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此刻,桂酒在坛子里慢慢发酵,归心堂的灯火在夜色里明明灭灭,每个人的梦里,都飘着桂的甜香,和那句未完的话:
“等望归草长到十片叶子,我们就回家。”
而家,从来不是某一个地方,是有彼此在的每一个瞬间,是能把心放下的每一寸光阴,是这永远也写不完的、关于温暖与牵挂的故事。腊月初的雪,下得无声无息,却把归心堂的青瓦盖得严严实实,像铺了层厚厚的霜。
苏轻晚正在给李念安缝新鞋,鞋面用的是石勇媳妇染的蓝布,上面绣着朵小小的凝魂,针脚细密,是她熬了两个晚上才绣好的。李念安趴在旁边看,手里攥着块冻得硬邦邦的麦芽,含糊不清地说:“苏奶奶,鞋上的会像药圃里的那样香吗?”
“等你穿上它,跑起来就香了。”苏轻晚笑着打趣,指尖拂过他冻得发红的鼻尖,“快把吃了,不然要化在手里了。”
这孩子今年已经八岁,个头蹿了不少,眉眼像极了李狗蛋,只是性子更沉静些,总爱跟着阿影在药圃里转,认药的本事比同龄孩子强多了。阿影常说,这孩子天生就是吃医者这碗饭的。
门外传来“吱呀”一声,王小虎推门进来,身上带着股寒气,手里却捧着个红布包。“你看谁来了?”他笑着把布包递过来,里面露出个圆滚滚的脑袋,是个刚满月的婴儿,裹在厚厚的襁褓里,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苏轻晚。
“这是……”苏轻晚惊讶地放下针线。
“阿影的娃。”王小虎搓了搓冻僵的手,语气里带着笑意,“王姑娘昨天生的,是个丫头,阿影说让你给取个名。”
正说着,阿影掀帘进来,身上还沾着雪,脸上却掩不住喜气。“苏姐姐,你给取个名吧,”他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王姑娘说,你取的名好听。”
苏轻晚抱着婴儿,小家伙的手攥得紧紧的,像握着颗小拳头。她看着窗外飘落的雪,又看了看药圃里望归草的方向——那草如今已长得茂密,叶片在风雪里依旧朝着星辰剑宗,像个执着的守望者。
“就叫‘望舒’吧,”苏轻晚轻声道,“望是望归草的望,舒是舒展的舒,愿她像望归草一样,心里总有牵挂的地方,也像春草一样,能在任何地方舒展生长。”
“望舒,阿影望舒。”阿影念了两遍,眼里亮了起来,“好名字!就叫望舒!”
李念安也凑过来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望舒的小手,小声说:“妹妹,等你长大了,我教你认药。”
婴儿像是听懂了,小嘴动了动,发出“咿呀”的声响,逗得众人都笑了。
雪下得紧了,李狗蛋扛着袋新米来,说是给王姑娘补身子的。他如今已是满头白发,背也有些驼了,却依旧爱开玩笑:“小虎哥,你看阿影这丫头,眼睛跟你当年一模一样,说不定是你失散多年的孙女儿呢!”
王小虎笑着捶了他一下:“就你嘴贫。”话虽如此,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岁月不饶人,当年一起闯荡的伙伴,如今都已儿孙绕膝,想想真是恍如隔世。
傍晚时分,归心堂的炉火燃得正旺,锅里炖着阿影送来的老母鸡,香气混着药圃里飘来的草药香,在屋里弥漫。王小虎给玄机子道长写了封信,说阿影添了个丫头,取名望舒,让他开春后有空来喝满月酒。玄机子如今在万寿山收了几个小道童,难得下山,却总托人送来些强身健体的丹药,说是给孩子们补身子。
“对了,”苏轻晚忽然想起一事,“前几日星辰剑宗的弟子来信,说普惠堂的药圃该翻土了,问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王小虎放下笔,望向窗外的雪:“等过了年吧,望舒还小,经不起折腾。再说,念安还盼着望归草长够十片叶子呢。”
李念安立刻挺起小胸脯:“我已经数到九片了!等第十片长出来,我们就去星辰剑宗看银杏,看神剑!”
众人都笑了。炉火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连襁褓里的望舒都醒了,小眼睛骨碌碌地转,像是在看这热闹的光景。
除夕夜,归心堂的院子里又燃起了旺年火。李狗蛋的腊肉炖了满满一大锅,阿影新酿的桂酒打开了封,孩子们围着篝火唱着苏轻晚教的歌谣,声音清脆得像冰凌碰撞。
王小虎抱着望舒,苏轻晚坐在他身边,手里织着件小小的毛衣,是给望舒准备的。阿影和王姑娘给大家分果,李念安则领着几个孩子在雪地里堆雪人,用胡萝卜给雪人做鼻子,笑得像朵绽开的。
“你看,”苏轻晚轻声说,“当年在星辰剑宗的人,如今都在这儿了。”
王小虎点头。极北的风雪,东海的巨浪,黑沙城的阴影……那些曾以为跨不过去的坎,如今都化作了炉火的暖,酒香的甜,孩子们的笑。他忽然明白,所谓续写,从来不是把故事拉长,而是让每个平凡的瞬间,都成为值得铭记的篇章。
旺年火越烧越旺,照亮了每个人的笑脸,也照亮了望归草的方向。王小虎知道,等开春后,望归草会长出第十片叶子,他们会带着望舒和念安回星辰剑宗,看看普惠堂的凝魂,摸摸剑冢上的镇魔剑,告诉那里的草木和神剑:
我们回来了,带着新的故事,和永远不会褪色的牵挂。
而这故事,会像望归草的根,在泥土里蔓延;像凝魂的籽,在风里传播;像归心堂的灯火,在岁月里长明,一年又一年,续写下去,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还有人记得,曾有群人,把江湖过成了日子,把日子过成了传奇。
雪还在下,落在旺年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像在为这未完的故事,轻轻伴奏。(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