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夜。
蜀地西北,永安府,下面某个县城外,一条山道间,有处荒山破庙,乃是早些年过路往来的行商自发搭建的小庙,用来开路落脚,祈福平安,只是后面随着官道愈发通畅,这座小庙很快就废弃了,在荒山间风雨飘摇,只有残屋破瓦两间。
夜黑风高,山间淅淅沥沥下着点小雨,雨丝斜斜扫过泥泞的山道,破庙立在道边,残破的泥糊墙壁裂着缝,檐角断了半截,在风雨里飘飖。
只是这夜,庙内亮起几点火光,闪烁摇晃,映得梁上蛛网忽明忽暗。
四周群山黑沉沉压着,峰尖如兽齿,林影似爪牙,风卷着树响掠过时,像有无数黑影在山坳里攒动,雨打树叶的沙沙声里,总掺着些说不清的响动,顺着风往破庙钻,火光缩了缩,把庙外的黑衬得更浓,要漫进来似的。
此时,在这几乎废弃的破败庙宇内,泥塑的像,头都断了,手脚也不全乎,上面结了厚厚的蜘网,破瓦断檐间,滴答滴答的水滴落了进来,把泥铺的地面浸出小水洼。
庙内几处,屋顶还算完整的地方,此时竟升起了几团火,估计是捡来的树枝沾了水,烧的时候,呛人的浓烟弥漫在破庙间,伴随着噼啪的爆竹声时不时响起。
几处篝火间,都有人,看来不是一路,分了三波,足有七八人。
也不知今儿是什么日子,原本这处荒废许久,无人问津的小破庙,突然来了这么多人,给这荒寂的地方添了几分生气。
一处篝火是在泥塑旁的石台边,一对年轻男女,男的肤白俊俏,丹凤眼,眉宇间透着脂粉气,病恹恹的,时不时咳嗽一下,手里还捂着一个白手帕,捂在嘴边,旁边一位女子柔柔弱弱,身穿白色裙衫,长相清纯可人,只是那裙衫在火光下透着一丝别样的诱惑。此女在旁跪坐着给男子拍背,像是男子贴身服伺的婢女;
第二处处篝火在小庙西南角落下,是五个年纪不一的汉子,有大有小,大的五十来岁,鬓角发白,小的不及弱冠,大小子,稚气未脱;
几个汉子脸上隐隐约约带着愁苦之色,身上衣裳都是粗布麻衣,身上还打着大大小小的补丁,肤色黝黑粗糙,在火光下泛着暗沉色。围在一起,都沉默着,面色透着某种不安,隐约还听到肚子咕噜的叫声。不过其中,有一个大小子,总忍不住偷偷往那石台方向看,隔着那烟气,透着火光,看那漂亮婢女,看一两眼,觉着真漂亮啊,想着要是以后能娶这么俊的媳妇,该多好啊。
小伙偷瞄着,突然发现那美貌婢女,似乎侧目勾了他一眼,冲他笑了笑,这一笑,把小伙惊的赶紧低头,脸色涨红,随后又忍不住抬头。
“啪”
有个汉子拍了这大小伙子的头,俯下头低声训斥。
“臭小子,别乱看。”
“别记着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小心惹了麻烦,被人认出来,要是被官府的人抓住,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小伙摸了摸发疼的头,看着旁边肌肤黝黑,面皮瘦削的汉汉子,想起什么,有些不安道:
“嘎子叔,我想我娘,我想回家。”
“小点声,谁不想回家,只是我们是逃回来的,需要躲好了。”
“嘎子叔,我们不是有路引么,我们只是路过这地方,这边衙门应该还不知道我们是逃回来的。”小伙有些搞不明白。
“不知道,这里的县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盘查十分严格,不仅要说明白你是从哪里来的,连几天前具体在哪做了什么事,都要说清楚,一旦被查了说谎,就会被衙门抓起来,要不是我们一路小心,直接撞上去,说不定就被抓了。你说,若是你这胆子,去接受盘查,还不得吓得全盘抖落出来,到时候更是不得了。”
小伙听得咂舌,变得很害怕,“叔,这么严,该不会是为了抓我们回去吧。”
这声音有点大了。
周边几个年长的汉子,有的恐慌起来,四处张望,看向庙里其他人,有的投来严厉的目光。
