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汉军来了,青天就有了!吴地易主,阴霾就散了!
江东,桂子浮香。
一道王命伴著冷彻的月色飞出宫门,直抵长江前线——
主帅陆逊顷刻去职,宗室子弟孙韶携节鉞,代其位。
消息如一颗巨石般砸入死水,沿江营垒波盪不休。
士卒窃语,將官色变。
那“拥兵自重”四字像毒藤缠绕在每个人心头,勒得人喘息艰难。
陆逊在军中待了很多年,大伙儿与他相处时间不短。
尤其是这段时日,连胜汉军数场。
吴军將领们士气正盛,这也正是陆逊威望的最高点。
可吴王一个“拥兵自重”的帽子扣下来,的確令每一个前线奋勇作战的將士心中一寒。
就连烽燧台上的狼粪烟似乎都滯重了几分,默默俯视著江涛与人心一同翻搅。
三日后,新帅驾临。
点將台下,黑压压的吴军將领按剑肃立。
甲冑反射著秋阳,一片冷硬的光林。
脚步声起,一人稳步登台。
此人身量极高,几近八尺。
银甲白袍,面如冠玉,眼若朗星。
端的是一副好皮囊,顾盼间自有宗室威仪。
正是孙韶,时年三十岁。
年方而立,春秋正盛。
他目光扫过台下诸將。
朱然沉凝,吕范垂眸,贺齐面无表情。
那丁奉更是虬髯戟张,一双虎目毫无避忌地直望上来。
底下的校尉、军司马们,气息都屏住了。
凝重!
气氛十分凝重!
显然,
大家都对这样一个军功甚浅,靠著宗室身份,忽然空降过来的主帅十分不服。
孙韶深吸一口气,声朗气清,穿透江风:
“诸君!”
他一开口,语气中带著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陆伯言之事,非空穴来风。”
“王上明察秋毫,证据凿凿。”
“今命韶来,非止代將,更为整肃纲纪,以安军心!”
他言语流畅,將吴王忧思、国势之危、敌军之迫一一道来,极尽煽扬。
然台下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更甚死寂的沉默,沉默底下压著的是怀疑与惊澜。
那一道道目光,或直视,或斜睨,或藏在盔檐阴影里。
他们都在掂量,都在审度:
这绣虎否?
能敌江北那匹真正噬人的苍狼——汉帅陈元龙乎?
陈登虎步江南二十余载,凡是有军旅生涯经验的吴军將领都知道。
陆逊也早已证明了自己的才能。
可这个孙韶到目前为止,只是想强调他替换掉陆逊的合法性。
孙韶察觉眾人的异色,胸中一股燥火腾起,知非立威不可。
他忽將声调一扬,拋出思忖已久的奇策,对眾人朗声喊道:
“江北恃舟楫之利,然我江南何所恃?”
“多的是精铁与巧匠!”
“吾意已决,铸连环铁索百余。”
“长数百丈、环重二三十斤,横截江流险要!”
“再造丈余铁锥数万,密植水底。”
“届时,汉船乘风而来。”
“锥破其底,索阻其途,兼以寒潮將至,彼辈岂能飞渡?”
语毕,满场皆惊。
朱然率先出列,拱手,声音沉缓如闷雷:
“大都督,此策恐……恐伤民过甚。”
“打造如此巨物,需徵发多少匠户民夫?”
“耗用铁料几何?”
“若用於军械鎧仗,可足三军数年之用。”
“还望大都督三思。”
孙韶闻言,面色微沉,却不看朱然,只目视远方江面。
“朱將军老成谋国,然岂不闻『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巩固江防即为保民,一时之耗,换江东万世之安,孰轻孰重?”
吕范见此,亦接口,只是他的语气更加谨慎。
“大都督,朱义封所言甚是。”
“那陈元龙非是庸才,其人为刘备镇守江南二十余载,位高权重。”
“今其陈兵江南,麾下二十万虎狼之士,智计百出。”
“区区铁索铁锥,彼必有应对之法。”
“若劳民伤財却徒劳无功,岂不……”
“吕將军!”
孙韶骤然打断,声音冷硬如铁。
面上那层温雅皮囊尽数剥落,只余下宗室贵胄的骄悍与新任主帅的戾气。
“王命在此,帅印在此!”
“吾意便是军令!!”
“此策关乎国运,非汝等可妄议!”
“再有惑乱军心、抗令不遵者——”
他猛地按剑,剑格与鞘口撞出刺耳一声鏗响。
“军法从事,立斩不赦!”
杀气如实质般压下,將台下所有异议碾得粉碎。
孙韶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其认为这是朱然等將领欺负自己是初来乍到。
故意不服从自己的指挥,倘若自己妥协,以后怎么立威?
