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是不可能。
赵祯并没有斥责张茂则。
因为这就是他该干的事。
“十二哥,樊楼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处理不了。”
宋煊夹着孙羊正店的招牌菜:
“主要是现在有些人恨不得樊楼能够黄摊子,好分润属于它的客流。”
“什么时候能停,也不是我能阻止的了。”
张方平点头表示理解。
如今事情已经闹大了,是樊楼自找的。
曹清摇则是盯着这个试菜的人,应该是个宦官。
“那樊楼是否会关门大吉?”
赵祯一时间有些担忧。
因为从他的角度想,是不乐意闻名天下的樊楼倒闭的。
“大抵不会,谁知道商战会进行到哪一步呢?”
宋煊指了指窗外:
“东京城正店就有七十二家,可是在正店消费得起的群体就那么点人,你多吃一口,那我就少吃一口。”
“如今樊楼出了事,自然是它的竞争对手最是喜闻乐见的,并且会持续的推动此事的议论。”
“若是再宣扬宣扬什么,比如我带着人来孙羊正店吃饭,其余官员去班楼、刘楼、八仙楼吃饭之类的。”
“樊楼去的人少了,自然会受到影响,就看樊楼后续有没有手段能够扳回一城。”
赵祯点点头。
樊楼不会倒闭就成。
每日樊楼缴纳的酒税,就不是其余正店能够追得上的。
这一点事关朝堂赋税的征收。
没必要闹到那个份上,十二哥教训樊楼一顿就成。
“那掌柜的是没脑子吗?”
赵祯夹菜表示不理解:
“樊楼一日的利润就足可以缴纳剩余的赋税,怎么会昏了头?”
“大抵是我的缘由吧。”
宋煊直接把责任给揽过来:
“樊楼背后的主人,兴许是看我不顺眼,故意恶心我。”
听到这话,赵祯眉头当即挑起。
一点小钱,确实扣扣搜搜的不给,着实是让人不理解。
同样也让樊楼跌份。
赵祯咬着孙羊正店的羊肉,他还是挺喜欢吃的:
“十二哥,你可知道樊楼背后的主人是谁?”
“不清楚。”
宋煊才不会把自己的猜想爆出来,等赵祯自己去查。
查完之后,看他怎么想。
有些事你是可以推他一把加快进度,但有些事,还是让他自己发现,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事教人,永远不会过时。
赵祯点点头。
他打算回头叫皇城司的人去暗中调查一下。
他第一猜想的便是陈氏兄弟,但想想又不可能。
陈氏兄弟没有那个本钱可以掌控樊楼。
其余人能与十二哥有仇怨的,那便是八叔的儿子赵允迪。
八叔有想当皇帝的心思,但樊楼应该不会掌握在他的手中。
毕竟从父皇那里就过不去。
所以赵祯一时间也猜不透,谁才是樊楼背后的主子,会主动与宋煊作对。
当时十二哥猜测说的是林夫人,可是这仅仅是猜测。
并不完全真实。
最终还是要等待探查的消息。
赵祯对于林夫人的观感还行,谈不上讨厌。
林夫人除了侍奉刘娥之外,在赵祯被刘娥训斥后,她也会悄悄的安慰年幼的赵祯。
“如今天气如此炎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大雨?”
赵祯又有些担忧,其实他目前是属于想玩又放不开,想处理政务又没得机会的状态。
“那谁知道,反正不要去搞什么求雨,到时候大雨倾盆而下,反倒是你的过错了。”
宋煊吃着新鲜果子,当作饭后水果。
赵祯是打算亲力亲为的,但是被宋煊给说了一通后,又想清楚这里面的道道。
一个帝王有事没事,确实不能总去求雨。
况且那些神明,也不是真正的神明。
“嗯。”
赵祯应了一声,又想起犯人清理沟渠的事:
“十二哥,用犯人会不会有风险,到时候他们逃脱,麻烦的是你。”
“逃就逃了,无所谓的。”
宋煊吐出嘴里的果核:
“我要的是让他们干活,退一步讲我准备了十二个逃脱名额,没有超过十分之一,这活就能继续干下去。”
听到宋煊的解释,赵祯还是十分不理解。
好不容易抓到的犯人,为什么会出这种名额?
“我就是当他们是废物利用,成了就成了,失败了也无所谓的。”
宋煊擦了擦手:
“要不然关在牢里那也是浪费粮食,不如用劳动来教育他们,缓解官府的用工荒。”
“不至于官府总是抓徭役,破坏百姓个人的生产,一举多得,同用厢军修桥补路没什么区别。”
赵祯这才有些理解宋煊的操作了。
不能因为害怕打碎一些瓶瓶罐罐,就处处小心。
若是做事总是瞻前顾后,还能做出什么样的成绩来呢?
赵祯愿意跟宋煊多接触。
除了小时候的情分外,他能从宋煊身上学到许多异样的思维。
模仿!
