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依山而建，方圆千平，全是秦宅领域，山峰围绕，只有一条路通往，隐于青葱后的，是四栋古式建筑，红墙白瓦，气势恢宏，主宅门前，两块玉石伫立，玉面雕刻了青龙，栩栩如生。

秦行端着青瓷的茶杯，动作缓缓地拨着茶面，没抬头：“你们夫妻胆子不小，连我都敢骗。”

女孩走近，高高瘦瘦的，却只到他肩高，看他时微微仰起头，眼里有光。

他问：“那怎么办？”

“时瑾。”

那年的夏天很长，秋天香樟树枯了很多叶子，老旧的小区，狗在叫，下了雨，男孩女孩走进了深巷，没有再回来。

那天晚上，女孩的母亲回来得很晚，少年留下来，等到了深夜，就守在窗前，屋里亮了一盏很暗的灯。

来秦家的一路，她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质问，也没有责怪，甚至一句不提过往的事，他知道她的性子，恩怨分明，一码归一码，不会迁怒。

时瑾看身边的人，满眼戒备与凌厉才隐下，声音放缓：“笙笙，手给我。”

电话那边程会说了不到一分钟，简简单单几句话，却叫姜九笙脸色骤变：“我知道了，等我消息。”

手里铃声突然响了，打破了屋里让人心惊胆寒的死寂。

他停了笔，转过头去：“笙笙，不要发呆。”

女孩挪着椅子过去。

怕她受伤，怕她生病，怕别人害她，怕她想起来，怕她难过，怕她走了不回来，怕她不要他……

初秋的天，依旧炎热，她却把自己裹成一团，满头大汗地在床上滚。

她苦着脸抬头：“时瑾，我看不懂。”

“送你过来的那位秦先生说，你有洁癖。”她故意调侃，懒懒的桃眼里携了一抹狡黠。

记忆里的女孩，与眼前的她重叠，还是那双眼，略带粉晕，笑时，像潋滟水色的桃。

他拗不过她。

那是他第一次下厨，在指腹上烫了一个泡，她听得秦中说，他是天之骄子，没有做过那样的事。

对，记忆里还有她的母亲。

秦行扣上茶盖，抬头，一双鹰眼气势逼人：“有没有命出秦家的大门，就要看你怎么说。”

后来，到了秋天，香樟树下落了一地发黄的叶子，少年依旧会去女孩的家里补习，会早早就到，然后站在窗前等，看着树荫下人影穿梭。

姜九笙退后，语气很坚决：“回答我。”

“时瑾。”

楼上，女孩在笑。

有些事情，总要说清楚，积久了，会生怨，更何况，她和时瑾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没有解不开的结，也没有能带进土里的秘密，她预备好了要不留余地，那么，什么都要开诚布公。

她点头，说不怕。

夏天似乎很长，有写不完的作业，听不完的蝉鸣。她的头发又长长了一些，趴在书桌上，风吹发梢，掠过他的手，微痒。

她似很疑惑，盯着他：“可我妈妈是化学老师啊。”

不大一会儿，他写了满满一页的步骤，力透纸背，字迹工整。

她还说：“我是来接你的。”

他知道，她所有资料他都知道。

“嗯？”少年转头看他，很精致的一张脸。

她说：“我叫姜九笙。”

他停顿了片刻：“语文。”

女孩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了：“情书。”

那日催眠，除了看到凶手，还有一幕幕陌生又熟悉画面，像老旧的电影，浮光掠影似的，没有浓墨重彩，却镌心铭骨。

可为什么想不起来脸，为什么只有声音，任凭她如何回忆，也看不清她的样子。

“后来呢？”

“哦。”

少年无奈：“你还有三张卷子没写。”

女孩连忙点头，撑着下巴看他：“你这么聪明，为什么还要补习？”

他便停下了笔，把她的书拿过去，写了三种解法再还给她。

她抱着腹，声若蚊蝇：“肚子疼。”

她不管：“把手给我，我要拓下来做书签。”

她趴着趴着便恍恍惚惚了，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他叫她名字。

“嗯。”

