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红脸忽然红了,特别腼腆,跟日常没有线条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我哪有那么好。我救你是为了赎罪。”陈卉:“那不是你的错,那是无常。之前是我自己不能接受致远突然间离去,我觉得怪罪到你了以后,就会减低我内心的痛苦。现在有了孩子,看着这张小脸,我就知道,老天不会绝人之路,会夺走,也会给予。”陈卉看看儿子,又看看杨小红:“我一直都记得你把我和儿子都裹得严严实实,自己却穿着单衣站在风里的样子。我那时候那样破口大骂,你还是报以爱我的心,你把我儿子揉回来的那一刻,我就认为你是我最大的恩人。”杨小红忍着眼泪,轻轻晃了晃被宝宝抓住的手指:“念红,我是干妈呀。”彭十堰:“为什么是念红?男孩名字里有‘红’字?”杨小红一下有些慌张,陈卉已经笑着回答:“因为干妈叫杨小红。”彭十堰看着杨小红尴尬地左右漂移的眼神,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采药的山果然更加险峻,越往高越发没有可下脚的地方,众人都已经把羽绒服、衣穿在身上。参农在前头领路,手拿砍刀,为大家开路。孙头头手脚并用,也没了开玩笑打趣的闲情。她这回学乖了,留了个心眼,一路过来一路留下了荧光粉做标记。
孙头头:“邱师,难怪你说这里有宝贝,这藏得也太深了,一般人还真找不到。”在前面带路的参农也心有戚戚焉地说:“这块地我们一般都不会来,太容易迷路了。”孙头头:“那这次怎么突然想到要跑这么里面?”参农:“十几年前邱师来的时候给一株野山参绑了红绳做标记,后来就再也没见到了,但前几天,我又看到了那株野山参了,绳子破得都快成渣了,但我一眼就认出,就赶快通知邱师。”邱师:“我当年看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有五枚巴掌了,这次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任新正:“要真是邱师当年看上的那株参,那真的是难得一见的宝贝了。”孙头头:“为什么?这里面有什么讲究?”任天真:“一株人参长成非常不易,尤其是野山参,5年才能长一枚复叶,5到10年才能长出一枚完整的五片掌状复叶,俗称‘巴掌’,长到五品叶的大多参龄都在80年以上。传说中的七品叶千年人参,更是少之又少。据说,90年代,有一次香港拍卖会上,半只千年人参已经拍出2亿元的天价。”孙头头倒吸一口冷气:“咱这是要发财了!”
前头参农惊喜地大声招呼大家:“任教授,邱师,找到了!”众人顺着药农手指的方向,一眼就看到一片绿色中一抹红。孙头头:“哇,这就是传说中的千年老妖,啊不,千年老参啊。”邱师:“是我绑的红绳,就是那株野山参。”任新正:“这次我们跟邱师沾光,这种求而不得的机遇,我也是第一次碰上。”孙头头:“邱师邱师,这次能挖了吗?要有什么仪式吗?这次要是放过它是不是它就又会跑不见了?”邱师:“人参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冬季会枯萎冬眠,我们称之为‘假死’,遇到气候不适合生长的情况也会出现全年休眠,所以遇到一株近百年的野山参真的是奇迹。”
孙头头一下子激动起来:“那还等什么!动手啊!”参农掏出一套祭拜用品:“等等,先祭山神。”话音刚落,山里突然刮起风来,一阵乌云飘了过来,瞬间刚才还光线明亮的山间黑沉起来。孙头头仰天大喊:“哪位道友在此渡劫!”参农:“这颗参挖不得。任教授,邱师,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任新正:“你带路,我们原路返回。”孙头头不解:“师父,怎么就不能挖了?”邱师:“这棵野山参应该是有守护神的。我们对它起念,老天就风云变化,就是提示我们不要采。上次也是这样。我们正要挖,闪电劈中了它头盖上的树,就是这棵倒在这里的树。我们就放弃了。”参农:“老天爷有警告呢!还好没劈到我!快走吧!”
