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故地重游
“淅淅沥沥—”
三月下旬,隨著春季即將结束,一场春雨將北方大地洗刷得乾乾净净。
当持续三日的春雨结束,临州狄道城的百姓自发走出了狄道城,朝渭州官道走出了十余里。
老人们拄著榆木拐杖,妇女们牵著孩童,青年们著脚尖向东张望,所有人都怀揣著激动,翘首以盼的等待远方出现他们所期盼的身影。
“阿耶,陛下真的会从这条路来吗?”
“会的、会的————.”
“陛下长什么样子啊?”
“现在不知道,以前的陛下身材高大,长相俊朗如神仙般,某觉得比那些史书上的潘安宋玉还要好看..
“嘶律律——”
“来了!来了!”
在百姓人头赞动,各自討论的时候,隨著远处传来一阵马匹嘶鸣声,原本就有些躁动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所有人看向渭州方向的官道,只见官道尽头开始出现身影,身影成群结队的快速朝著狄道方向靠近。
在他们的不断靠近下,手持大汉旌旗的骑羽林精骑率先驰来,由远到近,数量多的数不清。
他们越过百姓,朝春狄道城的南门靠近直到羽林精骑的队头抵达狄道南门,骑兵们才开始勒马降低马速,分成两列,肃立在道路两侧。
百姓们见到他们,心里十分激动,忍不住看向这些精骑。
北衙六军作为天子亲军,羽林与神武左右四军都是骑兵,龙武左右两军为马步兵。
大汉没有追求华丽,哪怕是天子亲军,穿著的也只是普通的扎甲,背上背负著用油纸包裹的火绳枪,马鞍两侧別著刀与金瓜锤、斧头等钝兵,手里皆是掛有旌旗的马类。
他们都是从各军之中挑选的锐土,若是没有些本事,也无法脱颖而出。
狄道的百姓们抬头仰视,只觉得热血沸腾,而这时远方再度传来了马蹄声和车驾的軲声。
百姓们不敢再继续喧囂,只是眼巴巴的看著道路尽头的那支队伍不断靠近,
旌旗在春风中猎猎作响,玉与大在龙武左右两军的將士拱卫中缓缓靠近,
“陛下!!”
“陛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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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时间,原本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百姓,瞬息间便都看向了那玉。
他们许多人都不曾见过刘继隆,只知道皇帝乘坐的马车十分华贵,用六匹马拉拽。
正因如此,他们在见到玉的时候,纷纷都呼喊了起来。
与他们不同的是,那些曾经有幸见过刘继隆的人,此刻並未关注玉,因为他们的目光都被玉络面前那道骑在马背上的身影所吸引了。
“是陛下!骑黑马的那个!我认得!”
“陛下?!”
“陛下这么年轻?”
“陛下没有老,难不成是得了长生吗?”
“陛下..”
她的话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顿时激起千层浪。
无数见过刘继隆的人,在此刻都认出了刘继隆。
二十余年的时间,孩童成了青壮、青壮成了老翁,可刘继隆的容貌在远观之下,似乎並无任何变化。
儘管那么多年时间里,他们经歷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但刘继隆的身影始终还是在他们心底挥之不去。
面对百姓自发出城十余里迎接自己的景象,便是经歷无数庙堂爭斗而感到麻木的刘继隆,此刻也不免露出了轻鬆的笑容。
“辛苦了,早些回去吧——
“陛下,您当年买过某的胡饼,您记得吗?!”
“陛下,某经常在王府四周卖怡,您还带著太子买过某的呢,您还记得吗?”
“陛下·陛下.
他在马背上对百姓们挥手致意,无数人爭先恐后的说著自己曾经与刘继隆的一面之缘。
儘管刘继隆已经忘记了他们,但对於他们来说,那一幕的场景,足够他们铭记这一生。
这热闹的景象,让青春不再的曹茂都忍不住激动的驱马凑近斛斯光,低声道:“大兄,你看这狄道百姓,比起洛阳那些官员倒是真诚得多。”
“那是自然!”斛斯光闻言开怀大笑:“陛下带著某等在陇西征战十余年,这里的百姓是將陛下当做亲人看待啊。”
安破胡闻言也顺势点头,接口补充道:“若非陛下,某与这些百姓恐怕都会饿死於唐境,如何能来到陇右,改头换面的得到新生?”
