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不是怕寂寞,有些人生来对亲情和热闹都比较淡薄,婚姻也好,家庭也好,有是要有的,张丰宇那个年代过来的,正常人都有这些,但你问他为什么要有,是不是非得有,他也不耐烦去想,更说不出个所以然。
张丰宇在意的是家里既然没人,每天从房山奔到市中心去上班了就显得格外不合理,于是干脆拾掇拾掇,住到了城里来。
他进了小区大门,一梯一户的电梯还等了一会儿,进去之后按下指纹,电梯滴滴一声被激活,等待他输入有权限进入的楼层数字,
他毫不犹豫输入了两个数字,楼层键闪出幽幽蓝光,电梯启动,很快就停在了三十八楼。而这栋楼的顶层,也就是他自己家,是三十九楼。
电梯门打开,电梯厅的那一头,公寓门似乎早就打开了,一个小板凳挡住门,板凳上坐着的人似乎正在等什么,一面低头看着平板电脑,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扭头对他露出温存的笑容:“今天这么晚。”张丰宇点点头:“嗯,老板请吃饭,谈了点事。”
那是一个女人,鹅蛋脸,嘴唇丰润而眉目温存,身形细瘦,站起来只有张丰宇肩膀高,她穿着白上衣,宝蓝色阔腿裤,样式都颇有风格,一眼可见质料精良,长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一个发髻,其间杂着银丝点点,整个人风度温蔼,但年纪是至少在五十开外了。
她把张丰宇迎进家门,屋子里家具装饰都颇简洁,颜色或白或灰,看得出来成色都很新,四下洁净无尘,茶几上水果零食井然有序,阳台晾了衣服,书和杂志随意堆放,音量很低的钢琴曲不知从何处发出,始终在空中回荡,房子四下边角转壁的地方都放了各色瓶,或古朴或文艺,瓶中插了叶,玫瑰鸢尾百合雏菊,形形色色品类,枯萎的与初放的交叠,处处都是浓厚的生活气息。
女人给他拿了鞋和家常衣服来,端上一杯泡着枸杞党参三年陈皮的温水,问:“吃过了吗?要不要再吃一点什么?我下午刚包了饺子,鲜的,都还没冻上,煮几个给你吃吧?”
张丰宇换了衣服鞋子,看着女人拿走安置,等她回来就去拉她的手:“不用了,你陪我坐一坐。”
女人坐下来,和张丰宇腿靠着腿,看看他:“怎么了?今天好像很辛苦。”
张丰宇嗯了一声:“公司最近局势比较复杂,几个大的项目推进也有点问题,所以比较操心。”女人拍拍他的手:“一整天都在说话吧?”
他说是啊,而后喝了几口水,往沙发上结结实实靠过去,呼出一口长气,说:“回到这里我就放松了,别担心。”
女人抿嘴笑,眼角皱纹微叠,脸颊微黄,实在是韶华不再,但灯光下这一副容貌格外慈悲,张丰宇凝视着她,说:“凤仪,几时我陪你去染一下头发吧?看耳边似乎白得有点多了。”
女人抚摸着自己的鬓发,平静地摇摇头:“没关系,反正也没有别人看。”起身拿了一碟圆溜溜,拇指盖大的蓝莓回来,放在两人中间,说:“说起来你今天肯定没有吃水果,赶紧吃一点。”
张丰宇顺从地捏起两颗扔进嘴里,和女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日常的小事,两人坐在那里,如同共经风雨多年,知根知底的老夫老妻,从姿态到言语,没有一处不熟悉。
张丰宇和陈凤仪,曾经真的是夫妻,夫妻之间应当有的情分和义气都不缺,不说鹣鲽情深,至少当得上相濡以沫,只不过人生莫测,波谲云诡,于是在此时与彼时之间,他们也有差不多二十年,咫尺天涯,两个人的名字,在任何意义上都没有连到过一起,直到青春散尽,尘埃落定,彼此都到知命之年,人生的路径才再度有了交织。
这是怎么来怎么去的一回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而其中刚好有一个,在三月中旬的某一天,赴了郭也在常去会所设的私家宴,在座的除了郭也,只有一个叶蓁蓁,主菜是松茸鸡汤和慢煮牛腩,配三四个或川或粤的小菜,开了一瓶铁盖茅台大家推杯换盏,这一夜窗外恰好有雨,淅淅沥沥之间,宾主都谈兴渐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