故拿出帅印,以权势强行压服眾人。
朱然喉结滚动,將话咽回。
吕范低头退入班列,贺齐等人更无一字。
余眾皆畏惧生事,不敢继续进言。
孙韶拂袖,大喝:
“传令!沿江州县匠工,即日徵调。”
“昼夜赶造!延误者,斩!”
令下如山倒。
不过旬日,长江南岸几处要害江段,已如修罗工场。
炉火日夜冲天,將半江秋水映得猩红。
叮噹锤打声、號子声、监工叱骂声,
拉拽铁索的吭唷声混杂一片,惊得鱼沉雁喑。
民夫匠人赤膊穿梭於烟火之间,面容枯槁。
巨大的铁环被逐一锻出,绞合成狰狞的黑龙,在岸上越堆越高。
那冰冷沉重的死物,尚未入水,已先吸吮尽了生人之气。
孙韶亲临督工,银甲白袍在烟燻火燎中依旧醒目。
他负手而立,看那铁索一环环扣紧,眼中灼烧著功业將成的炽热。
诸將默然隨行其后,如同泥塑木雕一般,不发一言。
……
江北,汉军大营。
秋风卷著肃杀之气,掠过猎猎旌旗。
帐內诸將,皆面色凝重、
那铁索横江、铁锥密布的图景,恍若一道冰冷的枷锁,扼住了大江咽喉。
唯独陈登,细览帛书。
初时凝眉,继而嘴角微扬,终至抚掌大笑,声震军帐:
“妙哉!妙哉!天助我也!”
“孙韶孺子,真乃送我淮南一份厚礼!”
诸將愕然相顾,不解其意。
臧霸出列,浓眉紧锁:
“征南將军何出此言?”
“吴人据江险,铸铁锁,设暗锥。”
“意在锁断大江,使我舟师不得寸进。”
“今冬迫近,水势渐退,寒风起时,於我军更为不利。”
“征南將军岂不忧乎?”
陈登敛笑,目露精光,將帛书轻掷於案,负手说道:
“宣高只知其一,未知其二。”
“只知其表,未知其里也。”
“江东基业,三世所积。”
“民殷国富,仓廩充实。”
“若彼辈高垒深沟,缮甲厉兵,凭江固守,与我持久。”
“则胜负之数,犹未可知。”
“纵能胜之,亦必旷日持久。”
“届时耗我国力,伤我元气。”
“此诚於我军不利也。”
他站起身来,踱至帐中巨幅江图前,手指轻点南岸。
“然今孙韶小儿,自知威望甚浅,不能服眾。”
“故为立威於老將,逞能於孙权之前。”
“不行正道,专务奇巧。”
“倾举国之力,徵发民夫万千,耗铁如山。”
“不为锻造锋鏑坚甲以实军备,反去铸那死笨铁索,沉於江底!”
“此乃捨本逐末,自毁干城之道也!”
“民力疲於征役,怨声载於无道。”
“铁料空於无用,武库必渐虚。”
“彼自掘根基,败象已露,我岂能不喜?”
帐中诸將闻言,神色稍霽,然忧虑未去。
臧霸沉吟道:
“征南將军说得倒也不无道理。”
“可虽然如此,也要准备。”
“铁索横江,终究是实打实的障碍。”
“我军舟师若不能破,一切皆是空谈。”
“冬日转瞬即至,届时风高浪急。”
“天寒水冷,破阵更难。”
伐吴战事已经持续很久了。
將士们的厌战度也逐渐升了上来。
等拖到“冬將军”的到来,將士们只会更加苦不堪言。
而困扰汉军最大的问题,还是突破长江防线。
只要过了江,那就是汉军大显神威的时候。
到时候张郃、臧霸、高顺这一帮將领会告诉吴人,让他们知道——
什么叫全球第一陆军!
陈登微微一笑,成竹在胸。
“彼有锁江计,吾自有破锁策。”
“此物看似骇人,实则破之易耳!”
遂传令升帐,发號施令。
不数日,汉军水寨依陈登之计,赶造出巨筏数十方。
那木筏皆以粗壮巨木綑扎,宽大稳实。
筏上皆缚草为人形,披掛汉军衣甲。
且皆手持矛杖,远望之,与真人军阵无异。
是夜,月暗星稀,江雾瀰漫。
数十巨筏被悄无声息放入江中,顺流而下,直漂向南岸吴军重点设防之处。
吴军哨塔之上,守卒忽见江心黑影幢幢,似有大批敌军乘筏夜渡。
甲冑兵刃在微弱水光下偶有反光,声势惊人。
守卒大惊失色,不及细辨,误以为是汉军来袭。
慌忙敲响警锣,惊呼:
“汉军渡江了!”
“汉军杀过来了!!”
“快过来帮忙吶!!”