“是吗？”少年淡然自若，漂亮的眼瞳无波无澜，“可能秦中找家教的时候没看清。”

可她也不是随遇而安的脾性，有些事，不愿意稀里糊涂，不是非要计较，只是要个坦荡与明白。

书房里，门匾高挂，写了四个字：紫气东来。

女孩站在旧楼的墙边，看着树下的少年，树影婆娑倒影在眼底，她笑着问他：“你是时瑾吗？”

他们的杯子很像，是女孩套圈得来的奖品，他的那只杯身画了一条鱼，她的则是钓鱼的女孩。

“嗯。”少年面不改色，“我喜欢你的杯子。”

少年浅笑点头。

“不用去医院。”

“后来呢？”她看着时瑾的眼睛，“后来我们怎么了？”

她迷迷瞪瞪地喝了，只记得很甜。

她的记忆断断续续，只到这里，一祯祯画面，都是年少的他们，还有楼下的树，没有别人，全是他和她的片段。

秦行听着，没发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将茶叶吐回，喜怒不行于色。

她的发湿了，白色校服很单薄，肩头滴了水，印出里面若有若无的轮廓。

“嗯。”

秦明立摩挲着手套，神色无奇。

“为什么会去世？”她问时瑾。

若是说了，若是她不要他了，那就完了，他一定会做尽丧心病狂的事。

秦萧轶最自在闲适，双手交叠，靠着椅子，全程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倒是她旁边的秦霄周拘谨得很，怕秦行，更怕时瑾。

姜九笙直视他的眼睛，眼里有着不顾一切的刚毅：“带我去秦家。”

后来，女孩做了一张书签，送给了少年，却从来不见他用过，他说，怕弄坏。

她把书本推过去，有些窘迫地说：“这题不会。”

中南秦家。

姜女士不敢停顿，低头哆哆嗦嗦地又开口：“等到秦氏周年庆那天，六少安排好了飞机，本来是要送姜小姐去国外的，可在去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姜小姐和六少都受了伤，相撞的另一辆车子性能不好，车里的母女当场死亡了。”

“六少还带了人来。”秦管家停顿了一下，“是姜九笙小姐。”

“笙笙。”

“笙笙，你还小，不能早恋。”

那时候，他与她，只是相遇，并未相识，直到那日黄昏，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掠过了香樟树的枝丫，他出现在她面前。

啪的一声，茶盖扣在桌上，秦行沉了眼，哼笑了声：“一藏就是八年，真是好能耐。”

“笙笙。”

他皱着眉去捡她的衣服，折好了放在柜子上：“买菜去了。”

哦，她不小了，女孩已经长大，落落大方，很漂亮。

这么多年了，发疯也好，发狠也罢，没有一次能真正意义地忤逆她。

她摇头，一点都不听话。

时瑾眸色微沉，极力压下情绪：“我去把他们带回来，你留在家，别去好不好？”声音绷紧，像没有张驰的弦，仿若一触即断。

少年放下笔，耐心很好：“先写卷子。”

“老师拖堂了。”进了屋，她脱了外套，随手就扔在鞋柜上，“我妈呢？”

“好。”

他脸颊有很浅的红晕，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眺望窗外，低头，将杯中的水喝完，再起身去倒了一杯，然后把杯子放在女孩面前。

时瑾离开秦家之后，姜女士请辞，夫妻一同失踪。

铃铃铃……

耳边，少年急切地在喊。

少年紧抿了唇，用手背擦了擦她额头的汗：“我带你医院。”

少年嘴角轻扬，眼里漆黑的墨色里倒影出窗外烈日，暖了颜色，他放下自己书：“过来。”

少年把手举高，不给。

“让他们进来。”秦行放了话，他倒要看看，让时瑾藏了这么多年的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她笑着说谢谢，抱着书继续埋头苦学，几分钟后……

少年红了脸。

漂亮的少年，还有眼睛会笑的女孩。

书桌上，女孩埋头冥思苦想了很久，苦着脸抬头：“时瑾。”

少年走出了树荫，逆光里，眼睛很漂亮，点了点头。

人和人之间，特别是情人之间，最忌猜忌。

时瑾看着她，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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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