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哥,这樊楼的控制人是何人呐?”
“你方才怎么判断是女人执掌的?”
宋煊喝了口凉茶润润:
“樊楼的控制权连张耆、刘从德都得往后靠,我想如今朝廷当中比他们二人权势还盛的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至于判断是女人,主要是这股子犹犹豫豫,又做事不大气,总是喜欢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来恶心人,由此做出判断的。”
听着宋煊的解释,李君佑没想出来,整个朝廷还有哪个女人比这两位权势还要重。
难不成是大娘娘?
李君佑脸上露出异色,大娘娘她以前穷怕了,可是自从跟了先帝,从来都没有再缺过钱。
如何能掺和进这里呢?
赵祯听着宋煊的描述,脑子里立即闪现出一个女人来。
那就是大娘娘身边最受信任的女官,林夫人。
只有她才能让张耆刘从德二人都乖乖听话。
毕竟有些时候林夫人的立场,就代表了刘娥的立场。
有些话主子不能说,但是她身边的人就要作为嘴替。
“是林夫人。”
赵祯直接就给宋煊捅破了,他沉吟道:“唯有此人,才符合十二哥说的怀疑对象。”
“林夫人?”李君佑眼睛一眯。
林夫人可是有丈夫儿子的,他们在东京城不如刘从德张扬,可也聚集了不少财富。
整个刘娥身边围绕着的人,就没有一个不从大宋朝廷吸血,拼命往自己腰包里装钱的。
唯恐一个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下场。
“对,是大娘娘身边的女官。”
宋煊呦呵了一声:“我还真没想到是大娘娘身边的女官。”
赵祯不信宋煊说的话,他觉得宋煊是不想说更难听的话而已。
“此人还是有些麻烦的。”
赵祯倒是也没有在李君佑面前隐藏自己的身份,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透露出太多的消息了。
至少在宋煊这条线上,李士衡绝不是太后一党的人。
“皇宫内的所有情况,她全都一清二楚。”
听着赵祯的话,宋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六哥儿,皇城司的人能查一查他们家的产业吗?”
“我怀疑他们家与无忧洞有勾结,要不然樊楼不会有那么多的妓子。”
宋煊是直接开始扣帽子了。
李君佑显得有些紧张。
此事没有越过自己,而是要把自己带入局,很明显是自己这个妹夫想要让自己做事。
为官家做事,是李君佑求之不得的机会。
未曾想过会如此快就落到嘴里来。
他整个人都显得微微有些发抖。
若是再不明白宋煊话里的意思,那他在东京城街头这么多年都白混了。
赵祯瞥了李君佑一眼没有拒绝:
“十二哥说的在理,单靠皇城司的人可能查探的时间比较慢,因为他们不是专业干这个的。”
“六哥儿!”
李君佑颇为激动的喊了一声,随即又深吸一口气:“这种事我可以干的。”
赵祯端坐在皇位上,他当真不是个木头人,也在努力的学习帝王之道。
所以面对宋煊方才的话,他立即就反应过来了,此时瞧着李君佑:
“你当真能干?”
“能干!”
李君佑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万死不辞啊,六哥儿!”
“好。”
听着李君佑的保证,赵祯也十分开心,他极为大气的道:
“此事就交给你去主抓,我会让皇城司的人暗中监视一下他们与无忧洞勾结的据点。”
“多谢六哥儿。”
李君佑拱手后,十分感激的看了宋煊一眼。
果然爷爷的判断没有错,让自己今后与宋煊多接触。
凭借着这份关系,定然会有好结果的。
他未曾想到好结果会来的如此之快,一下子就提前加入了帝党。
寻常人纵然是想要加入帝党,都没得门槛啊!
果然还是得跟对人,抱对大腿。
李君佑迫不及待的表态,说他这就去做事了。
待到人走后,赵祯主动开口:
“十二哥,这林夫人在宫中一手遮天,在宫外也是如此呗?”