赵祯小时候没机会模仿他人,只能模仿身边的“儒者”的行为。
为此他的儒学教养,是比寻常人都要强上许多的。
但是这种“儒学好学者”的思维,一下子又被宋煊给打破了。
这就给了赵祯更多的思考。
他以前接受的儒学教育并不是真理,而只是御人的手段,且自己作为皇帝不能被儒学所驾驭。
那些个大儒,没有一个人告诉过赵祯这样的道理。
至于刘娥,同样也不会给赵祯讲什么执政心得。
赵祯是渴望学习帝王之术的。
但是没有人教他。
这让赵祯模仿处理政务的时候,总是不自信。
但是他发现宋煊懂“帝王之术”,那可就太好了。
如今出了宫,远离那是非之地,也是出自宋煊的主意。
还让自己学习韩非子,有不懂的可以攒着去问贾昌朝。
“这样的话,那是不是各处监牢的犯人,就算想要复刻十二哥的法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赵祯的独立思考,让宋煊感到十分的欣慰。
“确实如此。”宋煊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
“并不是所有官员都如同我这样会搞钱,甚至会舍得往外撒钱的人。”
“所以朝堂发布一条新政策,就算最初的想法是为百姓着想。”
“可是在具体的执行过程当中,那些官员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就会把朝堂的政策给执行歪了。”
“最终成为害民的政策,锅也是由朝廷来背负。”
赵祯同样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望着下面的游走的百姓。
对于宋煊的话,他想反驳,但是又没什么例子。
各州府的地方官员赵祯虽然没有接触过,但是中枢这帮人全都是从基层上来的。
这些宰相们在处理政务上,也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更不用说其余人了。
在东京城内,十二哥他收税尚且会遭到针对。
旁余人呢?
赵祯是认为宋煊可是大宋立国以来最年轻的连中三元之人,诗词又冠绝天下,再加上岳父还是大宋军方第一人。
就这样的背景,偏偏还有人故意给他使绊子。
那些实力没他强,背景没他深厚的进士,在地方上遇到的难题,岂不是会更多?
赵祯悠悠的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解决?
“对了,六哥儿,明日若是无事也来县衙,正好体会一把当知县的一天。”
宋煊再次提议,既然赵祯没有机会练手处理政务。
可是县衙也有不少公务,需要宋煊来定夺的。
赵祯身为大宋皇帝,目前处理不了全国各地的政务,处理京师赤县的政务,也完全没问题。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嘛。
赵祯一扫方才的颓然之势,各地进士只要有本事,自然能够展露头脚,将来可以重用他们。
如今十二哥让自己来当县令练手,完全没问题啊!
“好啊,那日十二哥说此事的时候,我确实是心中十分的想要,但是又以为十二哥是在开玩笑。”
“哈哈哈。”
宋煊摆摆手:
“什么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六哥儿多与县衙的积年老吏接触,就知道当臣子的,可不一定会说心里话。”
“这些人的演技以及心机,是完全不输中枢的那群相爷的,甚至肮脏的心思不如他们重一些。”
赵祯一听更是兴趣盎然。
若是没点挑战,他还真不想费多少心思。
既然宋煊都这样说了,那自己绝不能让他小觑自己。
这么多年的“观政”,虽然没被大娘娘悉心教导过,可他也是看过猪跑的人,如何能没有点心思和手腕呢?
张方平掏了掏耳朵,他确信官家是被十二哥卖了还给十二哥数钱呢。
如此炎热的天气,十二哥定然是不想干活。
现在机会送上门来,遇到雄心壮志的官家,如何能不让他前后忙碌?
若是旁人觉得宋煊疯了,可是张方平并不意外宋煊的这种操作。
他没有把官家当官家,同样也没有把官家当傀儡。
毕竟傀儡是没机会处理政务,积累自身经验的。
治大国如烹小鲜。
若是一县能治好,有了自己的治理心得,将来遇到更大的州府,同样也不会手忙脚乱的。
以前赵祯根本就想不到如此曲线的办法。
二人商量之后,便各自散了,免得宋庠突然来查岗,被大娘娘那里知晓。
赵祯回到玉清宫后,先是去看了自己还在生病的妹妹。
至于求雨之事,他直接让玉清宫的道士停了,免得求来大雨,到时候水淹东京城。
这个理由让道士也不敢轻易反驳。
求雨这种事,说白了,就是谁心里都没底。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顺应官家的心意,求来及时雨。
这种事,他们都知道是要靠老天自己个做决定的。
特别是许多供奉神明的和尚道士,他们对于神明有几个相信是真实存在的?
甚至是站在最高处的那些得道高僧或者真人们,更不会相信世上有神佛之事。
到最后修的道求的佛,最终全都是他们自己的内心投影。
赵祯坐在大殿内,他看着塑像,只是觉得大殿当中分外凉快,不用浪费冰块。
没让赵祯等待太长时间,高遵甫就把消息给他带来了。
樊楼背后最大的主子,是大娘娘身边的林夫人。
听到皇城司的汇报,赵祯看向高遵甫:“消息准确吗?”
“官家,准确的很。”
高遵甫连忙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绝不敢欺瞒官家。
只不过樊楼明面上是张耆、刘从德的分子,以此来掩盖真正的目的。
“原来真是她!”
