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做出了一个很正确的选择。”

江衍一行人进入病房时，她看都没看一眼，好像那苹果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那果然只是一场虚幻的美梦。

是他，亲手将自己的父母送上了绝路，只为救出秦挽歌。

毕竟不管是江家还是顾家，他都得罪不起。

须臾，她忽然坐起身来，她面部变得扭曲，她张牙舞爪的挥着手臂朝着江衍扑过来，她尖细的嗓音在病房里响起：“江衍，江衍，我的孩子，是你，是你杀了我的念念！”

他站在原地顿了许久，才抬脚走过去。

心之所向，人间正道，这是他在书里看过的一句话。

这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孩子，江衍现在尚且看不清他的未来，但他猜，有朝一日，江哲希一定会活成很优秀的模样。

他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谢谢。”

但他们总是要会面的。

他按着胸口去看秦挽歌。

他们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这边病房里，秦挽歌缩在病床的角落里捧着一个苹果看来看去，好像能把这苹果看出什么来似得。

江衍没问他原因，或许在茗香湾的那个家里，他并不快乐。

秦挽歌的病房在神经科，跟江衍在同一楼层，只隔了一个走廊的距离。

他又长高了一些，有一米七了，站在病房门口的光影交汇处，笔直的像是一棵树。

江哲希垂下头，他笑到眼泪都掉出来：“我知道。”

那天，他一定很痛。

顾祁知道他的意思了。

他遗憾，却没后悔。

顾祁掐着腰站在原地，就差给江衍气吐血了。

他应当拯救她，也必须救她。

这天终于忍不住，差张妈带了小秦念过来。

在那个寂静无声的小角落里，他蹲下，缓缓抱住自己，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讲真，宋贺救过这么多病人，还没见哪个人固执到这种地步，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满脑子想的都是去见一个差点儿害死自己的女人。

“少爷！”就在彼时，张妈慌慌张张的闯进了病房。

江哲希站在门口，他看着江衍抱着小秦念，心口既酸涩又自责。

就算他一无所有，这世上，只要还有一个小姑娘会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叫他哥哥，就够了。

他扭头看向顾祁：“医生怎么说？”

江衍看着她那副摸样，心口软的一塌糊涂。

顾祁都没问他指得是哪件事，他跟江衍做了这么多年兄弟，从江衍穿开裆裤那年就认识他了，有些默契，不需要开口，便知道彼此的意思。

尽管他掩饰的很好，江衍却依旧看到了他发红的眼眶。

秦挽歌的病情好了很多，医生说，她正在朝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如果这时候再受到什么刺激，之前所有的刺激，将功亏一篑。

“有。”顾祁顿了一秒：“但会很难。”

顾祁走过来，顺带端了一杯水过来。

就算是要走，他也应当跟他说句道别，感谢他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

“怎么回事？你把过程详细跟我说一下。”

他说：“入学手续我会叫人去办理的。”

江衍想，不管有多难，他都要救阿歌。

顾祁轻咳两声，走过来，看着江衍：“走吧，送你回病房。”

她挣扎了几下，很快，就趴在病床上，再也不动了。

小秦念点点头，她软乎乎的小手抱住江衍，奶声奶气道：“我相信爸爸。”

他看着他，很郑重：“哲希，答应我，如果有什么事，记着，你还有家。”

她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小秦念眼珠子一转，拉着张妈离开了病房。

脚步声放大的那一瞬，小秦念回过头来。

换个问题，这医院里，有什么地方他不让她去？

额角似有冷汗冒出，流进眼里，刺痛到眼睛都要睁不开。

“小姐她，她不见了！”

站在她身侧的早已沉默等待的一众护士扑上去将她按到在床上，她的嘴里呜咽着，像是被困住的小兽。

江哲希想到了秦念，这一瞬，他感觉很温暖。

他还没回答，小秦念又垂下头，一双小手来回揪着他的衣角，连声音都跟着低了下去，她问：“妈妈是不是病的很厉害？”