“差不多,只不过隐藏的更深。”
宋煊啧啧两声:
“果然还得是女人在宫斗这方面颇有心得,他们完美的隐身在幕后,把行事作风更为猖狂的刘从德推到前面来吸引火力。”
“我现在都怀疑刘从德做的那些贪污之事,背后也有林夫人家族的影子,他是背锅的。”
赵祯对于刘从德也是有过了解的:
“他确实没什么才智,纯纯靠着大娘娘的关系,才能前半辈子畅通无阻,过的十分潇洒。”
甚至都比自己还要潇洒。
赵祯始终忘不了所谓的“初恋”,结果却成了他人妇。
“刘从德的名声在外,除了个人自身的原因外,定然是还有幕后黑手在推波助澜,达到掩盖自己的目的。”
宋煊打了个响指:
“六哥儿,林夫人才是隐藏深处的那条毒蛇啊!”
“对。”赵祯也认同宋煊的话:
“我现在都怀疑她是不是无忧洞幕后之主了。”
“那就需要皇城司的悉心探查了。”
宋煊又与赵祯说了先前发现的那个辽国密探,也是前往无忧洞举办的黑市进行过交易。
“契丹人都知道无忧洞了。”
赵祯悠悠的叹了口气,他觉得是有些挂不住面的。
“无忧洞贩卖许多违禁的东西,辽国密探通过这一媒介进行购买,也实属正常。”
宋煊给赵祯解释了一句:“若是我在辽国当密探,发现这种漏洞,如何能不加以利用?”
“我大宋也是往辽国都城派去了许多细作。”
赵祯给宋煊透了个底:
“但是他们传回来的消息,并不是那么的具有价值。”
契丹贵族都是髡发的发型,再加上许多臣子都是有着各自的关系网。
汉人是很难爬上去的。
辽国虽然也汉化有科举制度,但是并没有像大宋这种,许多平民子弟能够入仕。
他们的科举制度是不面向所有人的,许多契丹本族人都被排除在外,大多数进士都是来自河北地区的汉族,以及渤海族。
如此举措,也是为了让这些人帮助大辽加强对南方(河北地区)农耕区的控制,借助汉人的智慧进行经济文化融合。
甚至为此出现一国两制的,就是不要求汉族居民髡发,而是延续固有的装束习惯,穿着宽大袖袍并佩戴方巾头饰。
说白了燕云十六州等地的汉族百姓,对于辽国就是有统战价值!
万一他们加入大宋,对于辽国就是极大的打击,再也没有南下中原的机会了。
但是这些人,很少有能够占据辽国高层的生态位。
辽国的官员大多都是世袭制与世选制。
南北两府的宰相选拔都遵循世袭制度。
具体而言,北府宰相必须出自皇后家族,而南府宰相则限定在皇室成员中产生。
这种制度意味着,即便个人能力出众,只要不属于这两个特定家族,就完全不具备担任这两个重要职位的资格。
可以说,辽国走了大唐门阀世家的后路。
许多人纵然是有才华,也没有上升的渠道。
只要你出身好,没什么本事也无所谓,将来必定能够占据高位。
许多重要位置,旁人有能力想坐,都坐不得的。
官职固化,出现三家萧氏控制三道的权力垄断,实在是正常。
毕竟整个辽国的国土也就是被分为五道。
在如此情况下,宋国的谍子想要打入契丹高层,几无可能。
“无妨,不急于一时,将来能够用上就好。”
宋煊也不觉得那些谍子会十分上心,毕竟双方已经许多年都没有打仗了。
那他们想法子挣点钱,在当地娶妻生子稳定下来,也是一件正常的事。
赵祯颔首,随即又问道:“十二哥,方才李君佑所说的搞钱法子,你觉得可行度高吗?”
“高啊,挺有操作性的,他爷可是搞钱小能手李士衡,如何能没有把家传绝学传给他啊?”
