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读破了万卷书……
许那时候,他们打破临潢府之时,他第一时间就冲进书院之类的地方,然后一边打仗,一边苦读……
他许也羡慕过,许也自卑过,更也自我激励过,他把辽人宋人的朝廷制度真正带到了女真,他为女真人创造了一个新的文字体系……
历史上,他在金国,是要封王的……
苏武上下打量了一番完颜希尹,他穿着从契丹人那里抢来的儒衫,他戴冠,腰间有玉扣带……
从茹毛饮血走向历史大舞台的女真之精神,都在完颜希尹身上了。
苏武忽然一语:“你想让女真成为什么样的民族?”
完颜希尹听得这么一问,陡然把梗着的脖子放下来了,目光真去接触苏武的视线,双眼里有几分思索的模样。
苏武继续说:“你想成为我们,是吗?让女真,与契丹一样,与汉人一样,你之所想,大概如此了,至少你前半生之所求,定是这般!”
完颜希尹面色一沉,无言,但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听苏武还说:“汉字,是真造得美,想你昔日少年求知若渴之时,定是在汉字里获得了无数的思索,那一篇篇,定是让你流连忘返,让你不寝不食,便是那么美的汉字,你学着造,怎么都造不得那么好……”
女真文字,看起来就是一个个汉字,横竖撇那竖弯钩……
重新组合,乱组合……
其实西夏文,也是这么一个模式,其造字心理,显然与完颜希尹是一模一样的……
完颜希尹终于再次说话了:“若是胜了你,入主了中原,谁说我造的文字不是正统?”
“成不了正统,自古汉字,一脉相承而下,都有来路,你那造的女真文,便是凭空而出,没有个来路!”
苏武慢慢说着,低头还伸手掸了掸身上似有似无的尘土……
完颜希尹似起了几分恼怒,只问一语:“你到底想与我说什么?”
苏武抬头来:“也没什么,就想知道你心中是不是对中原真有那么多的喜欢,想来是真有,这份喜欢,许就如你少年时候求知若渴去读书一般,许更是一种无比的崇拜崇敬……”
“我读的是辽人的书,不是你们宋人的书……”完颜希尹反抗了一语。
苏武微微一笑,只道:“没有辽人了,也没有宋人了,都是大燕!”
苏武其实也不是要与完颜希尹打什么嘴炮,接着话锋一转,问了一语:“此时此刻,战局之事,你可知道?”
“知道,也不是什么复杂之事,不外乎我女真要犯险先战,只看你如何应对了。”
完颜希尹答得有些不耐烦。
“你说,我该怎么应对?此番,胜负几何?”苏武问着。
完颜希尹岂能没有思索?
但他的思索,又岂能与苏武说?
便是一语:“原道你是想着在我这里找出点什么破绽?万万不能!要杀就杀,只管把我的人头挑在旗杆之上,好教我女真勇士都看到我那人头,让他们更起几分报仇雪恨之心!”
“你这脑袋里,读了这么多书,砍下来挂旗杆上,那着实浪费了!有一位很了不起的人说过一句话,要文明其精神,要野蛮其体魄,这句话很适合你!”
苏武说得很认真,真把完颜希尹拿来夸了一番。
“嗯?”完颜希尹似乎也被这句话吸引住了,不免就在深思其中道理。
稍稍一想,不免也有一个念头,若是天下真有一个国家,既有文明的精神,也有野蛮的体魄,那真是再完美不过。
“此人,了不得!”完颜希尹也夸一语。
苏武点头来,慢慢说:“许完颜宗望在等某带兵去援临潢府,某不会去,那临潢府,他也打不下来!”
完颜希尹顿时皱眉,他自看得懂猜得透完颜宗望之谋,此时苏武一语道破了去,他岂能不皱眉?
完颜希尹再也难以三缄其口,只道:“你何以如此自信,临潢府一定能守住?岂不知我女真勇士,就是一番一番去爬契丹之高墙得胜,才有今日之威!”
“今日还有几分威啊?”苏武是嘲笑之语。
完颜希尹顿时就怒:“你若与我等一样,生在苦寒之山林,茹毛饮血受人欺压,你能做到我女真今日之事?”
“许不能吧……”苏武摆摆手去,懒得纠结,只道:“我在等女真大军围困临潢府!”
“你是何计策?”完颜希尹忍不住就问。
就好似看人下棋,局势胶着,正是胜负一手,他真的想知道下一个子落在哪里?
“秋冬干燥,苗木枯黄,既然你们不着重收粮之事,大军还要去围临潢府,这燕山如何过不得?且看大火燎原,我会先进燕山,几百人即可,只待时机一到,从燕山诸多大小垭口翻过去,把这原野燎燃,哪里有成片的粟米,就去燎哪里!”
