正好是父女俩又大吵一架，小蝶负气出走……”

两人念的都是《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

林叔一边继续折着手里的烧给死人用纸钱，一边回忆说道：“当时贾家留下的原话是，都尉率领兵卒镇守贾府一夜无果，等天亮后，贾家人开始清理府邸废墟时，在贾芷蝶所住阁楼爆炸附近找到了包袱里的东西，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让我务必把包袱里的东西交给五脏道观。”

晋安目露惊讶的接过金盒，疑惑贾家人是什么东西要给他，居然需要用到金盒这么郑重。

这五脏道观就像是一夜之间突然崛起，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到紧要关头，背后所浮现的隐藏实力，让府城的门阀士族们都要震动。

只是原本很应景的气氛，被身边雷鸣般的肚子饥饿声打破，把晋安拉回现实。

晋安眉角一皱的瞥了眼暗哨方向，他道袍宽袖在地上一扫，扫起路边一片小石子握在手里。

“无上太乙度厄天尊。”

今天是连续第三天晴天了。

“但我们兄弟几个都很清楚，我大哥对小蝶的父女亲情从没断过，从没停过对小蝶溺死的自责与一遍遍悔恨。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即便林先生拒绝背尸，我大哥也甘愿亲自下水背尸，没有哪个为人父母的会忍心看到自己的子女死不瞑目，连死了都不能入土为安……”

神话中的阎王身边有位判官，判官手里有一本生死簿，生死簿上既是记载一个人的阳寿，也是记载了一个人的生平功德。

林叔你早就看出来了吗？

老道还没走出贾府两步，就已经被毒辣太阳晒得汗流浃背。

晋安和老道士来到灵堂，各自为贾老爷上一炷香。

贾家的白灯笼一盏一盏点亮。

没守到贾芷蝶现身吗？

这个结果晋安一点都不意外。

龙胎！

面对老道士的忿忿破口大骂，晋安终于收回抬头看天的目光，他思考说道：“或许他们的图谋是盗墓刨坟出子母尸，然后借贵人肚子培养小旱魃，把小旱魃培养成犼，最后让犼断江，吃了龙王？”

“或者是借贵人肚子培养小旱魃，把小旱魃培养成具备犼的潜力，最后让小旱魃断江，吃了龙王变成犼？”

老道士听完一琢磨，砸吧嘴说：“唉，不对啊，老道我咋听着意思都一个样，龙王必须死？”

晋安没回答老道士的话，因为他此时想到的是，这反常炎热的天气，是府尹开始动用小旱魃的能力，准备下阴邑江平定龙王案了吗？

那他得要做准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