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57章 李氏,讳祚(下)  不良人:诸位,一起复兴大唐吧!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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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流淌,每一息都格外漫长。

“吱——”

内厅通往前厅的雕木门被人无声推开。

就在门扉开启的刹那,甚至未及看清门后身影。

厅内众人,无论是悲泣的杨涉、紧张的张文蔚、惶恐的薛贻矩、苏循、张祎,闭目的敬翔,沉思的韩延徽,抑或是昂然愤色的将领,却是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猛然牵引,动作整齐划一,霍然起身。

没有半分迟疑,所有人几乎同时深深俯下身躯,头颅低垂,朝着门扉洞开的方向,行了一个庄重的拜礼。整个前厅,在这一刻陷入一种奇异的、屏息凝神的绝对沉寂之中。

萧砚步履沉稳,不疾不徐走入此间,好似未看见下拜的群臣,只是拎着一卷墨迹淋漓的宽长宣纸,行至主位前,单手负于身后而立。

“平身吧。”

萧砚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厅内每一张抬起的脸,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让薛贻矩等人下意识地低下头,让张文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让将领们挺直了脊背。

但他没有任何或宽慰、或斥责、或安抚的言语,只是一时思忖片刻。

而群臣亦是一时静等。

“江南犬吠,狺狺狂言。”萧砚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抚平了厅内所有躁动的气流,“江南反复,更有所谓前朝遗子称帝,并声讨本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惶恐的薛贻矩、悲泣的杨涉、紧张的张文蔚,“尔等惶惑,本王知晓。”

厅内落针可闻。但萧砚只是抬起手,让手中宣纸展落而下。

“不错。”萧砚陡然嗤笑,而后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石坠地,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本王,便是李祚。昭宗皇帝嫡九子,大唐末代太子,江南之檄道明本王之身世,确有其事。”

“轰——”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宛若石破天惊的宣告,巨大的冲击力依旧让整个前厅陷入了瞬间的死寂。

杨涉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死死盯着萧砚,嘴唇剧烈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张文蔚浑身剧震,扶着杨涉的手猛地一紧,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更深沉的羞愧。

薛贻矩等人面如死灰,身体微微发抖,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敬翔紧闭的双眼霍然睁开,精光一闪而逝。将领们则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眼中莫名燃起狂热的火焰。

萧砚将手中的宣纸递给侍立在侧的韩延徽:“江南所立伪帝傀儡之檄,颠倒黑白,不值一哂。本王之回应在此。藏明,念。”

韩延徽深吸一口气,躬身上前,双手稳稳地展开那卷犹带墨香的檄文。目光落在字迹上,只一眼,他便霎时浑身一震,而后下意识去看萧砚,但后者已然负手折身,不置一词。

韩延徽虽难掩激颤,但迎着包括敬翔在内,厅内乌泱泱的一片目光,只是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声音已变得沉稳洪亮,字字铿锵:

“大梁秦王、天策上将萧砚,告天下臣民书:

孤,李氏,讳祚。亦萧氏,讳砚。

此二名者,皆出昭宗皇帝亲题,母后何氏所命。帝后钟爱,名载玉牒,是为大唐嫡脉,昭宗皇帝第九子。然朱温篡逆,祸乱神京,鸩君弑帝,宗庙隳颓。孤幼冲罹难,身寄草莽,幸得天暗星萧公,忠肝贯日,以己子代孤受囚,护孤潜于兖州,托身萧氏,讳砚之名,乃为存续,非为忘本。

然天命靡常,惟德是辅。神器更迭,岂独私于李姓?昔高祖提三尺剑,扫荡群雄,肇基立极,非为子孙万世之业,实乃拯生民于水火,解倒悬于累卵。太宗继之,开贞观之治,四夷宾服,海内太平,亦非恃宗室之贵,实赖选贤任能,轻徭薄赋,布仁政于天下。然自天宝以降,纲维弛紊,藩镇跋扈,阉竖弄权,天子威福下移,生民涂炭逾三百年。黄巢乱起,宫阙丘墟;朱温篡逆,鸩君弑帝。此非天厌李唐,实乃积弊日久,人谋不臧,致神器蒙尘,九庙隳颓。

昭宗皇帝托孤寄命于不良人林、萧二公,孤乃得苟全性命于乱世。此身虽存,常怀切齿之痛。每见宫阙倾覆,黎庶流离,未尝不中夜长号,椎心泣血。然,朱温势大,爪牙遍于朝野,鹰犬塞于道路。孤彼时,孑然一身,形同孤雏。若逞匹夫之怒,引颈就戮,不过徒增逆贼笑柄,于国于民,何益之有?

