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氏顿了顿,加了一句:“看看是姑爷给的机会好,还是能得靖安大长公主垂青——人嘛,总归不能饿死吧?!”
山月闻言,脸上便挑起一抹笑意:“母亲向来是个聪明人的。”
秋氏见山月听懂了,不觉欣喜地回首,向柳合平挑了挑眉。
“那便先在府上住下吧。”山月笑着:“机会嘛,总是慢慢看的。人嘛,总是慢慢处的。哪有一口吃个胖娃娃的?父亲好歹是得了功名的举人,当然要和兄长住在外院招待贵客的别院。母亲和妹妹就住在内院的清风斋吧?离我这里也近,素日好有个照料——至于身边的管事小厮,先到京郊的别庄去做些差事,丫鬟婆子就留一两个趁手的吧?大人向来是不爱伺候的,便是我身边也只有一个婆子、两个丫鬟。我且另派一两个得用的到母亲与妹妹身边?一并吃穿用度都由他们来操持,母亲妹妹只管享福?”
语气是征询,但秋氏知道,他们不能拒绝。
索性也没带几个下人上京,就算这贺氏的初衷是着人看着他们,那也挺好——有下人服侍使唤,还不好?
秋氏对所有的安排都称好。
外间响起一阵“踏踏”的脚步声。
朝南的琉璃窗大开着,一个身着深靛绉纱褶儿长衫的男人自北而来,步履急匆,一闪而过之后便见他已绕过屏风入内,眼锋极深地横扫而过。
柳合平不知为何,立刻起身。
身后的秋氏及一双儿女亦步亦趋也躬身而起。
山月仍自在地坐着,右手随意放桌上,左手抿了抿鬓角,面上风轻云淡,心头却是有些惊的:没告诉薛枭有人来啊?他不是一早就去了西山大营吗?
“山月.这可是贤婿薛参将?”柳合平眼睛定在薛枭身上,卡着喉咙说话。
山月面上笑了笑:“是——”
柳合平立时语声有些急促了:“怎的这般规矩?夫婿回府,做娘子的岂能不躬身相迎?你却倒好,稳坐如泰山,倒要叫贤婿来扶你不成?”
权力呀。
真是最好的春=药。
哑巴了一上午的柳合平都会说话了。
就算来自不同阵营,仍然会为对方身后的权势,卑躬屈膝。
山月又侧了侧身子,唇角挂着笑,一手撑着小几便要站起身来。
不待她说话,却只见薛枭大步流星走了过去,大手立时扶住山月的腰肢,浓烈的眉峰与深邃的眼睛像山外山重迭之下的峰峦,他整个人是沉下去的,姿态却无比亲昵:“.起不起身又有什么要紧?”
手掌很烫,像火。
山月眼皮子一掀,透露出几分无语:柳薄珠和那方块脸的柳家人能不能找着机会暂且不谈,这厮倒是找机会的一把好手,牵手、佝腰、贴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全然不见蜷在暖阁睡觉的窘迫。
薛枭接收到山月眼神。
摸到一下是一下,摸到两下是赚到。
秉承着这个理念,薛枭又厚着脸皮揽了一会腰,方恋恋不舍地撒了手,转过头来,面色如平常一般冷肃:“听闻泰山大人难得入京,可有下榻之处?”
又回到刚才的问题。
柳合平把眼神投向山月。
山月便将刚刚的安排再说一遍。
薛枭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并未有任何异议,却只说起一点:“.柳家的罪过虽是我御史台查处的,可一码归一码,山月与您几位,咱们论的是亲缘,别的,都不牵连。”
能让这传闻中的疯狗说出如此有人情味的话.柳合平大惊,连连躬身称是。
又寒暄几番薛枭西山大营的未尽事业,薛枭告辞而去,柳合平一家紧随其后,安置下榻。
黄栀弯腰,压低声音,轻言道:“看起来,这一家四口对那公主,也并非什么赤胆忠心。”
当然没什么忠心。
柳合平这一家人,压根摸不到“青凤”的边儿,只听从吩咐,又没得过什么实际的好处,靖安叫他们来监视她,他们反倒衡量究竟是跟着她干有利可图,还是跟着靖安更加划算,抑或是两边都不得罪,两头吃、两头讨好.
这样的心态,注定了他们不能轻易威胁到她。
“那咱们还要想办法赶走他们吗?”黄栀轻声问。
当然要。
他们威胁到她的可能性很低,但绝不是零。
山月的神态说明一切。
黄栀遂有些为难:“若敌不动,我们也不好动总不能莫名其妙把您的‘父母’赶出府去吧?”
“谁说他们不会动?”山月单手将琉璃窗前的木栅百叶一点一点卷起,镜湖外水波粼粼,她目光冷清,安静又冷漠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窗外,柳薄珠垂下头,不知与秋桃说着什么。
“柳合平、秋氏夫妻,中庸求稳,把事情看得很透。柳薄珠却不然。”山月轻轻抚过左手手背,被柳薄珠设计烫伤的那道疤痕隐约犹在:“你看,柳薄珠在看什么?”
黄栀顺着山月的眼神看过去。
柳薄珠看似在与秋桃说话,实则一双眼胶着地透过茂密丛生的灌木与枝叶,目光穿过重迭的缝隙,定定地粘在游廊中正被柳合平拖住讲话的薛枭身上。
目光炙热,其中纠缠着好似生成了许久的爱意。
既然还未曾见过,她就可以爱上。
那么,真正见过之后,薛枭宽广的肩膀、收窄的劲腰、笔直的长腿以及深邃冷峻的面目之下,三品大员久居高堂不怒自威的摄力,当然会将柳薄珠不甘、愤恨、嫉妒的情绪,送上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