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父亲的称呼不同于别的,总是格外沉重,因为赋予了最亲近的血缘。
这么指名道姓,徐青舶眼皮直跳啊,总有种刁民想害他的惶恐感,他一脸戒备,瞧着时瑾。
“笙笙。”
老爷子想把命都捧给这个流落在外的孙女了,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脸疼惜地说:“笙笙,爷爷以后会疼你的,我们回去就改遗嘱,我的私房钱全部都给你,一点都不分给他们了。”
徐平征还穿着那套衣服,连从墓地沾来的枯草也未曾拂去,秘书从未见过他这幅样子,因为是一市之长,不管何时何地,徐平征总是一丝不苟的,不像现在这般心神不宁、神色颓然。
姜九笙不说话,搂着他的脖子,脸埋在他肩上蹭。像只闷闷不乐的猫,不端着她的一身冷清,就在他这里撒撒娇,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偶尔不那么坚韧,柔软又脆弱。
时瑾揽着姜九笙坐在对面,先开了口:“dna鉴定我已经做过了,”他抬眸,看向徐平征,“我建议你再做一次,别又弄错了。”
“先生,”秘书小心看着徐平征的神色,仔细掂量着说,“在调姜民昌档案的时候,我还发现了另外一件事。”
她刚喊完,老爷子眼泪秒收,立马眉开眼笑了:“唉!”
姜九笙听着,姜民昌老家的人和事,她都不知道,只是幼时去过,后来便完全断了联系。
嫌疑人,姜九笙。
“笙笙,”时瑾才想起来,“你吃饭了没有?”
不怨天尤人,也容易知足。她就是这样,黑白分明得没有一点灰色地带,心性剔透又干净。
徐华荣见缝插针,赶紧找台阶:“笙笙,还有我们呢。”
梁文朗全招了:“当时我已经快晋升了,姜家的人请了私人侦探,拍、拍到了我的把柄,我没办法,只好听他们的。”
时瑾捧着她的脸,要看她的眼睛:“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见她眉头不展,时瑾声音都冷了,“你跟我说,是谁——”
徐平征眼眸沉下。
时瑾没舍得叫醒她,二十分钟后,晚饭送过来了。
她抱着他不撒手,往他怀里钻:“没有谁欺负我。”低声地跟他说,“时瑾,我今天在墓地碰到了徐市长。”
姜九笙张张嘴,叫不出来。
“梁部长。”
姜九笙换好了衣服,从房间出来,见一屋子人,诧异了一下,喊了声:“徐爷爷。”
不过,大概体力耗得太多,她饿了,吃了很多,时瑾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以后她不吃饭就这么治。
这个点,老爷子正躺在床上刷孙子外孙女的微博:“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相比较之下,姜九笙平静许多,摇摇头:“这些年我过得很好,没受过什么苦。”
她说:“我不饿。”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她诚实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我想做。”
他的女儿啊。
所以?
电话那头的人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徐市长:“您有什么事吗?”
秘书点头应了一句,便出了房间。
他强调了‘又’。
徐老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擤了一把鼻涕:“你叫我徐爷爷。”语气带着鼻音,好委屈,好难过,“你不肯叫我爷爷,是不是还怨我们?你怨我们也是应该的,我们让你在外面受了这么多苦,是不应该这么轻易原谅,都是我这个老头子没用,当年没有亲自去钿镇,还有我那过世的老婆子也不对,好好的搞什么门第之见。”说到动容时,老爷子抹了一把眼泪,“我的错啊……”
县处级的梁文朗,在九年前还是徐平征的市政秘书,认亲的事梁文朗都有经手,所有查证资料,也都是过了他的手。
时瑾神色稍稍变了,搂着她纤细的腰,收紧了一点。
徐平征明白时瑾的意思,也知道他打了什么算盘,以前只觉得他贵气绅士城府极深,现在倒发现,他护短的很。
秘书把文件递上。
徐平征认得他,姜家的大儿子,本以为只是精明了些,不曾想他竟搞了这么多动作。
徐平征回头,深深看了时瑾一眼,点头:“嗯。”
徐平征直接挂了电话,屋里只开了一盏灯,他背着光坐了很久,摸出手机又拨了一个电话。
徐老爷子一脸悲伤:“可你不喊我爷爷。”
徐老爷子赶紧打圆场,吼了徐平征一句:“你急什么,慢慢来,别吓坏了我孙女。”转头看姜九笙,赶紧换了一副表情,笑出满脸幸福的褶子,“笙笙来,坐到爷爷这里来。”
时瑾把她抱在怀里,用毯子盖住她的腿,与她细细说来,这中间的细枝末节、姜家作假的过程,还有警局已经破获的那起杀人案子。
徐青舶忍俊不禁,赶紧把几位长辈拦下来:“你们别把人吓到了,慢慢来成不?”
徐平征声音不禁高扬,愤慨至极:“九年前的事,你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他慌神了:“徐市,徐市——”
梁文朗被这愤恨的语气吓得不轻,急忙补救:“徐市,我知道错了,您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帮您找到亲生女——”
时瑾等了一分钟,才开了门,最先映进眼里的,是徐老爷子,正红着一双眼,像是一夜没睡,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受到了惊吓:“你、你怎么在这?”
