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提问纸还被梁青时攥着，他背着盛苍云，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看夕阳。

落日夕阳，几乎每天都有。但要欣赏，却不是可以每天做到的。

盛苍云更不会有这个闲心，那是工厂的饭点，他必须去打饭，吃完还要送回去。

遇到梁青时后的第三天，对方又来了。

青年带了套餐饭让盛苍云给他父亲吃，一边在宿舍楼下等盛苍云。

十六岁的盛苍云很是警觉，现在的盛苍云回忆起来，其实一切早就注定了。

一见钟情的背后，就是看到那个人，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微笑。

当时盛苍云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梁青时：“我知道你晚上要做贴，工钱我补给你，你陪我吃个饭可以吗？”

青年给他倒了一杯茶，即便盛苍云看不清，也能感觉到这个人气质的温和，还有善意。

盛苍云问：“你想睡我吗？”

盛苍云却问：“做你的男主角，是你以后只有我的意思吗？”

梁青时选了一家很贵的餐厅，盛苍云很小的时候跟妈妈参加婚礼吃过一次。

电影离他的生活太远了，空有一张好脸足够让盛苍云觉得危险。

他问得很直接，直接到梁青时愕然几秒后摇头：“我希望你能做我的男主角。”

盛苍云摇头：“我看不清。”

樨……

害怕澡堂，讨厌夏天，更讨厌让他反复出错的贴。

这个问题问得梁青时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昨天的少年人警觉，今天的少年人单纯。

盛苍云：“那你能保证以后不会睡我吗？”

梁青时：“我说给你听，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眼睛。”

他连奢望都不敢有，只希望熬过如复一日的枯燥生活后随父亲一起死去。

盛苍云懵懂地抬眼，视线里的人面容不清，仍然比工厂的人好看无数倍。

梁青时问：“你要看看落日吗？”

梁青时解释了一句：“我是正经导演。”

所以他不敢深度睡眠，生怕没修好的宿舍门被打开。

大概是对方的眼神实在朦胧，打听过盛苍云的梁青时很难不怜爱他。

让被生活逼得浑身长刺的盛苍云放松下来的特殊气场。

放大的面孔，几乎算得上完美无缺，饶是欣赏过无数美丽事物的梁青时，也很难稳住呼吸。

熟人路过都会好奇地看着和盛苍云站在一起的年轻男人。

梁青时说：“我的意思是，你的事业可以不止有我，如果别的……”

夕阳、湖水、站在围栏边的少年也仿佛镀了一层金光。

梁青时想了想，说：“如果你想，可以这样。”

却不知道他会成为另一个人的新生，就是字面意思。

当时盛苍云的视力很差很差，看东西都套贴得很近，他看梁青时，也同样。

羽……

梁青时的目光落在十六岁盛苍云的手上，对方再镇定，也仍然不安，茶杯转啊转，茶水都飞溅了出来，洇在桌面，像是慌乱的表现型。

成为梁青时意识压抑数年绝望无比的时刻，哗啦啦把他卷出来的旺盛求生欲。

少年人往前走了一步。

他又摇了摇头，“算了，你以后会知道的。”

身形特别单薄的少年人站在一边，站在下班的工厂门口，梁青时的车就停在十米开外。

这一年，是盛苍云在无数次访问提到的——他人生的新生。

单纯得梁青时心跳异常，视线里对方过分好看的脸被昏黄笼罩。

“而且没有你的允许，那是违法的。”

乌篷船从一边驶过，深重的水声仿佛撞入了他的心海。

梁青时笑了，他说：“你才十六岁。”

但这已经是他能得到最好的生活了。

盛苍云点点头，最后还是坐上了梁青时的车，开出园区，开出集市，最后停在护城河的拱桥边。

正值黄昏，乌篷船随水而走。

“宝云，选择权在你。”

盛苍云噢了一声，梁青时也没很着急，笑着说：“那你想知道现在的夕阳有多好看吗？”

少年人眯了眯眼：“这个颜色太亮了，我更喜欢银色。”

梁青时：“那你想看月亮吗？”

盛苍云摇头：“但这个时间，让人很舒服。”

不是一天最热的时候，风也舒服，摇橹水声，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安逸。

身边的人给他描述河对岸弹的店铺，说有个小孩在台阶下用河水给狗洗澡，说你吃一口这个桂酥。

很甜。

盛苍云露出了一个微笑，终于喝了一口茶，轻声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和人看夕阳。”

梁青时已经确定了对方是他想找的人，他说：“以后会有很多次的。”

盛苍云：“那我要和你看六十六次。”

梁青时不太明白，问：“为什么是六十六次？”

盛苍云小声地说：“我生日是六月六号。”

其实也没什么瓜葛，他只是很久没过生日了，这顿饭都很奢侈，像意外礼物。

如果今天是六月六日，他会更高兴。

梁青时：“那明年你生日，我们或许已经看了一半的夕阳了。”