宋煊觉得李君佑说的挺好的,尤其是跟僧人收钱,这一点是自己都没有想起来的。
“尤其是许多人在礼佛上是极为出手大方的。”
“我在家乡的时候,听说隔壁县有人贡献二百万造大殿,一百五十万造僧堂,三十万造方丈室,五十万造浴室,四十万置办菩萨像、弥勒像等等。”
“如此一来,他们的香火越发鼎盛,钱多到拿出去放高利贷。”
“我觉得我们要对高利贷业务进行收税。”
听着宋煊的话,赵祯眼睛一瞪,对高利贷进行收税?
“这能行吗?”
“要么降低利率,要么就接受收税。”
宋煊指了指大相国寺的方向:
“他们每月收到的利息钱,就高的离谱,朝廷收他们点税又怎么了?”
“反正朝廷是无法禁止高利贷这种事,不如推波助澜。”
“到时候出现大批坏账赖账,兴许这股子风气就会减缓许多。”
“大相国寺向百姓收取保护费,朝廷如何不能跟他们收取保护费?”
“难道他们也想要大宋效仿三武一宗灭佛之事吗?”
赵祯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对于灭佛这种事,他从来没有想过。
但是寺庙繁荣的事,赵祯是知道的。
许多寺庙都是挂上皇家的名义来生存的,宋代皇帝出生地都会成为寺庙,希望神明能够保佑自己。
赵祯那也是有自己的寺庙的。
刘娥的寺庙则是在长芦崇福院,据说是帮助过刘娥的高僧,冠绝江淮,就算是目前的大相国寺也比不过那里,直到刘娥死了。
不仅是皇帝这样,许多权贵阶层也是如此。
石守信等一大批武将,后宫的嫔妃,都喜欢营造寺庙,还喜欢给寺庙钱。
经济越发达的地区寺庙越多越豪华,北宋其余经济不发达等地寺庙稀少。
“十二哥说的有道理,此事我想一想,不过若是先让他们田产交税,想必更加容易接受。”
赵祯觉得寺庙占据的田地不少,动不动就有人赏赐,不光是皇室。
其余官僚以及商人多是不光钱,还会赠田。
这些田地还是上等的良田,在赵祯看来收税实属正常。
“你确定?”
宋煊咳嗽了一声:“据我了解大娘娘是喜欢礼佛的,而且她屡次打破了禁止寺院、道观买田产的禁令。”
“她还是用六哥儿你的内库,以你的名义施舍钱财给寺庙,让他们去购买田产。”
“如今开封县所有用田产的第一大户便是刘家,第二便是大相国寺,第三便是玉清宫,第四还是寺庙。”
赵祯再次叹了口气,本来父皇留给自己的小金库就不多,还被大娘娘拿出去肆意的挥霍。
“倒是没有强取豪夺,不过我觉得那些百姓也没有拒绝的机会。”
宋煊摊手道:“不知道六哥儿有几分把握,能够说服大娘娘对寺庙、道观收取赋税的把握?”
“此事我确实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赵祯揉了揉自己的眉头:“我其实一见到大娘娘就会觉得心里不得劲,十分的想要逃离她身边。”
“你不喜欢她,从小就是如此,所以长大了才会抗拒与她亲近。”
宋煊又打了个响指:“小孩子其实挺敏感的,你小时候应该能够感觉的出来她对你的不喜欢,所以你总想要逃离那个场景。”
赵祯以前不知道这个缘由,但是自从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后,他就明白宋煊说的全都是对的。
大娘娘从来没有喜欢过朕。
她这一辈子兴许最喜欢的都不是朕的父皇,而是她自己个。
“这么说原因不在我?”
赵祯很快就反应过来:“所以我要怎么办?”
