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47章 且看天下定会清  不良人:诸位,一起复兴大唐吧!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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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彦章与幽州府主要将佐可有参与?”萧砚放下朱笔,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案前,直到萧砚抵达幽州近郊才堪堪知晓消息,甚至还是被动得知的夜不收幽州指挥佥事付暗,伏在地上,在公羊左、温韬、上官云阙几人的注视下,其人满头大汗。

“禀殿下,据卑职所查,王都部署与主要将佐、主官,都尚算是清白,殿下大业在前,彼等又深知殿下为政之道,焉能知法犯法?至于卑职……幽蓟出此疏漏,确乃卑职之过,但若说参与这等腌臜事中,卑职却敢以脑袋在殿下面前作保!”

“起身吧,你的为人,本王信得过。”萧砚面无表情,语气依旧平静,“是本王先前严令,命尔等夜不收重心置于草原。大局为重,此等事有所疏忽,亦在情理。何止是你……”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此事,本王亦未曾深虑。”

付暗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身为最早跟随萧砚的兖州不良人元从,他可太知道萧砚这一平静之下意味着什么了。

上官云阙几人在旁边自也凛然。

萧砚起身踱至窗边,迎着晚风望着外间。临靠幽州核心的乡县,还是没人敢动心思的,借宿的这座村子人丁稠密,户口丰盈。虽是夜晚,邻里间仍透着热闹气息,鸡犬相闻,孩童嬉闹,端是好一个龙兴之地。

半晌,萧砚望着窗外灯火,却是莫名失笑:“你们说,本王对治下官吏,是否太过吝啬?”

几人看着萧砚的背影面面相觑,上官云阙捏着衣角刚欲宽慰一二,身侧温韬却是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复而抱拳沉声道:“殿下治下,凡军中将卒,皆以厚恤丰禄养之;凡州县官吏,俱按品阶优渥以待。如此恩遇,何来吝啬之说?”

“那…可是本王对这‘龙兴之地’,过于苛刻了?”

“殿下入主朝廷,天策府属官,半数出自河北;朝中超阶拔擢者,亦多为当年旧臣;殿前司定霸、归德二军,俱为河北出身的亲军,地位冠盖诸军。如此恩荣,何谈苛刻?”

萧砚略略颔首。

“如此看来,确非本王之过。”他转过身,昏黄的灯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可若非本王之过,为何不过二载光景,这所谓的‘龙兴之地’,反倒率先成了法外之域?”

温韬垂下眼帘,不再言语。或许他心中已有答案,却终究未能出口。

沉默在狭小的室内弥漫,只有外间传进来的风声、喧嚣平和声。

就在这时,巴戈快步走入,目光掠过上官云阙几人,径直禀道:“大王,李枢密到了。”

萧砚微微点头,并未言语。

旋即,一身风尘仆仆的李珽大步踏入。其人虽是在他人护卫下昼夜兼程赶来,面上却不见丝毫疲惫之色,唯有眼神锐利如鹰。进入此间后,他当即拂袖,对着萧砚深深一拜。

“臣李珽,参见殿下。”

公羊左环抱双臂,与上官云阙、温韬、付暗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李珽此人,不仅是中枢河南派除敬翔外的魁首,更是朝中立场数一数二的激进鹰派人物,其人现身此地,意欲溢于言表。

“公度来得正好。”萧砚的目光落在李珽身上,声音平缓,“本王有一问,近来萦绕心头,始终不得其解,需请你解惑一二。”

李珽起身,神态恭谨肃然:“殿下请问。臣虽愚钝,却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砚遂略略颔首,当着几人的面,径直沉吟发问。

“天下板荡近百年,中枢威权尽失,群雄并起,藩镇旋起旋灭,更迭不休。彼时,政权无长久之望,执政无长远之图,官吏行短期暴敛之举,尚在情理之中。然本王执政,自认根基尚稳,制度已明,当有长治之相。为何这些受本王厚待之人,却仍要锱铢必较,与民争此蝇头小利?”

李珽并未迟疑,他迎着萧砚的目光,竟是张口便清晰而答:“殿下,此非吝啬与恩遇之失,亦非苛待龙兴之地。”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案头那厚厚的卷宗名录。

“症结无非有二:

“其一,权力惯性使然。百年板荡,藩镇自专,州县胥吏权柄过重,上下其手已成痼疾。彼辈久浸此道,视盘剥为常例,视民膏为禁脔。殿下虽立新规,颁明诏,然彼等早已习惯‘天高皇帝远’之便,视中枢律令为可欺之纸文,更仗从龙旧部之虚名,以为殿下念旧,必不忍深究。此乃积习难返,心存侥幸。”

“其二,情报壁垒与监管不利。幽蓟乃至河北,自诩殿下龙兴根本,抱团排外尤甚。中枢所派良吏,多受掣肘,难察下情。而殿下倚重之元从、旧部,或因乡土情结,或因利益勾连,对此等行径或有意无意纵容包庇,乃至形成一张无形之网。地方吏治之弊,层层相护,殿下耳目又因北顾草原而力有未逮,遂使此辈如鱼得水,恣意妄为,视殿下仁政为可乘之机。”

最后,他毫不犹豫,立即斩钉截铁道:“此非小利之争,实乃旧日藩镇习气对殿下法度之侵蚀,地方保护主义对中枢权威之挑战。彼辈所争,非几斗米粮、几贯铜钱,乃是维系其不受约束、可以肆意渔利之‘旧规矩’!若不雷霆整肃,此风必如瘟疫蔓延,动摇殿下今后立国之基!”