她摇头:“不怨。”心情缓缓平静下来,“别人的错,没有必要拿来惩罚无辜的人,何况,我没有什么不幸的,我都遇到了你了。”
她还穿着浴袍:“谁来了?”
姜九笙哭笑不得。
徐平征冷声打断:“不必了,我已经找到了。”语气不容置喙,“你有把柄能让姜民海抓住,应该也有把柄能让我抓住,别想着再动什么歪心思,趁这段时间安排好家人吧。”
“嘟嘟嘟嘟嘟嘟……”
时瑾说:“给我开门。”
她有点心虚了:“还没有。”她从墓地回来,就躺着,没心情也没胃口去觅食。
梁文朗颤着声儿,已经底气不足了:“徐市您说。”
早上八点,突然有人敲门。
除了徐老爷子和徐平征,还有徐华荣夫妇,以及——
江北到云城的飞机要三四个小时,晚上又有点堵车,时瑾到姜九笙所住的酒店时,已经过九点了,深秋的天,夜里凉,姜九笙接到时瑾电话时,正盖着毯子缩在沙发里假寐。
“笙笙——”
一句寒暄都没有,时瑾言简意赅,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我想知道,关于徐蓁蓁,你们徐家的底线在哪?”
时瑾接了话,完全不遮掩他眼底的冷厉:“她不仅参与了,还对知情者杀人灭口。”
她声音轻,把手机放在耳边,喊了他一声。
那就更不能过夜!
然后,她去倒水。
姜九笙也是现在才知道,苏倾居然还是因为她被卷了进来。
天色渐晚,风吹绿荫,墓碑前,跪了两个人,各自红着眼,地上两束白色的,被吹落了瓣,风卷着落在了石碑上,照片里的女子温柔的眉眼,浅笑安然。
姜民海。
他弓着身子,像是被什么压着,直不起来,眼里有泪,悔恨与悲痛交加,他几乎泣不成声:“笙笙。”
所以说,血缘这个东西就是妙,难怪他一见着笙笙,就喜欢得恨不得拐到家里来。
徐平征沉默了一番,说:“我女儿找到了。”
姜九笙眼皮动了两下,就是没睁开,翻了个身,昏昏欲睡的,不愿意动。
她在发愁。
他微凉的指尖,从她腰间滑进去,解了她的内衣扣。
一想到温家房的命案,徐平征就心疼她,越心疼,就越自责,恨不得把心肝都挖出来给女儿。
徐平征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资料看完,这个案子上过新闻,他只是听闻过,不知姜某宋某竟是他找了多年的人。
九年前,姜民海出示了两人的死亡证明,还有徐蓁蓁的出生证、户籍证明、dna鉴定,他甚至让当时的市政秘书再次去查证过,确保无疑了才将人认回徐家,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会有这样的差入。
时瑾侧身,让了路,等人进来后,关上了门。
答应得那叫一个响亮。
“嗯。”
姜九笙摇头:“不是不喜欢。”平心而论,她很欣赏徐平征,更加喜欢徐家的人,她想,“只是一个人久了,突然多了家人,不适应而已。”
“笙笙,我,”徐平征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有愧,言行都小心翼翼的,不敢惊了她吓了她。
徐家那是什么样的家庭,梁文朗不过是县处级,平时行事又不怎么磊落,徐家若是要对他发难……
孙女都没认,老爷子也不好多管,不认同得盯着时瑾看了两眼。
一错,就是九年,让她颠沛流离了这么多年。
“拍打戏的时候,剑柄打到的。”姜九笙不怎么在意,把袖子往下扯,遮住了,“没事,一点也不痛。”
这幅小人得志的样子。
他冷着脸,起身,去给姜九笙叫了早饭,折回去,看见徐家那几双恨不得把姜九笙揣口袋里的眼睛,就觉得碍眼得不行。
也好,反正他护的是自己的女儿,手段厉害些更好。
姜九笙:“……”
她一时也不知道作何反应了,心里五味杂陈,有喜,自然,也有忧。
约摸二十来分钟,时瑾才从房间出来,徐青舶正依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瞧着,冲时瑾吹了声口哨,吊儿郎当地说:“时瑾,叫句哥来听听。”
他蹲在床头,把她蒙着脸的被子掀开:“笙笙,吃了饭再睡。”
他们去了隔壁的房间。
“她是姜民昌的兄长姜民海的女儿,与你年纪相仿,姜家让她冒名顶替你去了徐家。”
等不及姜九笙坐过去,老爷子拄着拐杖,硬是挤到了姜九笙与时瑾中间,臀部一翘,把时瑾挤到一边去了:“笙笙啊,你跟爷爷说说,这几年你都发生了什么,遇见了什么人。”
被老爷子这么一搞,气氛反而不那么尴尬了,她自在了不少:“徐爷爷,不用的,我有钱。”看着徐老爷子红通通的眼眶,真怕他哭出来,姜九笙又补充,“我男朋友也很有钱。”
徐华荣欣慰地笑着应了,妻子王女士红着眼,把一个玉镯子塞到了姜九笙手里,那玉的颜色,一看便是极贵重之物。
徐青舶哼道:“你和笙笙结婚的时候,我看你改不改口!”
时瑾目光深沉,看徐青舶的眼神,宛如看天北医院神经外科的重症神经病人。
徐青舶:“……”有种一辈子都要被压一头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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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