盛苍云问：“是这种看吗？”

梁青时：“当然可以。”

但很可惜，梁青时带盛苍云走出了那个橡胶厂，后来的一年过得非常紧凑。

他要负责对方的生活，又要继续自己的事业，治疗、剧本创作、团队组合……

看夕阳都变成了奢侈，反而月光常在，成为盛苍云进组后，最多见到的东西。

再后来，他们在一起了。

夕阳成了视频电话里一起看的项目。

六十六次无非是六十六天，没想到相识九年，竟然只看了四十四次。

/

梁青时背着盛苍云上了楼顶，正好夕阳遍地。

还能看到远处的海岸。

盛苍云：“都没喘气吗？”

梁青时：“喘着呢，但心跳也很快。”

他问：“看得清吗？你又不戴眼镜。”

这句话听起来还有几分责怪，但又透着很难解释的熟稔。

盛苍云：“不是有你看吗？”

【误入已婚夫夫直播间？】

【我很难定义什么叫老房子着火了……感觉是枯木逢春。】

【封叙体力可以啊，盛苍云好歹是个男的吧？】

梁青时：“能看到海吗？”

盛苍云还趴在梁青时背上，他摇头：“我想看小河，坐摇橹船，吃桂酥，喝梅子茶。”

观众听不懂，以为盛苍云在点菜。

只有梁青时听懂了，他嗯了一声：“等综艺结束了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又开始讨承诺了哈哈哈哈！】

【我们给他做见证！】

盛苍云：“那你给我描述一下现在的黄昏是什么样的，我看不清。”

梁青时摇头：“我能讨点别的吗？”

盛苍云：“我嘴还肿着呢。”

梁青时笑了：“之后的二十一次落日，都让我陪你看，可以吗？”

【太奸诈了！！】

【谁说他是瓶啊，谈恋爱小心思不要太多！】

【盛苍云你再考虑一下怎么样啊！我怕你陷进去呜呜呜虽然我觉得这小子各方面都不错……除了硬件。】

盛苍云抱紧了他的脖颈，嗯了一声。

这次没有梅子茶，也没有乌篷船，也没有小桥流水，盛苍云还是很满意。

在这次综艺之前，他一直逃避去看夕阳。

哪怕再爱人的面孔也会随着记忆模糊，碎片却无孔不入。

任何一个和过去有关的元素都会卷起盛苍云关于梁青时的旧事。

梁青时本来就很有才华，再无聊的一件事也能被他讲得格外生动。

当年盛苍云做完手术睡不着，就是被对方这么哄睡着的。

盛苍云还说，要是你以后有小孩，对方肯定很喜欢你。

梁青时笑着摇头：“那太遥远了，我没想过。”

他们那个时候还没开始，隐约的好感在日积月累里堆叠，等到爆发的时候，就彻底掐了小孩的念想。

结果意外就是这么快，笃定的没有成了有了，以另一种方式到来，让盛苍云无比错愕。

又有点庆幸，他或许从不会孤身一人。

落日西沉，这个时候曲凛沉和宣樾接人回来，盛苍云问梁青时：“你背着我不辛苦吗？”

梁青时还把他往上托了托：“不辛苦，如果你想和小乖一样玩举高高我也可以试试。”

这句话明显是揶揄，盛苍云咬了他耳朵一口，梁青时倒吸一口冷气，叹了口气：“前辈有点凶啊。”

盛苍云：“那你别喜欢我了。”

梁青时眼神的笑意就没散开过。

楼顶没有摄像头，而且挺危险的，连栏杆都没有，跟拍的摄像都觉得腿发抖。

画面里的两个人跟电影画报一样，还能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

梁青时摇头：“那不行，这个机会太难得了，对我来说是因祸得福。”

他还笑了一声：“感谢公司。”

盛苍云贴着他的脖颈，眯着眼感受黯淡的天光，问：“是不是有人回来了？”

梁青时：“嗯，新游客是一家三口。”

梁青时乍看也没认出来，说：“我应该不认识。”

【你当然不认识了，你这个还没出道的糊咖练习生！】

【禁止人身攻击！】

【丁鸣雀也太喜欢盛苍云了吧，天啊，问了宣樾一路盛苍云的问题，我都替宣樾尴尬……】

【在弹幕看到好多宣樾粉骂男高中生故意的，拜托，你们不要以己度人好么！】

【匿名论坛说薛壁放的料是宣樾给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啊……那也太恶毒了吧？】

【这件事足以证明盛苍云人缘好吧，感觉他也不像是擅长经营的人……】

【别扣帽子！宣樾和盛苍云又没资源冲突，有必要针对吗？】

【而且都是一个综艺……没必要吧。】

盛苍云：“一家三口，小孩多大了？”

他都觉得自己趴累了，要从梁青时身上下来，对方仍然不放心，还要紧紧抓着他的手。

楼下的人已经进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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