“当然是演戏啊。”
宋煊用扇子给赵祯扇了两下风:
“官家不必如此紧张,反正你也知道了你们之间的真正关系。”
“你就说自己担忧黄河工程会水淹东京城,连皇宫都不能避免。”
“既然道观以及寺庙都会施粥,不如让他们集体交税,由朝廷统一进行调度,帮助百姓度过难关。”
“因为刘知州贡献的十万贯,连善后事宜都无法做到。”
赵祯听完了宋煊的建议,坐在那里思考许久。
“十二哥的意思,还是要围绕着刘从德那里进行攻击?”
“不错,就是这样。”
宋煊顺势躺在躺椅上:
“既然大娘娘想要给刘从德擦屁股,那就帮他擦到底。”
“反正这些钱不是从刘家出的,她赏赐给寺庙那么多金钱田地,如今让寺庙帮帮忙,也是十分正常的。”
“就算寺庙不乐意往外割肉,那也是得罪了大娘娘,依照大娘娘那个记仇的脾气,会轻易放过这些寺庙和道观吗?”
“好。”
赵祯站起身来,溜达了几步,细细思索这其中的逻辑。
倒是没有什么问题,绝不是祸水东引!
完完全全都是为了大宋朝廷以及百姓考虑,乃是双赢的政策。
“那十二哥你先在这里等着我的好消息。”
赵祯不愿意在等待,他想要立即去做成这件事。
“对了,既然想要以洪水泛滥为借口,万一来真的,十二哥你可是屯粮了?”
“囤了一点。”宋煊闭着眼睛道:
“我已经与米行联系过了,明日他们便会送来大量新鲜的粮,到时候咱们也吃新粮食,仓库里的陈米留着给受灾百姓吃。”
赵祯得到确切回答刚想走,又止住脚步:“十二哥,我不明白。”
“我知道你不明白,但是只有这样,那米粥才会大部分进入真正灾民的嘴里,而不是其余也来占便宜的人嘴里的。”
宋煊挥挥手:“自古以来赈灾便是一门大学问,官家也可以细细思索一下这样做的缘由。”
“好。”
赵祯也不多打扰宋煊了,带着张茂则离开县衙,坐上驴车后,急匆匆的返回玉清宫,准备进宫与大娘娘掰头。
县衙外。
任福见官家上了马车,慢悠悠的走了,并没有选择立即跟上。
而是瞥了隔壁桌的啸风等人一眼,把茶杯里的茶喝完了,结了账,这才起身慢悠悠的喊着去巡逻。
任福不想被其余人知道自己在意的事。
啸风见禁军离开,没什么感触,可是他身边的两个小弟却是齐齐松了口气。
面对禁军,他们还是相当有压力的。
县衙内。
直到所有人离开,此时房间内只有陶宏了,他端起凉茶喝了一口:
“少爷,那樊楼的钱掌柜咱们见过,他发福了。”
宋煊睁开眼睛:“还是他吗?”
“我确信是他。”
“那还挺有本事的,这么多年樊楼都没有把他给换喽。”
宋煊慢悠悠的扇着扇子:
“不过他背后的主子故意搞事,说不准事情搞砸了,就要换了他了。”
陶宏点点头。
他只是有些担忧那掌柜的会认出自己来。
毕竟在樊楼当掌柜的可不轻松,必须要记住许多大官客人的脸和名字对的上,还要记住人家的喜好。
总之,东京城的服务人员可是内卷的十分厉害。
“不过也无所谓了,这种人只要不死,在其余正店那也是能混得开的。”
宋煊重新坐起来:“你说跟寺庙收税渡过难关这件事,官家能不能说服大娘娘?”
陶宏先是摇头,随即又点头:
“我觉得困难,她可不怎么喜欢当今的官家,生怕他提出来有效的建议。”
“我倒是觉得有戏。”
“为何?”
“因为刘娥她是喜欢礼佛的。”
宋煊慢悠悠的扇着扇子:
“若是以皇帝的名义下令,想必那些僧道对于皇帝的观感就有极大的怨言了。”
“这种风评无伤大雅,但是可以给刘娥继续执政新增了一条理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