参农对着天和人参拜了拜,毫不犹豫就转身走。孙头头流连不舍得走:“这都是迷信!迷信!”任新正拉她跟上大部队:“我们对自然要有敬畏之心。这山上一旦打了雷开始下雨,山体塌方都没一定,路都没了,就算挖了参,你怎么回去?快走。”孙头头:“这可是放下了好几百万。”任天真:“你个小财迷!再多的钱也没有命值钱。走啊!”孙头头恋恋不舍地走了。
彭十堰和杨小红二人从陈卉家出来,天际已经扑满红霞。彭十堰:“rebecca,杨小红,rebecca,杨小红。”杨小红:“你没完没了了是吧。”彭十堰:“你干吗要把中文名藏起来,这名字多好,朴素,朗朗上口。哈哈哈哈。”杨小红翻了个白眼:“我就是怕大家都像你这个反应。”彭十堰笑够了,突然一本正经地看着杨小红:“你会是个好妈妈的。”彭十堰的眼神让杨小红有些不自在又有些害羞:“孩子他爹还不知道在哪呢。”彭十堰:“不管孩子的爹是谁,你都会是个好妈妈。”
没有一起去爬山的许萌正在院子里煮香茅姜汤,低头看手机,表情羞愤又惶恐。孙头头一路火带闪电地飞奔进院子。孙头头:“萌萌!我们找到一只超大的野山参!”许萌赶紧把手机收进口袋,回过身有些慌乱地微笑地看着孙头头。许萌:“给我看看!”孙头头两手一摊:“到嘴的鸭子跑了,没挖到。”许萌赶紧拿碗给他们盛姜汤:“宋老师说,驱寒,快喝。”
孙头头接过碗,尝了一口被烫的无从下嘴:“唉,我还想看看这百年老参能长成什么样呢!可惜没这个福分!”稍稍落后的大部队也陆陆续续回到院落。任新正一眼就看到站在民居门廊里正听孙头头讲话的刘长青,十分惊讶:“刘老板?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刘长青哭丧着脸:“任教授,这次真的是要救命啊!”孙头头一听,惊讶地转身,这才看到刘长青。
宋灵兰从屋里走出来:“刘总跟我们前后脚,等了大半天了,说是有急事找你。但是山里信号不好,联系不上你们。”宋灵兰看了看不远处黑压压的乌云:“这山里的天真的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今天是不能在院子里吃饭了。天真,力权,头头,帮着把东西往屋里拿吧。进屋说吧。”
任新正:“老刘,说吧,到底怎么了?什么事能让你追到山里来?”刘长青:“任教授啊!你这次一定要救救我!这关系到中医园区的存亡啊!”宋灵兰:“你又打着我们的旗号干什么了?”刘长青:“这次真的是天灾!唉,任教授,你还记得我上次去美国谈的那个新药的独家代理吗?”任新正:“记得,针对痛风的,你不是谈下来了吗?”刘长青:“是啊,我当时还觉得这种黑科技只要引进国内,肯定能改变整个药品代理的版图。谁知道老美那么坑,这根本就是个幌子,根本就没有这种新药,我们都被骗了!本来年后我就应该能收到第一批药了,结果一直没有信息,打给海关问才知道他们给我提供的所有物流信息都是假的,全部都是虚拟发货。我可是年前就把头款全部都打过去了。唉,这次真的是被坑死了。”宋灵兰:“刘总,你也不是头一天做生意的人了,这怎么能被骗呢?你都飞到美国了难道没看到药?”