故,孤忍辱含垢,屈身事仇。非认贼作主,乃效勾践之卧薪,淮阴之胯辱。假‘天暗星’之名,入伪梁之朝堂,非为虎作伥,实欲窥其虚实,待时而动。三年砺剑,霜刃未试,终待逆贼父子相残。孤乃奋起于汴梁宫阙,逼退僭帝朱温,囚其父子于阶下,尽屠其负隅顽抗之党羽。昭宗皇帝之血海深仇,孤,报矣。此非不孝,乃大孝。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敢为。

有不良帅袁天罡者,自诩护唐,实为祸源。三百年间,以不良人为爪牙,视天下为棋枰。为遂其‘霸道’执念,或‘兴唐’之名,挑动藩镇相攻,坐视山河破碎。视生民如草芥,待豪杰如刍狗。其所谓‘兴唐’,兴者何物?今见孤砥柱中流,一统在望,其心叵测,竟扶立孤之幼弟星云为傀儡,盘踞江南,僭称帝号。更炮制此颠倒黑白、满纸荒唐之檄文,构陷于孤。

其罪一,离间天家骨肉,诬孤‘囚禁弟媳’。陆氏林轩,乃袁贼阴设毒计,诱捕推入汴梁,实为嫁祸于孤之毒饵。孤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羁查奸宄细作,此乃职分所在,法度昭然,何罪之有?

其罪二,污孤‘认贼作主’。孤迫朱温,天下共睹;其罪三,谤孤‘不孝不悌’。君父之仇,孤已雪耻;其罪四,斥孤‘伪善虐官’。河北肃贪,诛蠹吏以安良善;蜀地籍没,取乱资以济生民;兴水利,劝农桑,免税赋,何虐之有?

其罪五,诬孤‘阴结戎狄’。孤联漠北,制草原,护北疆,此乃囊括戎狄入王化,使民休养生息,岂效安史旧祸?

不良帅袁天罡者,乃三百年祸乱之源,九州动荡之罪魁。此獠不除,天下难安。

孤之志,非仅为复李唐一家一姓之社稷。李唐之失,失在纲纪废弛,失在藩镇割据,失在民不聊生。孤欲效者,非高祖、太宗之旧制,乃其扫平六合、再造乾坤之雄魄!孤欲开者,非李唐之续章,乃万世之新篇!

何为万世新篇?

曰:终结百年乱世,兵戈永戢。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商旅畅行于道,幼有所长,老有所终!

曰:破门阀之桎梏,立寒门之阶梯。选贤任能,唯才是举,使野无遗贤,朝无幸进!

曰:废节度之专横,收兵权归中枢。强干弱枝,建不世之强军,御外侮,定边疆!

曰:均田亩,薄赋税,兴水利,劝农桑。藏富于民,国本自固!

此志未竟,孤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今河北春耕方兴,百姓稍安;蜀道转运未绝,军资得济;漠北烽烟虽起,然跳梁小丑,指日可平。此皆孤与诸卿,与天下忠义士民,戮力同心之果。岂容彼等鼠辈,以一纸虚言,撼动分毫?

江南伪帝李星云,孤之幼弟,身陷袁贼彀中,形同傀儡,身不由己,孤甚悯之。凡江南吴、楚、越、闽诸州将士吏民,若能幡然悔悟,缚送袁贼及其党羽来归,或倒戈以应王师,孤必待以赤心,赦其前愆,论功行赏,授以前程。

若有执迷不悟,甘为袁贼前驱,抗拒天兵者,本王所指,必使齑粉。

凡我大梁臣工,河北父老,中原义士,蜀地军民,当识此檄。孤本前朝遗孤,天下于我何加焉?然见苍生倒悬,不得不执干戈、定祸乱!所求非鼎器之重,唯解兆民倒悬而已!

顺天应人,共襄大业者,无论出身,必酬其功!

迷途知返,弃暗投明者,孤虚左以待,既往不咎!

负隅顽抗,助纣为虐者,天兵所至,玉石俱焚!

