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像双手合十，盘坐虚空。

义先生摇头说，具体在哪，连他们家夫人都无法说得出来，好像是二人另有机遇。

被小旱魃哭停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暴雨越下越大，厚厚乌云里电闪雷鸣，天地肃杀。

“顺便带着罗庚玉盘，去寻找老道士下落。”

当晋安放下五脏道观祖师爷神像后，那神像似乎变得更加沉重了，深深砸入河床，翻涌起浑浊黄泥，瞬间，一道璀璨的五色神光爆发，震开水面，冲破云层，击散雨幕。

晋安与祖师爷神像四目相对时，仿佛在仙风中看到了一名清矍道人，道人欣慰笑看人间，抬起手掌轻拍他脑门三下。

没有多余废话，晋安仰天长啸，他的声音在长空中激荡，就在苍穹巨手与人面尸蛟马上就要撞上水面时，他一直背在背上的祖师爷神像，轰隆一声重重砸在河床底下。

“天呐，是龙王！”

晋安松了口气。

站在风暴云中心的晋安，拼尽全力的咬牙坚持头顶压力。

只有小旱魃看出了河底下那人的身份，这个已经长大成三四岁稚童的小旱魃，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曾被打断的手臂，抱腿躲在宗仁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似难将息。

接着，空气震颤，空气里有阵纹如涟漪荡漾，就好像是在撕裂开什么禁忌，封禁，一只完美无瑕如仙葩的女子纤手从白棺里伸出。

很快晋安便了解到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大家为了感谢晋安提前提醒让他们出城，大家及时跑到山上高处躲过洪水，所以当洪水退去后，街坊邻居们都自发过来帮忙打扫五脏道观。

……

……

距江面白雾越近，小旱魃哭声，如金刚怒目的梵音怒吼声越大，其中还夹杂其他人的咆哮声，但这些人的声音最后都被一个夺人心神的冰冷嘶吼吞噬。

而是被五脏道观祖师爷重新封印起来。

看起来，对方在水下行走十分吃力，身上神性宝物一件接一件消散。

日月同修，这是道门里有名的元神观想法《永恒不灭本源阴阳观》，跟佛祖神像冲杀在最前头的道人，正是那位玉京金阙来的高手道士。

那东西长得面目可憎，血肉发青，分明就是画在玄宫殿顶上的那个青面獠牙怪物，只是这青面吃人怪物可比玄宫壁画大出太多了。

刚才的一朝顿悟并不是幻觉。

“弟子今日想再借祖师爷神像一用，化解五脏道观遭逢大劫，想杀人！但也想救人！还望祖师爷成全！”

“晋安公子给我十天时间。”

“大家…这是？”

一个洪水过境，全府数十万百姓遭殃！

农田被淹，颗粒无收，人畜浮尸无人掩埋，到那时候，路边饿殍无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即便幸存下来的人，在面对接踵而来的疫情前，最后也只剩下死路一条。

这里的道理，也可以理解为“道”与“法理与律令”，组合一起就是大道律令，遵守阳间法理。

一朝顿悟。

“义先生，你懂得阴阳卜卦之术，可不可以帮我找两个人？”

这一天的武州府，发生了太多事。

短暂的沉默后，岸上众人看到对方直奔前方的磅礴巨大黑云而去，不惧阴水河的腐蚀，不惧尸风里的尸毒，似背负沉重而来，每一步跨出都在水下掀起波涛。

那是由无数石俑人缠绕一起的人蛟，透着邪异与毛骨悚然的恶心，每片蛇鳞就是一张冷冰冰的石头人脸，数量成千上万，石头人脸没有表情，只有冰冷麻木，唯独眼眶里的死人眼睛能活动。

这一夜，义先生和钟老三再次登门拜访五脏道观，钟老三是被人打散的三魂七魄借莲而生，他无法在白天现身，而且白天五脏道观里都是街坊邻居，义先生也不好在那个时候打扰晋安，因此两人选择晚上来探望已经苏醒的晋安。

人心沉重。

当晋安吃力走出这条街，路上才开始逐渐见到不少逃难的百姓或是在大水哭喊寻找失散亲人的百姓。

晋安欣喜行礼。

晋安点头：“好。”