刘长青:“这次真的是大意失荆州。给我介绍这个药的人跟我那真的是多少年兄弟了,他自己就投了这个药,一年时间利润翻了300%。我跟着他去了药厂,看到生产线,还有好多跟我一样的其他国家的代理,我就信了,我压根不知道我那兄弟头一年的利润不是卖药获得的,完全是他们所谓集团分红给的。唉。”任天真皱着眉:“庞氏骗局。”孙头头听不懂,但是能感觉出来刘长青是真的着急:“什么意思?刘总是不是亏了很多钱?跟中医园区什么关系?”任新正:“老刘,你要拿中医园区去抵押?”刘长青:“我现在欠银行的钱,还不上就只能拿地抵押了。任教授,你真的要帮帮我。这块地只要还在我手上,我肯定继续做中医园区,吴校长那边的项目也继续谈,你们的班也照常上。但这地要是抵押了拍卖了,还能不能做中医园区可就说不准了。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任教授,你想想办法。”任新正:“你这么大个窟窿我怎么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刘长青:“有的!你有办法!我这么大老远跑来就是因为去你家里找你的时候听老神仙说你们这趟来是挖宝贝来了!我刚才听到头头说的了,你们找到了一株百年野山参,有它就行了!”孙头头:“你!你怎么偷听别人讲话!”刘长青:“头头,我给你赔不是,但现在真的情况紧急。任教授,上次跟几个投资人吃饭那次,有个大佬那是真的特别信你,别人喜欢收藏雪茄好酒,他就喜欢收人参,如果我们带着这颗野山参去见他,事情肯定就有转机了!”任新正:“不行。这颗野山参挖不得。而且这根山参是邱师的,不是我的。山里规矩,谁系上绳子就是谁的。”刘长青:“哎呀我的任教授,火烧眉毛了就不要食古不化了。我们挖参也是为了给中医事业添砖加瓦,邱师会谅解的。对吧邱师?”邱师不说话。
任新正:“我不认路。山这么大,再走一次都不一定能找到,更何况现在变天了,太危险了。”孙头头想说,看到任新正制止的眼神,忍住了。刘长青:“找最好的参农,我出钱!”邱师:“人参有灵,讲缘分,不可强求。”任新正:“老刘,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果你一定要老参,我有个病人手里有一株40年的野山参,我们可以去跟他谈一谈。”刘长青环视一周师承班众人的神情,挫败地叹气:“唉,我跟你说话,怎么从来都那么费劲呢?”任新正:“今天雨下得突然,老刘你就在山里住一晚。灵兰,快准备晚饭!”
众人四散开去准备修整一下。任新正:“头头跟我来。”孙头头一脸疑问地回过头。任新正:“你今天的书还没背。”赵力权从刘长青身边走过,趁别人不注意,故意自言自语让刘长青听到。赵力权:“我都看到头头一路撒了荧光粉做记号,任师怎么还说找不到路呢?难道任师没有看到吗?”刘长青一下站了起来。站在角落的许萌背过身,拿出口袋了一直震动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满满都是微信消息提醒,她长按关机键,看到手机关机,松了口气。
阵雨来得迅疾,屋檐处已经挂上雨帘。师徒二人面对面站在回廊上。任新正冲孙头头摊开手:“书。”孙头头从裤兜掏出手机,调出电子书,双手恭敬奉上。任新正皱眉眯眼看手机屏:“看得我眼。你的书呢?中医学子,经典不离身,书不仅要背,还要感受,要亲近圣贤,最好睡觉都要抱着。你这样拿着电子屏幕背,哪能有真的感受。”孙头头:“拿书多重?手机上就很方便,需要《伤寒》就调《伤寒》,需要《内经》就调《内经》。随身背那么多书,我不是要累死?”任新正:“学习还怕累?读圣贤书读圣贤书,不捧书怎么与圣贤有神交?不要荒废时间,边练功边背。”孙头头:“我都爬一天山了!我膝盖!……”任新正瞪孙头头一眼,孙头头自然就开始半蹲扎马步:“就你事多,那以前圣贤还把文字刻在竹简上,我要跟他们神通是不是每天出门马车拉一车竹简跟着呢?”任新正瞪她一眼说:“我经常搞不清楚我们俩谁是老师?!”孙头头笑眯眯:“师父,还背吗?”任新正把手往后一背:“背。你背什么我都记得。”孙头头开始:“……按之至骨,脉气少者,腰脊痛而身有痹也。”宋灵兰的声音传来:“开饭!”任新正拔腿就走。孙头头跟着:“哎师父!