“陛下兴许不记得那么多事情了,但每个受过陛下恩惠的百姓,都將那一刻铭记在心。”
三人笑声爽朗,而玉络上的李梅灵则是看著窗外景象,百感交集。
不止是她,还有伺候她的西门君遂,以及刘继隆的诸多隨行子嗣亦是如此觉得。
曾经的他们,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说刘继隆的经歷如何如何,但那些人说到底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如今亲身经歷的人摆在他们面前,他们的真诚与热情却根本做不了假。
许多人因为见到刘继隆而感动的热泪盈眶,这份感情却是他们无法理解的。
因为百姓实在太多,刘继隆只能放慢马速,儘量与沿途的所有百姓交谈。
直到刘继隆已经走到城门处,身后官道上依旧人头赞动,百姓们仍站在原地,目送著自己先行入城。
“臣等、参见陛下.”
在刘继隆回过头来,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上千名堵在城门口,身体多有残缺的许多百姓,
见到他们,刘继隆便知晓了他们的身份,不由得翻身下马,激动来到他们面前。
他们的年纪从四十到七十岁不等,每个人都是跟隨刘继隆征战並落下残疾,最后在狄道城颐养天年的老卒。
“是谁带著某等收復了陇西?!!”
“陛下!!”
忽的,好似早有准备般的呼喊声传出,千余老卒纷纷拔高声音回应,便是刘继隆都感到了些许震撼。
“是谁带著某等击败了吐番,光復了河陇?!”
“陛下!!”
“是谁给了某等锦衣玉食的生活,给予了某等太平的日子?!”
“陛下!!”
当质问声与肯定的回答声不断作响,最后不仅仅是城门口的老卒们在吶喊,四周的百姓也纷纷吶喊,令人忍不住动容。
面对他们的这些话,刘继隆心中情绪复杂,直到他们安静下来,刘继隆才看向他们,对上那一道道目光。
“若是没有你们,某也没有办法收復河陇,赶走吐蕃。”
“你们才是河陇光復的功臣,某只不过是个代替你们获得名声的普通人罢了—”
兴许在年轻时,刘继隆会觉得是自己带领百姓们赶走了吐蕃,恢復了河陇的汉家正统地位。
只是隨著时间推移,他时常会想起曾经在战场上的那些事情,那些场景。
若没有这些百姓和將士支持,他哪里来的力量去收復河陇,將吐蕃人赶走,將大唐覆灭呢?
他的真情实感,令无数跟隨他作战的残疾老卒纷纷骄傲挺起胸膛,眼眶湿润。
“明日如往日那般,內帑调拨钱粮,某请狄道全城百姓吃顿饭,以此感谢陇右百姓的支持。”
刘继隆吩咐著,身后的曹茂闻言立马让人安排,而刘继隆也步行穿过了这些残疾老卒的队伍,
与他们一同走入了城內。
由於在官道上四周都是百姓,他並不能很全面的感受到狄道的变化,因此他与老卒们走上了城墙马道,走上了箭楼,將整个狄道城尽收眼底。
站在箭楼上,春风徐来,吹起几分温柔。
在他眼中,城外阡陌纵横,稼稽连天。
昔日的荒滩坡地尽数化作良田,沟渠如血脉般纵横交错,在阳光下泛著粼粼波光。
临州的官员见到刘继隆看向城外,隨即便介绍道:“臣等尽皆依照陛下旧制治理临州,未曾有半点逾制。”
“去岁清丈,临州垦田已逾二百万亩,人口二十八万七千余口,临州鲜有荒地开垦,许多閒不住的百姓,甚至开始营造梯田。”
“好!甚好!”刘继隆感嘆著叫好,转身走到箭楼另一边,目光看向城內。
城內白墙青瓦的民居整齐排列,檐下掛著新糊的灯笼,窗上贴著红纸剪的窗。
“得知陛下前来,两个月前百姓们便自发修屋舍,洒扫街巷,连最破旧的院落也翻新了门面官员解释著,生怕自家陛下以为是衙门相逼。