“好一个旧规矩……”

萧砚沉吟片刻,却是笑着点头,复而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缓缓踱步。

李珽一言落尽,竟是毫不退避,继续道:“对于此症结,臣亦有解法奉于殿下。无非‘乱战诛军阀,立政清权贵’十字而已!”

此言一出,侍立一旁的温韬眸中精光骤闪。需知李珽自己,便是萧砚集团中权贵最显赫的代表之一。

李珽对周遭目光视若无睹,只定定看着萧砚,清晰剖白。

“军阀者,拥兵自重之天下节度,不臣之藩镇也。权贵者,如臣等,乃至岐、蜀及其余诸侯治下之王公将相也。殿下欲匡扶天下,彼辈若兴戈抗阻,正以军阀处之,诛之可也。然彼辈若俯首而定,却亦如殿下此番所见河北之景,留有权贵之身,行渔利之实。若欲天下清明,吏治澄清,此等盘踞地方、侵蚀法度、动摇国本之蛀虫,无论出身旧勋新贵,皆当以权贵视之,必清之!”

萧砚踱步的身影停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回应李珽那惊世骇俗的“清权贵”之论。

昏黄的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注视着李珽,有审视,有探究,却亦有不以掩饰的欣赏。

他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但并未扩散开来,反而凝固成一种极致的沉静。

“公度,果然可托大事矣。”

而李公度本人,闻及此言,却也没有再说什么慷慨激昂的承诺,只是对着萧砚,再次深深地、无比郑重地一揖到底。

——————

半月后,沧州城垣在望。

沧州地处河北东南,控扼永济渠咽喉,是漕运北上的重要节点,亦是拱卫海疆的重镇。城外运河码头上,舟楫往来如织,较之别处更显稠密。虽是初春,寒意未褪,但这片水陆交汇之处,已蒸腾起一股冬日萧索后奋力复苏的喧嚣与忙碌。

萧砚一行并未入城惊动地方,而是在城郊一处由夜不收提前控制的漕运巡检司驿站落脚。驿站临河而建,推开后窗便能看见宽阔的河面,以及河岸上正在组织民夫清淤修堤的场面。

温韬无声趋近,将两份文书置于案头。

厚的那份,是以硬皮封面装订成册的卷宗,沉重异常。封面上只有五个墨字:“河北蠹名录”。薄的那份,则是一份来自漠北元行钦部的飞书密报简讯。

萧砚先拿起那份名录,一页页翻开。

纸页翻动,沙沙作响。

幽州、蓟州、涿州、莫州、沧州…一州一县,一乡一里。墨写的名字,朱批的罪状,确凿的证据……密密麻麻,足有近千姓名,其中被朱砂圈出的主犯,竟然已达三百七十一个。

他翻得很慢,目光划过那些名字,如同在看一块块冰冷的墓碑。张预、王彪、李贵、钱通…以及更多陌生的名字。每一个名字背后,都代表着无数像柳树屯老农那样绝望的眼神,代表着被蛀蚀的民心,代表着对他萧砚所谓匡扶天下的嘲讽。

翻到最后一页,他的手指在“张预”的名字上重重一顿。然后,他合上了名录。那一声合拢的轻响,在寂静的驿站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未置一词,踱至敞开的窗前。初春凛冽的河风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远处,漕工苍凉的号子隐隐约约,岸上劳作的民夫身影渺小如芥,他们脸上是否真有期盼,已看不真切。

更远处,是苍茫的河北大地,是他四年得以至今的根基,也是此刻最不堪入目之所。

“传信公羊左、付暗、上官云阙。”

温韬身躯一凛,抱拳领命,转身大步流星而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迅速远去。

翌日,一道来自天策府的钧令,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同时抵达河北各州军府,枢密副使李珽加河北道巡查使,辅王彦章巡抚幽蓟。

同一天。

仿佛沉睡的巨兽被瞬间惊醒,整个河北道自北向南,幽、蓟、涿、莫、瀛、沧……各州驻军精锐齐出,配合着莫名遍斥河北的夜不收缇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早已锁定的目标。