这一刻。

随着巨手还在快速压下，地面巨手印深坑还在加深。

第三梯队则是府城里的其他法僧、道士，人数寥寥，死得不足三人，人人重伤。

被泥石流堤坝暂时阻挡的洪水，快速涨潮，逐渐溢出泥石流堤坝，府城外的高墙被涨潮江水围困，若非慧真法师法相御物重新封堵码头城门，还在上涨的江水早已经倒灌进城池里。

府城还未逃出去的百姓，被大水围困在城池里的男女老少，此刻看到了白雾后伸出来的人面尸蛟，因为距离遥远再加之江上白雾缭绕，他们都误把由成千上万尸体组成的人面尸蛟当作是神话中蛟龙现世，人呼啦啦跪倒一大片，又是惊恐又是祈求宽恕的朝人面尸蛟跪拜。

他们家夫人对晋安公子。

因为身上贴了张敕水符，头顶洪水并没有冲走他，继续一步一步的吃力前进。

第二次是对水下的人。

晋安虽然昏迷了五天，但他气色红润，一看就是没有什么大碍，反倒是林叔脸上气血更差，面色更加病态蜡黄，印堂隐隐发黑，这是疾病缠身之兆。

府城里哀鸿遍野，到处都是被淹死的漂浮尸体，有妇孺尸体，有父母亲人尸体，这一天，死得人太多太多了，到处都有人在绝望哭喊着亲人名字，寻找失散的妻儿。

听到山神殃气未死，晋安并不意外，他早已通过望气术知道自身阴德始终还停在一千三百二十。

而是祖师爷真的显灵了。

他晋安咬咬牙。

在天地大雨中，阴水河下，有一团金色光茁正从外界走来，那金色光茁似乎是神性宝物溢散而出的神光。

晋安境界接连突破。

似凄凄惨惨戚戚。

林叔和街坊邻居们回城后，就发现晋安已经躺在道观厢房的床上，但人不是老道士和削剑送来的，自从在洞天福地里分开后，老道士和削剑就没有再回来过。

天际尽头突然一震，有一种让人惊悚的气息发出，从遥远天际那里浩荡激荡，像是有神魔在天地大战，引发了天地异象。

神道承载着千百年的人心，如何能不沉重？

泰山有神，名泰山府君，日日夜夜香火不断，千百年累积的苍生信徒何止万万之数，所以重若泰山。

就凭晋安公子敢在山神眼皮子底下偷走至宝，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而在天地巨影的头顶，有一团玉光，定住阴坟小世界入口的通道，不让道场阴坟入口关闭。

“那是什么？”

也有不少人是不愿跪龙王的，但马上被家里老人强摁下头颅，老人朝江面上的龙王连连磕头，吓得脸色苍白，连连说自己后辈不懂事，求龙王爷宽恕，今后愿意在家里供奉龙王爷牌位，天天烧香祷告放祭品。

阴邑江里刚平息的江水再次肆虐，掀起数十丈的滔天巨浪，拍打沿江两岸山壁，群山颤动。

昏暗天色把他背影越拉越长。

盘绕在祂腰间的几条巨大人面尸蛟放弃其他道、佛高手，全都像山峰一样落下，扑咬向水下的活人。

晋安吃力走出三清殿，吃力走出五脏道观，他所有力气都用来背负背上的神道沉重神像，两耳嗡鸣，听不清外界声音，甚至无法分心看一眼道观对面的棺材铺情况。

嗥！

白雾世界后的黑色巨影，似察觉到了什么，传出一声冷冰冰寒意的嘶吼，震耳欲聋，甚至盖过了笼罩在府城上空乌云里的闪电声音。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要不是这么位狂人，又怎么能干得出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居然直接搬祖师爷神像硬碰硬山神。