刘继隆没有回应,只是嘴角带笑的看完这些,隨后才將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凤凰山。
见到刘继隆看向凤凰山,官员立马说道:“每年逢年过节,无需衙门吩咐,便有许许多多百姓和官学自发组织学子上山为国殤墓园清理杂草,平日里也有衙门募工时刻清理。”
刘继隆哪怕在洛阳时,也时常询问凤凰山管理如何,临州歷任官员自然不敢怠慢。
“明日某去看看吧”
刘继隆頜首回应,看不出喜怒哀乐,官员闻言回礼,隨后便跟著刘继隆在马道上走了一圈。
半个时辰后,隨著百姓先后入城,刘继隆这才带人返回了曾经的汉王府,如今临州行宫。
行营的门没有任何变化,走入其中的各种草树未和厅房楼阁也如记忆中那般没有改变。
刘继隆走入正殿,只见殿內通明,陈设一如往昔。
佇立在殿內,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在主位埋头理政,又看到了自己与诸將討论如何治理陇右,如何动兵征討吐蕃站了片刻,刘继隆沉默著走出正殿,转过迴廊后便来到了演武场。
演武场上的兵器架仍立在原处,枪戟擦得亮,仿佛自己昨日还在此磨练武艺,所谓东进和开国都只是黄梁一梦。
他的目光流连在熟悉的景致间,没有开口询问临州的官员,百姓过得如何。
朝廷对陇右和临州的优待是有目共睹的,方才入城时,他也瞧得十分真切。
百姓们身著绢布衣裳,孩童脸颊红润,老叟拄的拐杖都打磨得光滑。
若是要动员数千百姓来偽装那一幕,所消耗的钱粮,定然不是如今临州乃至整个陇右道能负担得起的。
想到此处,他从演武场走到了昔年的大皰厨,只见大胞厨內正在准备晚膳。
新磨的麦面蒸成胡饼,羊肉在鼎中咕嘟作响,时鲜野菜用麻油拌得喷香。
刘继隆尝了一口醴酪,忽然笑道:“还是当年的味道。”
站在旁边的几名隨行厨闻言笑了笑,他们都是跟隨刘继隆从陇右东进的老人。
在洛阳时无法做出陇右的味道,那是因为食材用的不同。
而今回到了临州,想要復刻曾经的味道,自然容易。
“今日便尝尝曾经的吃食,汝等尽皆用膳过后在回到府邸休息吧。”
刘继隆回头吩咐著安破胡等人,同时不忘打趣道:“没有將狄道的屋舍卖了吧?”
“没有!”曹茂等人爽朗大笑,隨后便跟著刘继隆前往了正堂,如往年那般在正堂谈天说地,
吃喝食物。
虽然感觉与曾经相差不多,但如今却再没有人敢於邀请刘继隆踏歌跳舞了。
即便他主动要求,眾人也都束手束脚,跳的十分拘束。
他没有多说,只是在晚膳结束后,独自住在曾经的中堂休息,望著天板,脑中思绪万千。
他回来了,又好像没有回来,人还是原来的人,场地还是原来的场地,可人心终究变了,不论是他,还是曹茂、斛斯光等人,他们都回不到曾经了。
迷迷糊糊之余,刘继隆梦到了许多曾经发生的事情,直到清晨悠悠转醒,他才意识到昨晚梦到的许多场景都是梦。
天色尚早,他自行起床穿衣,在西门君遂的伺候下洗漱,隨后便在数十名精骑的护卫下前往了凤凰山。
曾经种下的树木,尽皆成了参天大树,能为登山的百姓遮风挡雨。
国丧墓园的各种建筑都保护的很好,没有太多改变,只是比他曾经离开时,多了不少石碑,每道石碑上都写满了故人的姓名。
刘继隆在此驻足许久,身旁站著西门君遂、赵英和负责看守此地的老卒。
“这里记下了多少弟兄的姓名?”
他忍不住询问,老卒闻言则是恭敬作揖:“回陛下,三万四千六百五十七名。”
“这些都是从陇右走出並阵歿的弟兄,其余诸道的弟兄则是在其家乡各自修有忠烈祠和陵园。”
陇右的阵歿数量令刘继隆心头压抑,他对得起上面绝大部分的人,但也辜负了上面的不少人。
“此前陇右京察,犯事被发配的烈属数量多吗?