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你要我每天都要练功不辍?练毛笔字我懂,以后要开方,可导引和打坐呢?”任新正:“练功没有你说的那么强目的性。练功是与自己相处。澄神内视,精神内守,怎么守?就是自己与自己相处。人这辈子,总要遇到各种各样的坎,大多数人都外求,像刘长青这样,求爹爹告奶奶。但真正的进步,是‘行有不得,反求诸己’。自己强大了,很多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天黑了下来,山居点灯,雨势渐收,烟火气满满弥漫开来。孙头头站在水池前洗碗,难得眉头紧锁,手上全是泡沫。任天真抱着几个杯子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孙头头手上还在机械动作,但明显心思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任天真:“想什么呢?来来来,我帮你,两个人快一点。明天还要早起,今晚要早点睡。”孙头头:“我滴孙,你爸爸要求我精神内守,可我为什么守不住?”任天真:“你愁什么呢,还在想园区的事?”孙头头:“哎,你说要是真的最后没办法了,是不是我们师承班又要没地方办了?那怎么办呀?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上课,我不想再回去送快递了。”刘长青:“挖到那株野山参就是最好的办法!”刘长青溜进厨房,还把门关上了。任天真:“刘老板,你的爱好是不是就是听墙角?”刘长青:“头头,我知道你有办法找到去挖野山参的路对不对?你做了记号!”孙头头惊讶地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孙头头一下反应过来,懊恼地咬了咬嘴唇:“我知道我也不能带你去,我师父和邱师都说了,这株野山参有老天保佑,不能挖。”刘长青:“头头,你学中医学傻掉了啊?师承班一散,别人我不知道,比方说,天真,他是不愁去处的,头头你肯定就没人管了吧?”
孙头头面带犹豫,任天真看着孙头头若有所思。刘长青:“而且人参这个东西是这样的,你不挖被别人发现了,别人就挖走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师父那么守规矩的。现在年轻人都不吃以前那一套了。我们挖了,至少能保证是用作正途的,要是到了别人那儿,如果碰到一个不识货的人或者心怀不轨的人,你都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任天真突然开口:“如果我们真的挖到了这株野山参,你能保证保住中医园区吗?”孙头头:“我滴孙!”刘长青:“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保住园区,但我可以保证,我一定会把参送给最有希望帮我补上资金链的窟窿的人,只要不抵押园区的地,那个园区一定会继续给你们使用。”任天真:“好,一言为定!”
孙头头赶紧把任天真拉到一边:“你疯啦!你爸的话不可以违背的!”任天真定定地看着孙头头:“我跟我爸不一样,我听天命,但也要尽人事。你,我们很多同学不能没有师承班。你们必须要听我爸的话,我可以不听。”任天真冲孙头头一挤眼,孙头头猛摇头:“不行。这是欺师,这次干了这事,咱就算挖到人参,也会被赶出师门。”任天真:“不会的。不是咱,是我。我是为公,又不是为私。再说了,我爸赶我,我妈也不能同意。”孙头头一咬牙一跺脚:“我去!你别去!要赶就赶我!”任天真:“得了吧!你会挖参?挖参有讲究的,你有这个吗?”任天真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这是什么?”任天真:“挖参不能用铁器,这是鹿角。挖参不能断节,看叶片开地界你懂吗?”孙头头:“你怎么什么都懂?”任天真:“这大概是我第八次挖参了。我第一次进山大概才4岁,是骑在我爸脖子上进来的。”孙头头:“看样子不带你还不行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