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众人一时惊疑不定,莫说辨别真假,他们连其中蕴藏何等玄机都茫然难解。
钟真君双眉紧锁,心中涌起同样的困惑。
他明知陈沐掌中景象绝无可能为真,却偏偏生出一种莫名的诡异之感,仿佛那镜中倒映的身影,才是真实的自己。
可这又怎么可能?自己分明就真真切切地立于此处,怎会身陷那方寸镜中?
他神情渐趋凝重,悄然间,那枚师门秘宝“典仪之目”已再次握于掌心。
“有此宝在手,定能勘破一切虚妄幻障!”
随着赤色丝线如活蛇般蜿蜒游入目中,他眼底精光复炽,目光仿佛凝聚了千钧之重,沉沉地压向那面悬浮的水镜。
与此同时,陈沐望着双目泛起诡异赤红的钟真君,唇角微扬,露出一抹若有深意的浅笑。
他伸出修长手指,轻轻点向掌间景象中,那个代表钟真君的微缩光影。
“钟真君请看……”
陈沐的声音清澈剔透,不染丝毫杂质:“此间景象,孰真?孰幻?”
指尖轻触的刹那,景象中的赤袍光影仿佛骤然惊醒,猛地抬起头颅。
其目光似穿透了虚幻与现实的界限,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直直“刺”向现实中的赤袍道人本尊!
尽管光影略显朦胧,但那电光石火间的“隔空对视”,依然令现实中的钟真君心头如遭重击,下意识地身形微晃,急退半步,脸色瞬间变幻。
此情此景,引得场间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钟真君……竟被那幻象惊得后退了?
陈沐收回手指,悠然道:“虚可乱真,真亦是虚,诸位道友心中所见,是此间之景,还是心中之影?”
这话语玄之又玄,直指人心对“真实”的认知。
而随着他话音落下,那方水镜中的画面再度流转,最终定格在钟真君身上,但并非此刻的他。
镜中的钟真君,身处一片赤红的火焰世界,正全力操控着焚虚雷火,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狞笑。
然而,在镜中画面的边缘,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灰黑色气息,正悄然从他的眉心溢出,无声无息地融入那赤红的雷火之中。
中殿等人面面相觑,眸中惊疑不定。
他们分明感知到那缕灰黑气息蕴含着令人心悸的阴冷与不祥,陈沐此刻将其展露无遗,意欲何为?难道仅仅是为了恶心对方?
恰在此时,陈沐清朗的声音悠然响起,如同阐述天地至理:“钟真君方才所破,乃是‘金玉其外’之虚妄,此为实破虚,刚猛无俦,令陈某叹服。”
“然,虚实之道,非仅表象。”
他目光扫过镜中定格的画面,那缕灰黑气息被无形放大了一丝,虽仍细微,却足以让所有修为精深者清晰捕捉到。
“大道之行,阴阳相济,赤阳焚虚雷火,至阳至刚,破灭虚妄,本是正道,可过刚易折,过盛则……”
他话语微顿,目光似乎穿透了镜面,直视着脸色骤变的钟真君,“……则易为心魔戾气所染,由实入虚,自毁根基而不自知。”
“此乃‘刚极生戾’,由实返虚之兆。”
“镜中所显,非是幻象,乃是钟真君施展雷火时,自身气机流转、心念波动,于天地间留下的‘真实印记’,被此镜映照显现罢了。”
言罢,他淡然一笑,广袖轻拂,那方清澈的水镜顿时如同梦幻泡影般,无声无息地消散于无形。
“此乃我碧落潮生阁仙术之‘水中月’,可观过往留痕,可映现世之相,亦可……微察气机流转、心念虚实之变。”
他长身而起,向众人拱手一礼:“一点微末伎俩,让诸位见笑了……”
……
死寂!绝对的死寂!
如果说钟真君破灭刘林幻术,带来的是霸道绝伦摧枯拉朽的物理震撼,那么陈沐这轻描淡写的“掌中乾坤”,则无异于直指大道本源、洞察人心幽微的灵魂冲击!
钟真君如遭雷击,脸上的倨傲和冷笑瞬间凝固,转而化为一片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被看透的恐慌。
他死死盯着陈沐方才掌心悬浮水镜的位置,又下意识地抬手,指尖颤抖着抚上自己的眉心。
镜中那缕灰黑气息……他自身并非全无察觉,只是长久以来,皆被至阳至刚雷火带来的无匹快感所麻痹、掩盖。
此刻被陈沐当众点破,字字句句,都如同在他道心之上狠狠剜了一刀!
而他引以为傲的破幻实力,亦在对方这洞察本源、映照心念虚实的手段面前,显得如此粗陋可笑。
刹那间,他脸色由涨红转为铁青,又由铁青褪作惨白,周身气息剧烈翻腾,紊乱程度甚至远超先前受创的刘魇,整个人摇摇欲坠,几乎难以立足……
而上殿之上的陶峰变、傅大年亦是心头剧震,这哪里是什么“虚实小道”?这是直指大道本源、洞察气机心念的无上神通!
“碧落潮生阁”这五个字所承载的千钧分量,直到此刻,才真正沉甸甸地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烙印在他们心神深处。
相较于心境翻覆的钟真君,以及眼界更为开阔的陶、傅二人,殿内其余修士的感受则显得更为浅显直观,其惊愕仍停留在是否“幻象”的层面。
然而,浅显并不等同于虚假,反而因其直观而更显真实。
如果说他们之前对真仙道统只是敬畏其名,那么此刻,他们才真正感受到了那令人震惊的底蕴差距。
陈沐的手段,已经超出了他们对“法术”的认知,近乎于“道”的显化,无声无息,却直抵人心最深处的虚实,无愧“仙术”之名。
一时间,众人看向陈沐的目光,只剩下纯粹的、仿若高山仰止般的敬畏……
而陈沐行礼过后,只是随意拂了拂袍袖,便重新安然落座,神色依旧平静如水,仿佛方才所施展的惊世手段,不过是信手拂去袖间一缕微尘罢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