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深看了眼小李子,小李子也忙下去,不敢有片刻停留。
林见深趁着落座的空挡,扫了眼并不算宽敞的院子,角落里养了几盆春兰,桌凳都是木质的,还有两支靠椅并排的摆着,想必是赏月和晒太阳所用,不远处画中的猫正在舔毛,像是刚吃饱的样子。
于思得令后,原话回了林见深。
可现在,他拥有年轻的身体,却不再有对命运不公的愤怒,他知晓世上从未有过公平,他接受了。
“这些年,我都不敢听你的消息,偶尔有从京城寄去白鹿洞的信,信里总有那么两句‘表哥,安好。’,我便想,你何时才对我放下成见,也对我说一句安好。”
“老师,学生与父皇不一样,学生会支持您的主张,学生也知道,您还有心愿未了,为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难道老师要让自己遗憾终身?”林见深知晓说什么都无用,可他不能放弃。
话音落下许久,陈谦都没有再说话,仿佛屋里无人般,陷入死寂。
一句话,道尽了他的心灰意冷,也令得林见深无话可说,但他不想放弃,“老师,学生需要您的帮助,还请老师帮学生。”
“谁说裱了就一定要挂出来?专门收拾间院子出来,放先生给我作的画。”她走过去,坐在陈谦身边,专心的看他为自己打磨手串。
“还请殿下前厅等候。”于思并不知林见深与万朝云之间的事,林见深是皇子,想见一见万朝云,并不过分。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万朝云终于姗姗来迟,她没有更衣,因抱过追月,薄纱上还沾有猫毛。
“先生,您可是答应我的,没有我的同意,你哪儿也不能去。”万朝云挽着他胳膊撒娇道。
“大皇子又如何?别忘了,我们山庄不参与任何政事,我见了大殿下,算什么事?”
笔法,他认识,陈谦独有的,别人学不来他那股子浩然大气之风。
“老师?”他又叫了声。
于思:“……”似乎也是这个理,“那属下去回绝了?”
离开院子后,他望了眼眼前大片葱绿,神情有些恍惚,离她那么近,她却避而不见。
“姑娘,已经第二十张了……”蔷薇颇为为难,“太多,裱起来挂那儿?”
多年未见,容颜依旧,只是心境不一样了,当年他是真少年时,有对命运不公的愤怒,有对未来美好向往的期盼,有敢于与一切斗争的勇气。
陈谦示意他落座,自己乃坐在原位,“殿下此次前来,可是有事?”
“学生此次前来是想请老师随学生回京住持大局。”林见深也不绕弯子,直奔主题。
“去查一下,务必要找到大皇子,传令下去,大皇子失去了踪迹,务必守好每一个关口,不得让他踏进京城一步。”
房屋依山而建,并未破坏原有的美感,影影绰绰间,反而多了几分神秘和并不喧嚣的热闹。
于思虽不知万朝云为何如此吩咐,但执行命令是天职,立刻便吩咐下去,片刻功夫而已,前厅周围再无一人。
如今,全都丢弃了。
“放心,不会。”他保证道。
陈谦闻言淡淡一笑,道:“殿下稍等。”
“大皇子来了,就在山外。”于思禀报道。
“头儿,没有大皇子,好像是温家的小公子,怎么办?”
林子里的黑衣人很快散去,仿佛不曾来过,而地上躺着的温庭钧,已成了血人,且鲜血还源源不断的流出来。
京城,老爷子在闭目养神,几乎是同时,顿感一阵不安,似有什么事要发生般,令他再难入眠。
还是安静如初。
对未来也不再充满向往,他到达过,最次的人生也是一国之皇,更好也不会超过三皇五帝。
恍然间,他想起来,整个山庄,没有一株桂树,曾经她那般喜好桂,每年都要酿桂酒,做桂糕,亲自把掉在地上的桂捡起来,生怕它们被人踩了去。
她的变化林见深看在眼里,心中百感交集,酸楚不能忍,“你现在连生气都没有了。”
那些与斗天斗地斗一切的勇气,也不见了,他不需要斗,他清楚的知道,没有人能斗得过他,所以,勇气都化为了从容。
于思闻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传说中大皇子为人睿智,是诸多皇子里最出类拔萃的,没想到竟是个小人!
问几句后林见深便也觉得没甚意思了,整个前厅自此陷入安静,只有山风吹拂树叶所发出的哗哗声响。
“重新来过,不是人人都可以,我希望你能理智对待。”万朝云认真的看着他,少年如玉,年轻的脸,充满朝气的身体,却有一双沧桑的眸子,他本可以如同从朝阳里走来,却偏要给自己渡上傍晚那压抑的暮气。
蔷薇和柳眉站在他身后观看,只见纸上,一软甜少女,正与猫儿玩得欢,少女脸上的笑容,仿佛掺了蜜般,入了眼,便甜在心里。
随着于思的步子,他走到第二峰山脚下,老妪从别处找来鱼苗,正放入小溪里,“于堂主,方才捉了几条鱼,劳烦您带去给东家,东家事务繁忙,不好叫她日日下山钓鱼。”
“你打算用我表哥威胁我一辈子?”万朝云坐下,态度说不上好,却也没了前几年那般疾言厉色。
这些年他在书院,没有疏于锻炼,一口气爬到半山腰,也没觉得多累,只是踏进院门时,第一眼便见到蔷薇正收起,准备裱起来的画,影响了他的心情。
是以,把林见深带到前厅后,他提着小木桶便去禀报了,“东家,大皇子想见您。”
鄙视归鄙视,他还得禀报,于是原话转达了。
“他来做什么?”万朝云警惕问。
“先下去,任何人不许靠近。”她吩咐于思。
“于堂主。”他对站在门口的于思道,“本殿下想见见你们万东家。”
林见深深深看了眼转身继续忙的老妪,没想到,一个普通老妪也是练家子,看起来年纪虽大,却是普通人打不过的。
“我想明白了,过去的早已过去,我再耿耿于怀,也没什么好处,只会影响我的心情,人终究是要往前看的。”她极为平静的说出这番话。
没有回应,依旧安静。
他仰头,努力不让情绪外泄。
他做过帝王,做过囚徒,人间的两个极端都经历了,原本该是世间再无任何事能拨动他心弦,却偏偏世上有个她。
“对你,早已没有成见,多说无益。”万朝云不想与他过多纠缠,“之前便说过,此生,我们再无可能,曾夫妻一场,唯愿各自安好。”
“以前,你恼我,气我,我都未曾慌过,你到底是放下了成见,还是放下了我?我宁愿,你未曾放下,依旧凶我,恼我,骂我,起码我不会像现在这般手足无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