沿江吴军闻警,顿时一阵大乱。
弓弩手仓促放箭,箭矢多半落入水中,或钉在草人身上。
更有甚者,见“敌军”来势汹汹,竟胆怯先溃。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那数十巨筏缓缓漂过,筏底拖掛重重。
將吴军精心布设於水下的丈余铁锥,尽数掛提而起,拔离了原位!
暗锥之险,顷刻瓦解。
待吴军將官察觉有异,稳住阵脚之时。
汉军巨筏已完成任务,隨波盪开。
翌日,陈登再命於新造巨筏之上,立起十丈巨炬。
那火炬以乾柴、油布綑扎而成。
粗逾十围,周身浸透麻油。
遇火即燃,烈焰滔天。
汉军精锐水师乘艨艟斗舰,护卫这些火筏,再度出击,直逼吴军铁索横拦之处。
吴军见状,心知不妙,急放箭阻挠。
然汉军战舰护卫严密,箭雨难近。
火筏被驱至铁索之前,兵士以火箭射之。
麻油遇火,轰然爆燃!
剎那间,江面之上火龙翻滚,烈焰冲天。
灼热之气逼得两岸人马皆退。
那冰冷坚硬的连环铁索,被这滔天巨火持续焚烧。
不过须臾,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环身赤红,继而熔断!
一段,两段,三段……
百余条横江铁龙,在这烈焰焚烧下,纷纷断裂!
沉入江底,亦或成为扭曲的废铁。
锁江大阵,灰飞烟灭!
“擂鼓!进军!”
陈登立于帅船之上,雄姿英发,羽扇纶巾。
长剑直指江南!
汉军舟师士气大振,战鼓声震天动地。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此役,淮南水军大显神威。
甘寧、徐盛、周泰、蒋钦、陈矫等一眾水军將领,各自率部,倾巢而出。
毫无预兆下,
陈登突然便发动了一场大规模的“渡江战役”。
太过於突然,
莫说吴军没有防备,便是许多底层汉军將士,也是突然被告知要上前线了。
万千舟船如脱韁猛虎,乘著风势,分作两路,直衝南岸。
铁索既除,江路畅通无阻,汉军锐不可当。
半日过后,
江风卷著焦糊与血腥的气味,掠过残破的烽燧与倾颓的营寨。
汉军的战旗已插上南岸数处高地,猎猎作响,宣告著锁江神话的破灭。
江面上,
断碎的巨筏、焦黑的铁索残骸与未曾清理的浮尸隨波沉浮。
无声诉说著不久前那场焚江断索的惨烈。
陈登用兵,如庖丁解牛,洞悉肯綮。
一把烈火,非但焚尽了孙韶赖以立威的铁索大阵,更几乎烧乾了吴军积攒多年的士气与精锐。
汉军乘胜登陆,势如破竹。
吴军虽有朱然、丁奉等老將临危不乱,收拢败兵。
倚仗江南水网密布、城垒尚坚,拼死抵挡,终究难挽狂澜於既倒。
一场场血战接踵而至。
吴军士卒虽奋勇,然新败之余,心胆已寒。
更兼汉军挟大胜之威,甲坚刃利,攻势如潮。
贺齐战死於芜湖水寨,麾下亲兵尽歿。
吕范为保大军退路,死守秣陵渡口一日夜。
身被数创,力竭而亡,其部曲十不存三。
江防诸营,处处告急。
尸骸塞途,江水为之染赤。
不过,
好在终究是江东基业深厚,城高池险。
加之朱然、丁奉等宿將拼死力战。
汉军战线过长,后续乏力。
终是在丹徒、京口一线,被勉强阻住。
陈登担心继续拉长长线,会使得已经登陆的汉军有危险。
即陷入孤立无援,被吴军围歼的境地。
於是一声令下,果断让已登陆南岸的汉军撤回江北。
此战的战略目標已经达成了,
汉军烧毁的不仅仅是吴军的铁索大阵,更是他们信赖长江天险的骄傲。
吴军大量精锐部曲主力,为防止汉军渡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此战可以说是真正打断了吴军的脊樑。
所以为了求稳,陈登情愿放弃,將已经插了汉旗的江南之地的士兵,给撤回到江北来。
待稍作休整,再组织一波大规模的登陆。
彻底击溃吴军,灭了吴国!
到时候,便是真正的一统江南了。
对於吴军而言,他们勉强守住了他们的“信仰”——长江。
然此“守住”二字,代价何其惨重!
经此一役,
吴国多年精心编练、堪称中流砥柱的长江水师及沿岸精锐步卒,几乎损失殆尽。
楼船艨艟,或焚或沉。
江面上再见不到往日帆檣如林的盛况。
能征惯战的老兵锐卒,非死即伤。
营中空荡,唯闻伤者哀鸣不绝。
建业城中,愁云惨澹。
往日笙歌宴饮之地,如今只闻快马传递军情的蹄声与哀戚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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