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另一个古文字的发源地,一些人认为,该地的文字起源於八千年前,这一发现把汉字起源推到了世界最早。
不过学界並不完全认可这一套发现。
余切暂时做了安阳这边的头。他一边充当参观的陪同吉祥物,一边恰到好处的解释,他为何要驱逐那几个人。
“司母辛大方鼎是古中国最重的青铜鼎,对於它我了解不多,原物在国博,这里是复製品。我知道的是他的故事。”
“三十年代该鼎面世,当时正处於日军侵华期间,安阳的村民担心此鼎被日军掳走,重新把鼎埋葬在泥土里。”
“七年之后,这个鼎又被挖出。这样的事情还发生许多次,不仅在安阳,不仅在甲骨文。”
“让我们想一想,中国人如何看待那些夺走我们文物的人?”
胡后宣不在后,余切更加火力全开了。
但他也有捧哏。
现场有黄种人面孔的学者,用日文对余切道歉。
有来自南美的拉丁人,脸上流露出同仇敌愾的神情,他们的文物也被西方人夺去了。
其中有个白人教授,支持余切最为彻底。他引经据典,从法国大文豪的“强盗论(有一天,两个强盗走进圆明园,一个抢劫,一个放火)”,再到列导师曾在死前叮嘱归还中国文物的野史……方方面面论证《甲骨文返还倡议书》的正確性。
这个人便是金介甫。他已经在眾人中很有名气了,无论余切说什么,金介甫都坚定的支持他。
如果说其他人尚且有逢场作戏的成分,金介甫的公开发言则让他毫无退路,他是“余孝子”那种级別的人。
余切垮掉了,他也会被质疑諂媚。
他主动把自己和余切绑定在一起。
因此在大会闭幕前,金介甫终於如愿以偿,和余切有了一番深度对话。
在招待所余切的房间內,金介甫带著录音笔和一迭纸,一支笔,向余切介绍自己。
“余先生,您是否见过沈聪文先生?我读大学时候第一次接触到他的文章,然后深深的被迷住了。整个七十年代,我怀疑西方只有我一个人提到这位中国作家,沈聪文先生和你是不一样的。”
“简单的来说,在人生的重要关头,他选择宽恕別人,责怪自己。”
金介甫从两人都认识的熟人沈聪文提起。
余切道:“那你认为,我从不选择宽恕別人吗?”
“是的,但我认为,正是你不同於沈聪文的地方。你还记得作家顾华吗?”
顾华?
那个蟠桃了的作家。
去年的记忆在余切的脑海里浮现。顾华蟠桃后,有许多熟人来替顾华说情,那是余切第一次武断专行,最后没有人敢替顾华说话。
“他死了没?”余切问。
“我去爱荷华大学附近打听过这个人,我听说他去了加拿大,因为你的缘故,全美许多人发自心底的厌恶他。”
“他该死了。”余切还不满意。
金介甫笑了:“他从社会性质上来讲,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我知道你不会放过他。”
隨后,金介甫谈到西方读者比较关心的几个问题。
“谈谈你的小说《地铁》……我听说有第二部、第三部,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后续?”
“至少要到明年。”
“是因为《美国精神病人》吗?”
“你哪里知道的。”
“这本书在哈珀的计划列表上。不得不说,它的名字十分独特。”
哦,余切想起来了。
之前这稿子虽然没有出版,但给卡门等人看过。在美国,余切接受过很多採访,可能在哪里透露过。
这书批判消费主义的,要在今年內出版。再不出版,等老大哥垮了,美国人自觉天下无敌,看不进去这种书。
余切说:“其实故事都在我的脑海中,当我需要的时候,我会把他取出来。”
金介甫听到这话后,停顿片刻,在纸上快速写了几个字。“这句话,我也从来没在中国作家里面听过。我曾经让沈聪文先生在美做演讲,儘管那底下站的都是他的书迷,可是演讲前,他还是抖动得和筛子一样。”
“他总是宽恕別人,而责怪自己。”金介甫道。
余切发觉金介甫確实有两把刷子。
以上这些话,看似是金介甫在批评沈聪文孬种,实则正相反。
如果有人看过金介甫写的《沈聪文传》,会意识到金介甫同样在塑造“故事”,他在说沈聪文是一个敏感、真诚如孩童一样的人,这是读者很喜欢的形象。
一个有缺憾的人,却做成了很不平凡的事。
反倒是国內写的《沈聪文传》,里面的“沈聪文”读来並不如洋人写的可爱。
金介甫又问了余切对塞万提斯奖的把握。
余切诚恳道:“在某种程度上,余切这个人並不急需一个重磅国外奖项。但是,中国作家需要。否则无法谈论我们这『黄金一代』作家的高度。”
金介甫赞同余切的话。
“让我们说说哥伦比亚之枪。你开枪打死了两个特工,有作家认为是安保做的,功劳让给了你,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让说风凉话的人来和我决斗,看看是他的嘴快还是我的枪快。”
金介甫噗嗤一声笑出来了,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录音笔。然后说:“为了理解一个文学家,我们往往要从他更早的经歷谈起,是什么事情塑造他到今天这一步?”
余切听罢,回忆道:“1983年,那一年的夏天还很热,我从家里面出来……”
……
访谈在四小时后结束。
金介甫如愿成为了余切的朋友,他將和余切一起回首都。
余切知道他是个经得住考验的人。
沈聪文死后几十年,金介甫不仅没有忘记沈聪文,还把沈聪文越吹越牛逼,从一开始和鲁迅一起坐二望一,到已经抬到和福克纳、普鲁斯特等世界级文豪並列。
沈聪文岂止是贷款诺贝尔?在金介甫嘴里,他已经超过诺贝尔级。
闭幕当天,从大地湾遗址回来的胡后宣带来一个当地新闻。
“余切,我们没什么考古发现,却发现了美德。很多洋教授当场都感动哭了,要捐钱给我们。”
“什么美德?”
“一个七岁的小学生,家庭极度贫困,他是家里的第五个孩子。他的母亲病倒,父亲无行动能力,大哥已经离家,大姐嫁了出去。二姐、三姐还在读书……他一边读书,一边照料父母。”
胡后宣激动道:“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拿到了省奥赛的第一名。他是背著他爸爸来参赛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