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狗默默地看着乌瑟尔玛阿特拉亲手将双色祭坛上的最后的祭祀蜡烛全数点亮,逐渐明亮起来的光芒照亮了祭坛上同样安详沉睡的现世马格努斯之躯,还有一柄放于祭坛前的利刃。
黑如虚空、亮如钻石,细看却只是一柄灰色燧石刃——那正是一柄由遥远的异形种族锻造的诡异朴实利刃,任谁也想不到这般古老原始的武器之中在铸造时加入了何等无法为人类所知的失落知识与力量。
“就非得这样吗?”
拉弥赞恩再一次发出疑问。
“其实未必要这么做吧。”这位有着钢铁之主躯壳的存在说道,那声音在甬道的玄武岩石壁上来回折射盘旋,形成一种柔和而嗡鸣的回音,仿佛是来自远古的召唤,又像是灵魂深处照亮文明的火光一现,充满了强大的诱惑力,“或许你告诉我该如何做,我可以试试看……摧毁它?”
就在这三个字被说出口的当下,他们都感到了整个宇宙最底层那纤细的“弦”被粗鲁地拨动了,水晶宫的主人第一次紧紧地闭上了嘴,没有发笑。
乌瑟尔玛阿特拉的形体边缘在蜡烛的火光中似乎变得模糊起来,就像是重叠的胶片被放到了错误的地方。
“你看。”他笑了笑,眼神中只有感伤,却无丝毫怨愤,“这就是问题和事实所在。就算推行再多的帝国真理也没有办法断绝这个问题。我知道你是好意,如今你的力量无疑随着你的明察而日益增长,我唯愿你多听听佩图拉博的意见。”
他抬手指了指沉睡的马格努斯之躯,这一位马格努斯刚刚所受的影响无疑要比乌瑟尔玛阿特拉更大,一个边缘模糊、闪烁不定、背生巨大双翼的形态正迫不及待地想要占据他的位置。
“我们无法对自己说谎,现在想来,不去深究或许更好,但没办法,我正是由人类的好奇心所铸就,我没办法做到像多恩或是费鲁斯那样听从命令,不去深究,我也没办法像其他人那样转移注意力。”
他轻柔地说,“对人类来说,混沌即末日,因我们不希望它降临,于是它必长存于世间,成为永恒不灭的敌人。而我们能做的只是明辨它的威胁,时刻抵抗它的攻击——这才是人类永恒的战争,拉弥赞恩·卡洛西尼,在这个宇宙中,战争永存。”
“我并非为了自己而战,我是为了我的子嗣与人民而战,倘若将他们从我身边剥夺,我战斗的决心与希望便会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不可能支撑得起我所需要的一切。我如今也在某些方面理解了圣吉列斯,”他点了点头,“也明白了我上一次所作的决定是多么……阿里曼会对他的父亲感到愤怒与仇恨也是理所当然的。”
乌瑟尔玛阿特拉的话语无比苦涩,“当普罗斯佩罗在轰炸与烈焰中沦为焦土,我却扼杀了所有试图警告他人的人,包括我的儿子乌希扎尔与他的卫队,我让舰队离开,让普罗斯佩罗门户大开,我不告诉他们被攻击的缘由,诸多平民也无法提前被疏散离开,我放任他们被轻易地屠杀、毁灭,让鲁斯与狼群成为了不自觉的罪人,让我的子嗣与人民死都死不瞑目,我的回忆充满了悲惨的画面。——当时我明明很早就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事,我要么干脆跟着他们一起反抗,冲上鲁斯的旗舰大声与他辩驳个清楚再轰轰烈烈地打一场也好过让他们苦苦与提兹卡中死于血肉异变或是狼口之下——又或若我认为不该让千子与野狼在此两败俱伤,我就当亲手送给我的子嗣一个无痛无知觉的舒适结局,而后自己孤身一人前去直面黎曼·鲁斯与他的狼群,我为他们之父、我为他们之君王,我本该有此担当!我心里很清楚!但我……终究还是害怕了,犹豫了。”
“我害怕孤身一人,我害怕我的子嗣、我的军团、我的名字与我们这么多年来搜集的知识都会随风而逝,无人知晓。于是我在彻底忠诚地接受自己的末日与是否要反抗之间始终存在一线犹豫,无法下定决心——尽管我在看到阿里曼兄弟的那一刻就看到了他们那无比独特的命运。我知道阿里曼终有一天将会继承我的马格努斯之书,而那一天就是‘帝皇的马格努斯’的末日。我真的很擅长自欺欺人,但对一个知道自己死期的人来说或许这样才不至于使人发疯。”
“显然,这份犹豫为我带来的唯有彻底的败北——我在末日降临的那一天终于走上了最糟糕的命途,成为了对儿子与人民们的呼救充耳不闻的鸵鸟父亲,我又在同一天成为了最终还是证明了自己对父亲最终决定叛逆的儿子——”
拉弥赞恩再欲开口,佩图拉博bc拱了拱他,于是他闭上了嘴。
一片寂静中,唯有乌瑟尔玛阿特拉变得急促的呼吸与油灯的噼啪。
他平复心绪,纤细的指尖在空中划下符文,宿敌刃缓缓浮起,漂于两位马格努斯身前。
拉弥赞恩卡洛西尼上前半步,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马格努斯抬手制止。
“这些时日,我踏遍时空与银河的每一个边陲,在死亡的世界、破碎的预言、扭曲的遗迹残影与每一个重大事件中试图从细节里拼凑真相、挖掘办法,我知道我与子嗣们身上早已被烙印的命运,但我想要找到一线可以让我们有机会‘马马虎虎’一下的生路。”玛阿特拉的眼睛像是提兹卡的海水一样绿,“我甚至将自己的一些子嗣封入不知何时才会启封的封印中,那每一道封印,都似在割裂我的灵魂。”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依次看向一人一狗,轻抚过颈间的翡翠圣甲虫,“但即便穿梭星海,我也会在间隙偷偷返回,看看你们……”
话音未落,他的表情又凝重起来,凝视着苍穹之上翻滚的亚空间风暴,翡翠眼眸里倒映着此刻只有他能看到的比山脉还要庞大的眼珠漩涡。
“如今的障壁看似厚重,可在你们不断努力在各段河流中掀起的命运狂潮里,我终于窥见了一丝生机。”马格努斯张开双臂,灵能在掌心汇聚成跳动的火焰,火焰映照着他变得坚毅的面容,“我终于明白我能做的事情了,哪怕这意味着我会孤身一人面对最终的后果。但我终将不留悔恨。”
他的声音虽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浩瀚洋的无形风暴卷起他绘满图案的衣袍。
宿敌刃被握紧。
刺下。
整个世界都发出了可怕而古老的痛苦哀号。
一位神祗的陨落叹息释放出了不可计量的超凡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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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吟游诗人卡斯佩尔·豪瑟尔写道,“行星如坠入深渊的燃烧泪滴。在无名的莫大悲伤中,我们目睹马格努斯与普罗斯佩罗从宇宙中就这般消逝无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