他想了想，抬手将她刚刚把脑袋贴在玻璃窗上弄乱的刘海捋顺，他站起身来，牵住她的小手：“走，爸爸带你去见妈妈。”

他一愣，须臾，变了脸色：“这不是胡闹？”

只是......她是怎么在张妈的眼皮子下悄悄溜走的？

小秦念点点头，从眼皮下怯生生的偷看江衍几眼：“我好想妈妈。”

江衍目光有些不悦的看向站在一旁的张妈：“怎么回事？”

江衍躺在病床上，面色有些苍白。

两个男人站在原地看着江衍执着的模样，脑袋都大了。

她穿病号服，蓝白条纹的，很宽大，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

大半年没见小秦念，他特别想小家伙。

江衍在医院足足养了半年，身体才渐渐开始恢复。

江衍的唇角扯了一笑，想要挤出一抹笑，却感觉脸部肌肉僵硬到不听使唤。

看到他，江衍把小秦念放到一边：“你自己去玩一会儿，爸爸跟哥哥有话说。”

张妈平复了几秒情绪：“是这样的少爷，小姐刚刚跟我说想去洗手间，我就带她去了，我带她进去后，我就在洗手间门口等着，可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小姐出来，我就进去找她，可我发现......小姐不见了。”

小秦念的身影就出现在视线里。

可秦挽歌忽然扭过头来，她的目光茫然的落在他的手上。

他移开视线，静静的转身离开。

犯了错，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就算那是他的父母，他也不能够维护他们。

可下一瞬，江衍皱了眉头，这一次，不是陈述句，是问句，他沉沉的看着顾祁：“阿歌记得我的脸，就算是神志不清，也不应当看错我的脸。”

顾祁顺带去找了秦挽歌的主治医生，叫他提前准备好镇定剂在一边上候着，以免出现什么无法控制的意外。

一瞬之间，她愣在那里，手指松开来，手里的苹果从她掌心滑出，咕噜噜的滚到地上。

江衍看着看着，眼眶红了。

他从被子下伸出手，意欲去碰触她。

可一切都没有结果。

他快速的抹一把脸，他冲着江衍说：“我考上了市一中。”

因为看到了那些，因为内心的精神世界受到了巨大的折磨，她才会那样的恨他。

总觉得眼前这一幕像是一个易碎的美梦，美到那样的不真实。

就算那天他没告密，总有一天，因果轮回，他们还是要受到惩罚。

这才刚醒就给他装上大爷了是不？

江衍沉默了很久，就在顾祁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忽然出声：“那场戏的内容，是假的我杀死了假的秦念。”

江衍摇摇头：“妈妈的病不能看到爸爸，你去看妈妈吧。”

她看着他，还是像是看到了有着深仇大恨的仇人。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但看着小秦念的笑容，他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再缓缓的移到他的面上。

江衍刚睁开眼，别说下地，动一下都费劲儿。

医生说，她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记得，她一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发呆。

一切搞定后，顾祁叫了几个小护士过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神经科出发了。

他不恨任何人，他只是，有些难过。

她专注的捧着苹果坐在窗边，阳光从窗外洒下来，将她整个侧脸都镀上一层光，安静而恬然，像只乖巧的猫咪。

不过，他没敢走进去。

这期间，小秦念都没来过医院，众人都怕小孩子再受到什么伤害或者刺激，终生都留下什么不可磨灭的阴影。

他的声音很笃定。

他盯着小家伙看了几秒，一把将小家伙抱进怀里：“爸爸会治好妈妈的。”

走至病床前，她仰着脑袋去看秦挽歌，她不敢直接扑到她怀里，她站在原地叫她：“妈妈......”

秦挽歌听到了这声音，她呆呆的转过脑袋来，茫然的看着小秦念。

过了一会儿，她挠挠头：“你是谁？

妈妈不认识她了，妈妈以前最疼她了。

小秦念看着那张日夜牵挂的脸，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她哭着说：“妈妈，我是念念啊，你不记得念念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