白雾里，

光影扭曲。

……

到那时，整个武州府就是最惨的人间地狱，活人禁地，这是在以整个州府数十万百姓作活祭的祭品。

然而在白雾后，还有数条跟眼前人面尸蛟一样庞大无比的粗长黑影，在云层里呼风唤雨，怨怒嘶吼，所过之处阴风呼啸如飓风，黑云扩散，电闪雷鸣，暴雨疯狂。

虽然两耳嗡鸣听不见外界声音，但他两眼能照常看到周围环境，他看到被大水冲塌的房屋里有人被困，于心不忍，空出一只手去救人。

街坊邻居们惊喜看着走出厢房的晋安，似乎晋安这一睡，睡了不止一天两天，有人跑出道观去找来对门的棺材铺老板。

这次的道韵潮汐比上一次还更要磅礴，宏大，惊人。

难怪那么多古籍，历史中都找不到有关于山神的记载，因为山神给阳间带来的只有绝望。

以他如今一臂之力四五千，背负吃力，太阳穴撑得充血。

刹那。

废墟里的众人，原本见到白棺出手，顺利抽离走那些石俑人里的阴魂怨气，以为这次封魔终于出现第一线希望，脸上喜色还没出现多久，就手脚冰冷的看到白棺被巨大黑影一口吞掉。

岁月沉重。

一辈子都无法抹去。

此时的水已经过膝。

此时街道被大水淹没，这些逃难百姓无法看到浑浊水下情况，要不然他们肯定要被街道上那一块块脚印凹坑给惊骇到。

咩！

当晋安重新回到冷清的五脏道观后院时，一声无精打采的羊叫，让晋安落寞的心头翻涌上许多记忆。

而晋安也终于得知他这次共昏迷了五天才醒来。

所有人都无语了，对方身上到底有多少件神性宝物，这么剧烈消耗都没见神光变小。

此刻，天上大雨倾盆，江里洪水肆意涨高。

嗥！

头颅大如小山的人面尸蛟眨动冰冷眸子，它不再凝视府城方向，阴风滚滚的追咬白棺而去。

五脏仙庙得到加固。

那口山神殃气未死。

最后，一众高手在岸边废墟遗址盘腿坐下，释迦佛门念诵法经，道门弟子念诵神咒，乾坤借法，集所有人修为于佛祖神像、玉京金阙高手身上，暂时提升二人修为，让道、佛两大高手对抗巨大黑影。

如果山神死后的那口殃气真那么好镇杀，那位道法强绝的屍解仙前辈早就出手灭掉这个世间大祸害了，而不是封印镇压。

咚！咚！咚！

每一步踏出都让地板石砖如蛛网碎裂，一步一个大道脚印，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白日观想。

活人的心肝，最嫩的那块心头肉，还有未被怨气污染的生动魂魄，是死人的最爱。

假如是山神真身还在世……

空气爆炸。

这些碎玉片还有二十来枚。

“多谢祖师爷显灵！今后弟子定当发扬光大我五脏道观，遍布天下，开枝散叶！”

佛祖神像里的慧真法师低吟一声佛号，没有悲伤，没有绝望，只有生死如风的平淡。

黑风里的巨影也跟着一掌拍下，势猛力沉，浩浩荡荡，手掌还没落地，虚空已经震荡出涟漪，大地已经被按压出一条条黢黑裂痕，似乎碧落在悲鸣，黄泉在颤抖，景象恐怖。

祂本体亲自出手了。

原来，在洪水退去后的第三天，官府就开始陆陆续续安排百姓回城，百废待举，重新恢复府城以往秩序。

似在感慨风住尘香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杀得天崩地裂。

砰！

敕水符分开水浪，晋安两脚重重砸地，然后继续咬牙吃力往前走。

光凭一颗人蛟头颅，就有江边一座小山般高大，硕大头颅越伸越长，它像是在寻找什么，那漆黑眸子里似乎也倒映出无数扭曲痛苦的怨魂虚影，能吸人三魂七魄。就连组成人面尸蛟的成千上万个石俑人死人眼球也在快速转动，眨动，一起在寻找。

五脏道观。

他体内修炼出来的五行脏炁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坚固、精纯、平衡，一些歧路全被拨正，生生不息运转。

几条人面尸蛟缠绕在黑色巨影腰上，如同鬼风里的八臂魔神，擒拿天地，力可拔天！

泣血上空。

人心沉重。

入住仙庙里的脏炁得到洗练。

看到有盗匪在这场劫难中，浑水摸鱼，欺负逃难百姓，一脚一个踏碎脊椎骨，当场镇杀了那几个盗匪。

这是晋安第一次对碰山神，第一次对山神之威有了深刻记忆。

那股天威，简直不可想象……

那是曾在走阴世界里被晋安揍哭过的心理阴影。

府城百姓发出震天欢呼，洪水退了！洪水退了！

同时，昌县功德台爆发璀璨金芒，久久不灭，就连镇国寺、玉京金阙都超度不了，只能采取封城的一城冤魂，以城中野果树野菜大摆三天流水席，日日夜夜受到功德金身滋润，身上的绝望、痛苦怨气在减少，他们一直有听晋安的话，不吃人肉。

“龙王！”

除了法相御物的佛祖佛像、背生日月阴阳太极的玉京金阙高手道人，以及哭得全身愈发赤红的小旱魃外，其余高手都抵抗不了一息天威。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就是一个精神恍惚，晋安目光坚毅，已经重新恢复清明，此时他面前哪有什么道人，依旧只有那尊毫无异象的祖师爷神像。