苏武真不是说笑,这就是他的定计,只是并没有和盘托出,渤海也不难渡,苏武也有船,正是卢俊义源源不断从南边往京东运送物资的时候,
虽然船只不是全部,但也足够用了,军令已经去了,京东密州那边的大船,正在往析津府的海岸来,就是天津之地……
不是要去打什么城池,更也不是要直捣黄龙,苏武没有那个兵力能为,就是往那成熟了的田亩里去点火。
田亩总不能也在城池里吧?
这一语去,完颜希尹顿时愣在当场……
“你说,这一计如何?许都不必当真靠近田亩,关外之地,怎么能不好燃呢?若真有那一日,便是你们老家里的深山老林,也好燃吧?你说昔日契丹,怎么不把那山脉连绵全部燃了去?”
苏武自顾自在说。
这个时代的东北,可不比后世,平原里,田亩之外,那就是广袤的沼泽与草甸,秋冬更是一片枯黄,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铁锅里……
火,秋冬之际,再好用不过了。
许一处火烧不得全部,但处处起火,那自不同。
为何昔日契丹人不干?因为这里也是契丹人的家!
但这里,不是苏武的家!
“你怎可有如此毒辣之策?此有伤天和,你不怕遭报应吗?”
完颜希尹起身来,愤怒不言而喻。
“无奈之法……烧一遍也好,田亩来年更肥沃,明年种粮,肯定出产更高!草甸山林田亩,其实不怕火的……”
苏武笑着说,笑得有些残忍。
“那里还有你们许多汉人!”完颜希尹如此一语。
“人是烧不死的,有的是旷野之地……”苏武答着。
却问:“你说,此战,胜败如何?完颜宗望许还在临潢府外等着新粮送去……他怕是等不到了!”
完颜希尹本来站起的身形,忽然又坐下了,脑袋里不断在想,思索来去,一语去:“殿下定也能想到此节,到时候肯定有防备!”
“拢共那三万来人,防备也好,不免爬城之人就少了许多,那临潢府里,某麾下之军不过几千,多是契丹人在守,契丹人守自己最后的家,好不容易重新夺回来的家,岂能不用命?契丹对你女真之仇恨,深入骨髓,想来城池守得住,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临潢府你们打不破……”
苏武从容非常,与完颜希尹聊这一番,岂能不是商议?
自也是为了更把军事计划做到完美。
完颜希尹面色在白,要败?
本就是押上所有筹码的最后一搏,还是注定要败?
完颜希尹忽然抬头去看苏武,目光里寒光在闪,就是凶恶,他是读过不知多少书,但他也还是昔日那个茹毛饮血的山林少年!
他要杀人!
苏武轻声一语:“活着,活着才能为来日惨败的女真寻找新的出路,此时此刻若就死了,某怕那些女真人到时候,真的会流干最后一滴血……”
“你是何意?”完颜希尹双眼之凶恶,已然就要从眼眶冲出来了。
他真是有文明的精神,有野蛮的体魄。
“某是说,此时此刻你别送死,在这里,匹夫之怒,如何杀得了某?此番之后,你活着,去劝一劝,劝一劝那些女真人,宋没了,辽也没了,大燕,其实挺好,某许你一诺,所剩之女真壮丁,为某军前驱使五年,大定府与周遭之地,从今往后,女真世世代代,可在大定府周遭耕种而居,朝廷赋税,十税其一,永不更改,再无欺压!君无戏言,某如今乃是天子,就以此番女真,取信天下!”
苏武说得认真,目光如刀,也看完颜希尹,便也防备完颜希尹暴起。
但完颜希尹暴起的可能,着实不高,左右铁甲两排,完颜希尹无甲无刃,怎么可能杀得了年轻强壮厮杀无数的苏武?
完颜希尹迎着苏武如刀的目光去,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把目光偏向了一边,沉默无言……
苏武起身,抬手一挥:“你去吧……今日言尽于此,再见你的时候,就是得胜之时,到时候,你要把某今日之语做一个答复,事关女真一族生死存亡,好生思索!”
苏武摆着手,自有军汉来押,此时此刻的完颜希尹,那自真要放进地牢深处里严加看管!
女真在动,十月十日左右,女真大军定然围在临潢府下。
苏武不会进燕山山脉,他要去海边,他喜欢坐船,渤海是他的福地,他苏武,就是以渤海而起。
他亲自去!
最后一道圣旨去临潢府,让吴玠死守,不必一个月,不必二十天,最多,十五天,许就是十天。
让岳飞,伺机而动,以敌人之动而动,万不可犯险,但也不可临机不决,十月十日往后数十天到十五天,女真之军,定会异动。
这般的军令,其实会让领兵之人很难做,甚至会不知如何是好。
按理来说,领兵主帅苏武,是一定不能下这种模棱两可的军令的……
但这般的军令,下给岳飞,再合适不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