日月重光,山河再造,岂独李唐?乃开万世之新章!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大梁秦王、天策上将萧砚。

乾化二年二月,檄。”

韩延徽的声音起初沉稳,念到“托身萧氏,讳砚之名,乃为存续,非为忘本”时,已是情绪难以自抑,言语激动非常,仿佛带着一种开天辟地的力量。

杨涉浑身剧震,老泪再次汹涌而出,他挣扎着想从椅子上滑下来叩拜,却被张文蔚死死按住,而一向是老实人的张文蔚自己,竟也已莫名泪流满面,嘴唇哆嗦着,望向主位的身影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惭愧。

待念到“孤乃奋起于汴梁宫阙,逼退僭帝朱温”时,厅中将领们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胸膛起伏如鼓。

而念到万世新篇之四曰时,连适才想明白萧砚过往、自以为已洞悉一切的敬翔,也猛地睁开了半阖的双眼,精光四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震撼。

薛贻矩等人脸上的惶恐,亦渐渐被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敬畏取代,而张格、周庠等蜀国旧臣眼中,更是光芒大作。

而当“日月重光,山河再造……”这最后一句,如同洪钟大吕般落下时,那磅礴之气已非言语所能形容,便好似惊雷般在每个人心中炸响,无论他们此前身份如何,心思如何,立场如何,亦不论其人在这之后又会如何。

但在此刻、在当下,就在眼前,眼望着那负手而立、挺拔如岳的年轻背影,胸中激荡的情绪却是再也无法抑制。

“殿下生而紫气充庭,星斗焕然,臣当年亲眼所观,岂非天命所归?”杨涉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机,气色陡然红润,竟率先挣脱张文蔚的搀扶,以头抢地,伏拜高呼,苍老的声音竟是因激动而嘶哑破音。

瞬间,山呼海啸般的声浪爆发开来,淹没了整个前厅。

“臣等愿效死力,共襄大业,辅佐殿下终结乱世,开万世太平!”

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所有的惶恐、不安、羞愧、猜疑,在这一刻被这篇檄文和主位上那如山岳般的身影彻底涤荡干净,只剩下沸腾的热血和前所未有的凝聚力。

萧砚略略抬手。

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按下,沸腾的声浪瞬间平息,厅内再次落针可闻,唯有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萧砚转身,便只见无数双眼睛,或狂热、或敬畏、或臣服,只是尽皆死死追随着他。

“各安其位,各司其职。”萧砚的声音依然平静,“江南之事,孤自有区处。”

他的目光扫过韩延徽、敬翔:“韩卿、敬相。”

“臣在。”两人立刻躬身。

“此檄文,即刻誊抄,以八百里加急,通传天下州郡。命各州县张榜公示,使妇孺皆知。令各地驻军严加戒备,防宵小借机生事。”

“遵命。”韩延徽肃然应道。

“余仲、史弘肇、贺瑰等部,按王妃前令部署,积极备战,不得有误。”

“是。”敬翔毫无异议,只是俯身领命。

萧砚略作停顿,目光扫向群臣,亦无他言:“传令夜不收,所有江南之明桩暗线,全部动起来。伪帝李星云、吴相徐温、楚逆马希声、楚、越、闽三国一举一动,每日一报,飞传汴梁。枢密院会同天策府,三日之内,将江南应对方略,呈孤御览!”

“臣等领命。”韩延徽、敬翔与群臣齐声应诺,然声浪虽齐,却不敢再高半分,唯恐惊扰了那份沉凝的威仪。

唯独人群之中,一个声音带着按捺不住的激动和急切响起,却是杨涉的孙子,他扶着仍在颤抖的祖父,仰头高声道:“江南伪帝僭越称帝,殿下身为大唐太子,昭宗皇帝之嫡九子,当今秦王、天策上将,天下共主!何妨亦行登基之事,正位大统,以慑宵小?朱贼不直中原多年,又该……”

“讨四方,诛不臣,又何需帝号?”萧砚一挥手,衣袂在转身时带起微小的气流,言语中,脚步便已出了后厅门,唯独声音还在厅中回荡。

“无非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山河破碎,四海罹难,九重宫阙内的虚名,于万民何用?真天子者,不在丹陛之高,不在玉玺之重,更不在乾坤一檄定,而在‘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民心所向立处,敢叫日月换新天!”

群臣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杨涉的孙子张着嘴,后面的话彻底噎住,眼中只剩下巨大的震撼。

而所谓韩延徽者、敬翔者、更有已待前朝衰,新朝立者,此刻当下,竟只是齐齐失神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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