元神具现。

往码头那边步伐沉重的走去。

林叔也不知道是谁把昏迷不醒的晋安送回道观，后来林叔为晋安找来大夫检查身体，大夫说晋安身体强壮如虎，并无大碍，只是疲惫昏迷，休息几天就好。

倒灌入沿江府城、村镇的江水随着水位线下降，也开始退潮。

慧真法师修为最高强，他法相御物，御使佛祖神像冲杀在最前，与一个擎天巨大魔影搏杀。

不过二人都是聪明人，并未打听不该打听的事，没有问五脏道观祖师爷显灵这事。

则名义正当。

“夫人原本在闭关修阳身还阳，躲开天劫视察，这次强行终止闭关，现身阳间，伤及到了根本。尤其在最后还遭到了重创，带去的伤势更大，要闭关养伤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夫人知道晋安公子已醒过来，我们家夫人肯定会非常喜悦。”义先生喜色说道。

外头的狂风暴雨更加疯狂了。

可即便洪水被挡，府城内涝的洪水依旧在缓慢上涨。

还好，在天有灵的祖师爷似乎并没有怪罪他，看来咱们这位祖师爷很大气，对徒子徒孙很关照嘛。

背上的祖师爷神像今日就是他的攻山之石，他！晋安！要背祖师爷神像，攻山！

如天地不可匹敌之威，浩浩荡荡降临，只一掌，就把岸上所有人都覆盖在内，生生震得重伤吐血，神智颠乱，生死未知的昏迷过去。

城里百姓乱作一团，愚昧百姓把人面尸蛟当作龙王爷上岸在拜，可在白雾里，却有佛、道高手，民间高手主动替他们当应劫人，以一己之力替府城数万百姓，替武州府数十万百姓背负这份沉重劫数。

既然他无法做到像慧真法师那样的法相御物，那他就亲自背祖师爷出山。

山地崩裂。

只能拼凑出小半部分。

一声女子轻叹。

这是那口死而不散，阴魂不散的殃气跑出来了，是尊由更多死人聚拢起来的庞然大物。

日夕时分。

原本面如死灰的岸上众人，全都惊讶看向正有神光闪耀的水底下，他们极力想要看清那人到底是谁，可水面浑浊，波涛汹涌，只能看到一道人形虚影，无法完全看清那个人的长相。

但同境界的五倍难度，也造就出了法力精纯超出同境界其他人的五倍。

晋安吃力背负着祖师爷神像，满头大汗的一步一步朝外走去，咚，咚，每一步都有道法宏亮在脑中轰鸣，震得他两耳嗡鸣。

望气术！

阴德！壹仟贰佰叁拾！

这次整整少了二十万阴德，三十多万阴德才敕封两次，一下只剩下一千二百三十阴德了。

今天，是晋安与山神的第一次碰撞，虽然只是一口死后不散的殃气，却足以屠城数万百姓。

这人过于另类，就连黑风里的人面尸蛟都察觉到了水下异动。

神道沉重。

“不在康定国？”晋安先是怔神，然后沉默。

晋安把事情经过匆匆讲述一遍，他在祖师爷面前不敢有欺瞒，这就叫师出有名，才能无往不利。

嗥！

让天地颤动的一声嘶吼，让人毛骨悚然，凄厉，巨大，声音中有阴沉，有怨怒，那个在黑风里擎立的如魔神黑影低头朝脚下阴水河咆哮。

现在、过去、未来，仿佛都在这一刻倒流，笼罩在阴邑江上的白雾开始变淡，变浅。

当送走了林叔和街坊邻居，往日吵吵闹闹的热闹五脏道观，只剩下了晋安落寞单影。

天地光明，重见太阳。

晋安错愕看着在热情清扫道观垃圾的街坊邻居们，目光从一张张熟悉的大爷大娘身上划过，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些红萝卜被水泡坏，你这头贪嘴羊都饿瘦了一大圈。”晋安走到羊舍，看着像是饿痩了一大圈的山羊，温笑着轻拍了拍羊头。

然后从红萝卜堆里找出几根好的喂给山羊，又从旁边的杂物里找回削剑一直给山羊梳理羊毛的硬毛刷子，做着削剑的同一个动作，为山羊一遍遍梳理羊毛。

“咩。”

这几天山羊不仅饿瘦一圈，还精神萎靡，有气无力的回应晋安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