赵祯愤愤不平的锤了下坐垫。
她暗中使绊子与十二哥作对,背后可否有大娘娘的影子?
亦或者是林夫人狐假虎威,自己个在悄悄搞事。
高遵甫躬着身子,并没有多说什么。
“你叫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啊?”高遵甫老老实实的开口道:
“官家,这比较难,大娘娘的周遭可是有不少耳目,咱们根本就安插不进去。”
赵祯想了想退而求次的道:
“那安排人监视林夫人的家人可有把握?”
“回官家,这没问题,咱们皇城司的强项。”
高遵甫再次连连保证。
“那你就看樊楼的人,什么时候去他们家,最好能知道谈了什么话,方便我做出判断。”
“明白了。”高遵甫躬着身子道:“我这就安排人去做此事。”
高遵甫当然明白官家突然对林夫人感兴趣的缘由了。
吓了他一大跳,还以为是为了剪除大娘娘身边的羽翼提前做的准备呢。
结果是因为闹的沸沸扬扬,樊楼不老实交税,被宋状元追缴之事。
“原来官家他对于这些事也好奇的很。”
高遵甫直起腰来,当即去吩咐人准备做事了。
这可是个好差事。
赵祯见众人都走后,他还是没忍住点了香,给三清供奉。
在他这个位置上,有许多事都是身不由己。
“朕什么时候才能重获自由啊?”
赵祯望着三清的雕像,缓缓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
宋煊家中。
他们夫妻二人正在下五子棋交流感情。
这种玩意好上手的同时也锻炼脑子。
可是比围棋简单多了。
曹清摇玩的不亦乐乎。
两声敲门声。
老仆人在外面喊了一句:“少爷,枢密使之子张利一拜见,要不要见?”
宋煊手里攥着的黑子放下,随即又在棋盘上摆了一颗:“你输了。”
“你晃我,要不是曹伯喊你,我如何没看见这步?”
“嘿嘿嘿。”
宋煊捏了捏曹清摇的小脸蛋:“还敢嘴硬,等我回来收拾你。”
曹清摇翻了个白眼,随即靠在凭几上瞧着宋煊踏拉着木屐走了。
宋煊手里拿着扇子,穿着家里侍女给缝制的背心大裤衩子就去见客。
张利一是不情不愿的前来。
他觉得自己跟宋煊学不到什么。
就算人就是状元郎,可自己真不是读书的那个种子。
所以为了将来仕途上有所成就,他是习武的。
再加上自家老爹当枢密使,至少也得好些年的时间,足够提拔自己了。
张利一瞧着宋煊穿成这样出来了,分外惊讶。
因为他也是看过三国演义的。
这不就是曹操倒履相迎许攸的戏码吗?
张利一不明白。
自己比不过许攸,宋煊也不是曹操。
他这样做甚?
怨不得张利一多想,因为宋煊穿着背心大裤衩子出来,跟没穿衣服出来没啥区别。
“原来是张三哥到了,久等了。”
张利一见宋煊如此给面子,他也不好拿腔作调,嘴里说着叨扰了。
“令尊在酒宴上特意叮嘱我了,想要把张三哥送到我身边历练一下。”
宋煊给自己扇着扇子:“如今开封县正是用人之际,事情复杂,正是需要张三哥这样的人才。”
听着宋煊这位状元郎的夸奖,张利一脸上还是流露出得意之色。
“不知道张三哥是擅长什么?”
“我平日来一直练武,想要博得马上功名,报效官家。”
“好啊!”
宋煊连忙鼓掌道:“不知道张三哥最擅长什么?”
“骑马射箭。”
“我家里那匹马有病,旁人也骑不了,不如张三哥演示一下射术,让我心里也有个底,如何?”
张利一觉得完全没问题。
反正骑射在宋煊这个家里也施展不开。
不如他的家里宽敞,跑马完全够用。
于是宋煊招呼一声,直接让人把靶子放在三十步外,又递给张利一弓箭。
“张三哥,条件简陋,从厅内到门口足有三十步,你射一射看看。”
张利一拿过弓就觉得有些沉重。
他还没拉过斤数如此重的弓箭,他试了试,没有放出去。
“宋状元,我平日里拉的都是一石二的,这把弓不适合我。”
因为宋朝有床弩,远距离也用不着使用弓箭,军中选拔弓箭手在一石往上就合格。
“我家里只有这把三石的。”
听着宋煊的话,张利一一脸惊讶的打量着宋煊:
“可是宋状元平日里把玩的?”
“对,我岳父送给我的。”
宋煊没有隐瞒,他拉三石弓完全不困难,还挺轻松的。
张利一指了指三十步外的箭靶:
“宋状元平日里就这么练习吗?”
“一般去后院,那里有五十步,只不过如今天气太热,我不想出去。”
宋煊拿着弓箭比划了一下:“不过我平日里不喜欢射静态靶。”
张利一觉得宋煊有点吹牛的成分,他一个文状元如何会武状元的手艺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