刘继隆头也不回的询问,老卒闻言沉默片刻,没能正面回答,只是委婉道:
“他们欺压百姓,贪赃枉法,陛下做的没有错,想来弟兄们知道,也会感谢陛下为他们清理门户的。”
能让老卒如此委婉的回答,显然犯事被发配牵连的烈属数量並不算少。
不过刘继隆並不后悔,如果他不对这些人出手,几十年后这群人就会变本加厉的从毫末之疾变成骨顽皮。
有些事情,总有人要做的,如果他因为怜惜自己的名声就不去做,那受难的百姓只会更多。
將他们流配,已经算是刘继隆对这些老兄弟们最好的交代了。
想到此处,他抬腿便往后方陵园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了这埋葬无数烈士尸骸或衣冠家的陵园。
三万多墓碑儿乎要將凤凰山的山头尽数占据,刘继隆能做的只有不断穿梭其中,听著老卒诉说著这些人的事跡。
他在陵园待了两个时辰,期间曹茂、安破胡、斛斯光等人先后到来,陪著他一同在此处与弟兄们交谈。
隨著时间接近黄昏,刘继隆才带著眾人离开了国殤墓园,而狄道城內早已热闹无比。
每家每户的百姓都在街道上摆起了长桌宴,曹茂从內帑调拨了两万贯,买了各种肉菜,几乎要將狄道附近的牧场和猪舍、禽山豆买了个乾净。
十二万狄道百姓在城內共食,肉香味瀰漫出城,刘继隆则是与老卒们在行宫前的广场上共用膳食,欢声笑语不断。
临州因为刘继隆的到来而变得年轻鲜活,刘继隆也因为来到临州而感受到了些许轻鬆。
狄道城临时解除了宵禁,许多百姓直到天色彻底变黑才恋恋不捨的收拾碗筷离去,並返回街道將街道打扫得乾乾净净。
翌日,狄道城依旧乾净整洁,而刘继隆也没有停留太久,而是在百姓都还在熟睡时,便带著队伍向著兰州赶去。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他们先后经过了兰州的金城、广武,也翻越了通往凉州的洪池岭、和戎岭。
曾经狭长的官道被各州衙门募工,以火药爆破而不断扩宽,整条道比起曾经好走了不止数倍。
兴许正因如此,刘继隆已经感受不到曾经东进的艰难,只觉得十分轻鬆。
有这种感觉的不止是他,还有曹茂、解斯光、赵英等人。
四月中旬,他们抵达了凉州,从凉州东边的昌松到西边的番和,沿途二百余里,凉州不復曾经的地广人稀,而是成为了如今人口大城。
如今的凉州坐拥六万六千户,三十三万余口,耕地二百七十余万亩。
自古而今,凉州尚未有过如此鼎盛时,而这只会是开始。
在这种情况下,出巡的队伍开始沿著焉支山官道从凉州前往甘州。
似乎隨著距离山丹越来越近,刘继隆也渐渐明白了近乡情怯的感受。
连续几日时间,他都没能好好休息,直到他们从焉支山走入甘州,眼睁睁看著山丹越来越近,
这份感觉才渐渐被激动压下。
“这就是山丹吗?”
“如何,是否是养马的好地方?!”
刘继隆身后的安破胡与解斯光交谈著,前者从未来过山丹,后者则是为山丹骄傲。
只是令人感嘆的是山丹並没有多少百姓出城迎接,不过寥寥千余人,甚至没有前来迎接的酒居延所带官吏、兵卒数量多。
“臣甘国公酒居延,参见陛下。”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岁”
山丹城东数里外的官道上,六十有七的酒居延带著官吏兵卒们对刘继隆行礼作揖。
刘继隆翻身下马,目光复杂的看著酒居延,酒居延也抬头与他对视,但很快便重新低下头去。
“你这些年將河西守护的很好,去岁听闻你卸任河西都督,某还担心你身体出了问题。”
“如今看来,你身体很好,如此某便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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