惊恐的尖叫、绝望的哀嚎、徒劳的挣扎,在官衙、在宅邸、在酒肆、甚至在逃亡的路上骤然爆发,又迅速戛然而止。

三百七十一名名录上朱笔圈定的主犯,上至州府佐贰、司曹主官,下至县衙胥吏、乡里豪强,可谓同时落网。

没有审问,不容辩解。他们被反剪双臂,堵住口舌,在无数百姓惊愕、又隐隐透出快意的复杂目光注视下,被押赴其曾经作威作福的州县、乡里、市集,公示罪状,验明正身,三百七十一道雪亮的刀光,在同一片天空下,于这片地域的不同角落,轰然劈落。

紧接着,三百七十一颗头颅,就如此被悬于各处乡亭、市集显要之处,示众三日。

至于名单上余下的从犯、涉案稍轻者,亦被如数锁拿入狱,按律严惩,革职流放,家产尽数抄没。所抄没之钱粮田产,被用来优先抵偿受害百姓损失,余者充入地方府库,用于春耕赈贷、水利兴修。

同一时间,李珽坐镇幽州,颁发天策府政令昭告四方,令幽、蓟、瀛、沧…凡涉案各州刺史、各级主政官,自领失察、管束不力之罪,罚俸一年,留任戴罪,即刻督办春耕安民事宜,整肃辖内吏治,务求清明。若再敢懈怠,若辖地再生此等蠹虫,两罪并罚,定斩不饶,绝不姑息。

这一动荡,几乎是莫名顷刻而起,自幽州始,经蓟州、涿州、莫州、瀛洲,至沧州,一日而止,整个河北官场,所谓秦王龙兴之地,自上而下,被血洗了个干净。

此一日前后,奔走串联者,弃官潜逃者,连结欲抗者,求情搭救者,倚功自保者……杀的杀,监的监。数百颗顶着“功臣”名号的头颅滚滚而落。

举朝秦王旧部、元勋、心腹,无论身处何地,尽皆鸦雀无声。往日喧嚣的功勋集团,陷入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便是那些看似在此番清洗中未受波及、甚至隐隐有得势之相的河南一派,此刻,也无人敢露出半分喜色。他们紧闭府门,约束子弟,望着北方的天空,感受着那跨越黄河传来的浓重血腥与凛冽杀机,无不心底发寒,噤若寒蝉。

龙有逆鳞,触之者死。

弥漫数州、三日不散的血腥气,笼罩在大地上空。悬挂于乡亭市集的首级,是无声却最骇人的宣告。

起初,百姓们是惊惧的。市集空了大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鸡犬都仿佛噤了声。这是长久以来对官与吏深入骨髓的畏惧,是看到如此酷烈手段时本能的颤栗。

然而,在恐惧之下,却有一股压抑了太久、几乎被遗忘的暗流,在悄然涌动。

消息如同长了脚的风,在紧闭的门扉后,在幽深的巷弄里,在深夜的炕头上,不断传递着。

“听说了吗?县里张二爷…那个张旺,在柳树屯村口,当着全村老少的面,被砍了!”

“何止张旺!幽州府那个张司仓,他那个不得了的叔父,脑袋也挂在城门楼子上了!”

“还有安次县那个王县尉,占地的那个。玉田仓克扣粮食的李仓曹……都死了!全死了!”

“是真的。隔壁村老赵头亲眼去看了告示,念给他听了。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他们干的那些缺德事,强征的役,勒索的钱,克扣的粮……桩桩件件,原来秦王都知道,是秦王殿下派人砍的!”

“秦王去了中原,竟然没忘了咱们?”

最初的恐惧,在确认了那些曾经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如同附骨之疽的名字真的变成了城头悬挂的腐烂之物后,开始一点点融化。一种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的欣喜,喷涌而出。

不知是哪一天,也不知是从哪个村子开始。

一个须发皆白、曾在柳树屯被张旺踹过的老农,在自家院中,拉着两个解了徭役并带回补偿粮的儿子,对着南面的方向,颤巍巍地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老泪纵横,却发不出声音。

一个在去年冬天因被强征“平安钱”而饿死了小女儿的中年妇人,抱着新发的、用于抵偿损失的糙米袋子,坐在门槛上,无声地恸哭,泪水冲刷着积年的悲苦。

接着,仿佛积蓄的力量终于冲破了堤坝。

田野间,埋头劳作的农人直起了腰杆,望着远处悬首的木杆,啐了一口浓痰,狠狠挥下了锄头,那力道,似乎要将积压的怨愤一同砸进泥土里。

茶摊酒肆里,人们的声音不再刻意压低,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压抑不住的快意:

“嘿!那帮仗着功劳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蛋,也有今天!”

“秦王殿下圣明!圣明啊!”

“秦王殿下心里,到底还是装着咱们这些泥腿子的……”

就在这压抑许久后的情绪释放中,不知是谁,在田间地头劳作时,或许是解气,或许是期盼,或许是难以置信的感激,下意识地哼起了那首自唐末以来流传多年、充满无奈与绝望的旧调子:

“休问天下早晚清,休问天下早晚清……”

但这一次,哼唱的声音不再悲凉,反而带着一种拨云见日的爽利。

“休问天下早晚清——”

“——且看天下定会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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