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內。
“都是假的,你別想骗我———“
“哪里是假的?这里是真的——.假的—..真假———”
张玉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额头间青筋根根拔起,蚯蚓般蠕动,瞧这样子,似有走火入魔的徵兆,身形不停晃动,嘴里的话,含混不清。
“假的,假的—”
可是细看之下,他周身真气运转得极快,却快而不乱,稳而有序,换成常人,身体绝无法承受的运气速度,但张玉还有余力。
练功没有走偏,不是走火。
由心而发,却是入魔。
“这里才是真的——”
佛家有四魔之说,其中烦恼魔,指三界內眾生皆有的贪嗔痴忧恐厌,会阻碍修行者的內心清净,难证真空寂灭,道家有斩三尸之说,佛门可以用大定力,摒隔心魔。
只是如洪水般,阻之欲坚,积之欲巨。
一旦溃口,便成了心劫。
高功神僧破境时,常有天魔显身,其实是心魔所化,渡得过去,更上一层楼,渡不过去,轻则心关难过自此疯疯癲癲,重则內魔引动外火,经脉逆乱,暴毙而亡。
“我还是不信!”
张玉猛然睁开眼睛,剎那间,只觉得头痛欲裂,虽然那种感觉很快退散,还是极为后怕,便是杏楼刺杀狄白鹰,成德殿威胁假教主,七棵松挟持陈飞白,都未生出这种生死一线的恐怖。
“这个跟头迟早得栽,只是来得太突然了。”
昨夜在九州阁摆宴,回请上官云和白虎堂几位副堂主、长老,临近子时,方才回房歇下,待用內劲逼出酒气后,即入定修行。
闭眼,就陷入幻境当中。
在泥潭幻境里,自己不知陷了多久,无论如何挣扎,也上不了岸,直至心意颓然,將要认命时,忽然有道尖锐之音划破天际,一下子分开泥潭—.
“喵喵~”
他看向左边,小青不知什么时候爬到肩膀上,摇著尾巴,极为得意。
这傢伙之前被碧玉蟾蜍欺负得死死的,日夜昏头大睡,连袖子也不敢出,丝毫也看不出蛇中异种的霸气,今天却是异常活跃。
“鸣蛇?那道声音——·是你发出的吗?”
小青自然没法开口说话,只是神態、举动,仿佛在邀功。
“喵喵~”
绿玉蟾今日对它也格外优容,没有出声驱赶。
“逢凶化吉,利在西方。”
张玉又想起了麻衣相士的话,心中更加沉重。
“咚咚!”
这时,敲门声响起。
张玉起身时,才发现自己左手被绿玉扳指勒得极紧,鬆动不得,只是相比脑海里的大问题,这点皮肉之苦,又实在不算什么问题。
“张堂主,你没事吧?”
穆敏敏提著食盒,见他左手血淋淋的,心中好奇。
“练剑时不小心伤了。”
她將手中食盒,递过去道:“灶房准备的,四道凉菜,两壶好酒。”
“嗯!”
张玉接过酒菜,关上了门。
“喉·—“”“
穆敏敏有些意外,还以为张堂主会让自已进房陪著喝几杯,她转身下了楼,说不上是释然,还是失落,只是觉得他今日有些古怪。
九州阁算是护法堂设在平定城联络点,不少江湖高手慕名来投。
考较武功过关后,再向枫林坡推荐。
进门右侧,有一张大柜檯,站著个帐房先生。
楼中很安静,开业以来,进进出出的极多,却从未有人在楼中闹事。
邱平安协助文千机处理堂务,九州阁掌柜就成了柳如烟,她更乐意忙活孤儿院的事,只为多领一笔银子,便推荐穆敏敏当副手。
反正上至帐房先生、掌灶大厨、酿酒师,下至跑堂的、打杂的,烧火的,都是日月神教的人。
张玉换了身崭新玄袍,背著剑匣,从楼上下来,那些江湖人士,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见他手里提了食盒,还以为是楼中伙计,也就不以为意。
日月神教的人,知道自家堂主脾气,无事不敢上前叻。
临出门时,却被人喊住了。
“张张先生。”
张玉停住脚步,看向小心翼翼的年轻妇人,轻声问道:“何事?”
九州阁大门左侧,有个小货摊,只占一角之地,只卖一样东西,从开张时,妇人就在这里售卖绣著各种吉祥字样的香囊,开始卖得很便宜,勉强赚个手工钱,那些江湖人士问过价后,却不敢买了。
柳如烟实在看不过去,强行提价至十两银子一只,顿时供不应求。
“望张先生不要嫌弃。”
年轻妇人从袖子取出一只香囊,递了过去,比其他的精致许多,绣了很繁复的图案,后面用银线挑了八个字『御身免灾,出入平安”。
“绣的很好,多谢!”
张玉接过香囊,由衷道谢,幻境中的真假之问,在此刻似乎有了些许答案。
“我该多谢张先生,没有你,我们的家就没了。”
“你丈夫也是云水堂弟兄,与我出自一门,家中若有困难,可隨时找我,我不在的话,找柳掌柜、穆香主也是一样的。”
“多谢。”
她诚挚道谢,又行了一礼。
张玉走出九州阁大门,轻声嘆息,心下还是觉得茫然,軲声响起,他看向左边,杏长街上,赵甲推著轮椅,齐鴣坐在上面,抱著两坛酒,笑著看向自己,就如那年他们在平定城外初遇。
“齐大哥。”
张玉迎了上去,心中微酸。
齐鴣拍了拍酒罈,笑道:“听说兄弟要离开一段时间,我来送送你,带了好酒!”
张玉举起手里食盒,笑道:“我正准备去找你。”
“好啊,咱们兄弟想到一块去了,找地方,喝一场去?”
“就去那座酒寮。”
张玉將食盒塞给赵甲,自己推著轮椅,朝城外走去,两人的笑声,混合酒香飘荡在空气里。
“別看我少了两条腿,一样喝得过你”
“好,那就比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