而那叫嘎子叔的也是赶紧捂住这小子的嘴巴,随后看了看四周,见其他两处篝火的人没什么异状,又对同行的几个人露出抱歉的笑容,随后才低头,没好气道:“小点声,找死啊,你这瓜娃子把自己想当然了,我们这些人贱命一条,犯的着人家衙门大动干戈。”
“肯定是附近县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汉子自嘲了一句,随后把手松开,小声警告,“老实点,我们在这躲雨过了夜,第二天从这座山绕过这座县就好了”。
说起来,他们这五个人是同乡的,去年被征召着去永安府上游一座大河修河坝服徭役,奈何那边山穷水恶,加上监工剥削的太厉害,实在没活路,在一场水妖祸乱中趁乱逃了出来,踏上回家的路。
五人结伴一路披星戴月,躲躲藏藏,提心吊胆,到了家乡附近这座县城时,本来想靠着路引,和之前一样蒙混过关,结果发现这座邻县盘查异常严格,而且兵马出动,吓得他们赶紧藏进附近的山,就此发现了这条山道。
他们害怕衙门,也害怕山中有猛虎精怪,但五人别无他法,只能冒险走山道,打算绕过去,结果半路下雨,艰难寻找躲雨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了这破庙,赶紧躲了进来。本来大家都有些害怕,但来时,那对公子奴婢,已经在这生起了火,一时胆气足了些。
毕竟荒郊野岭,人多能增胆气。
想着,这位被小伙称为嘎子叔的人,看向第三处篝火,那火光燃在庙西北的一根立柱下,一个身穿黑衣的汉子,盘膝而坐,背靠而立,膝盖上横着一把剑,闭眼盘坐,不动如山,颇有气势的样子。
看装扮蛮像样的,看起来是个游侠!
有这样的人,同在一座破庙下,嘎子叔心里踏实了些。
就在他心中如此想时,
“呼”
“砰”
破庙门口,那扇歪歪斜斜半掩的破门突然被一股大风吹开,一股带着雨丝的凉风呼呼吹了进来。
接着,外面传来脚步声。
人未至,声先到。
“他娘的!”
一声粗狂的骂咧声传了进来。
接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破庙门口,那一丈多高的庙门,被其遮住大半。
接着,火光映衬下,只见一人走了大步进来。
此人头发蓬乱,带着褐色,那蓬乱的发须纠结在一起,虬髯黑面,脸膛是常年风吹日晒的深赭色,颧骨高突,下颌线绷得像块硬石,左脸颊上横着一道寸许长的疤痕,疤痕边缘还泛着暗红色,看着满身匪气。
“哟,想不到这小庙来了这么多人。”此人一进门,一双吊梢眼扫了扫庙里的几人,咧嘴一笑。
随着这一笑,那道疤便跟着扯动,露出两排泛黄的牙齿,更添了几分狰狞。
此人身穿一身短打,虎背熊腰,腰上缠了圈粗麻绳,肩膀上扛着一把大刀,活脱脱像是一位江洋大盗。
随着这人的出现,嘎子叔五人面上露出惊惧之色,立柱的那位游侠,眼皮微动,却没睁开,而那对公子婢女,那位婢女似乎害怕,躲在了公子的身后。
来人见了数人反应,那双吊梢眼露出玩味的笑容,“荒山野岭,这破庙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老子就从没有见过这么多人,我猜各位是因为知水县盘查的厉害,你们进不了城,上不了路,才跑到这边来的吧。”
“可能你们中,有人是逃犯,有人是黑户,甚至有的是妖魔!”魁梧大汉说到最后两个字时,语气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这话一出,那五个逃徭役的汉子脸都白了。
他们严格来说,也算是逃犯?
还有,他们中可能有妖魔?
这.
五人战战兢兢,脸色在火光下如同金纸,而这时这魁梧大汉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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