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敏锐地意识到,明军有可能不是两线进兵,而是三线进兵。那支切断平安道、黄海道消息的明军,兴许就是这位“杨副将”麾下的人马。而面前这位袁千总率领的船队,才是他先前猜测的,被提督沈有容分出来截断水域南控汉阳的水军分师。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神枢营右副将,杨公应春。”袁进说道。
“杨应春”张晚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去年看过的一份邸报。“是不是那位曾任狼山副总兵?去年改调的?”
“大概,是吧”虽然早在前年,也就是万历四十七年的时候,袁进就被沈有容给招降了。但他对邸报的热切远不如朝鲜高级的官员,对杨应春的了解也仅限于对方现在的职务。
张晚没想太多,略一颔首后便接着道:“这位杨副将没和沈提督一路?”
袁进思考了一下,觉得朝鲜人既然展现出如此恭顺的姿态,也就没必要太提防了:“杨副将没和我们一路,他和李总兵是一路的。”
“这位李总兵又是?”
“就是李公如柏啊。”袁进说,“你们朝鲜人对他应该很熟悉才是。”
“是那位李提督的弟弟吗?”张晚的身子前倾了不少。
“如果您说的李提督是指,故宁远伯李公如松的话。那就是了。”
“李总兵不是因为捣巢事败而被免职了吗,皇上又重新起用他了?”张晚追问说。
袁进点点头以示肯定。“您和他有交情?”
“不敢与李总兵攀什么交情。当年壬辰倭乱的时候,我与李总兵曾有过几面之缘。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的卓然傲立的英姿。”往事浮现,张晚的脸上很快掠过了一抹会心的笑意。不过没多久,这一抹笑意又被担忧所取代了。“那杨相公呢?皇上也免了他的罪吗?”
“哪位杨相公?”袁进不明白。
“就是被熊经略替下来的经略相公杨镐啊。”张晚急切地说道,“既然李总兵能被皇上重新起用,那杨相公应该也能得到皇上的宽恕吧?”
朝鲜君臣对曾任朝鲜经理的杨镐评价极高,视其为拯救国家的恩人。万历二十五年秋,日军攻陷全罗道,随后一路北上,兵锋直指汉阳。当时王京气氛紧张,不管是两班士大夫还是良贱庶民都有北逃之心。为了安定人心,经理杨镐和总兵官麻贵,就在汉阳两岸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中朝联合阅兵。
朝鲜史载,杨镐“单车疾驱、冒入危城。慰谕余氓,申饬将士。使人心依赖,贼情畏沮,遂却敌于谈笑指挥之间”。
后来“蔚山之败”,杨镐因为丁应泰的弹劾而下野,朝鲜人还上疏为杨镐辩白说:“都城得保今日,皆其力也。岛山之役,镐以文职大官,环甲上阵,暴露虎穴,与提督及诸将,励气督战即其事状,终始如此。若征剿实绩,则陪臣及诸将,皆目见而知之,功罪查核,自有公论,天日在上,岂容虚诳。”
即便前年杨镐在萨尔浒打了一个大大的惨败,还“葬送”了朝鲜国的一万精锐。朝鲜的官员们,尤其是主兵的大臣也还是普遍认为明军的兵败应该归于别因,而非经略之过。
“这”袁进讪笑着挠了挠的脑袋。“我就不知道了。您还是去问李总兵和沈提督他们吧。”
“多谢告知。”张晚眼神一黯。他很清楚,对于杨镐这种级别的官员来说,所谓的“不知道”,几乎就等同于“没有免罪”。
“张参判客气了。”袁进摆摆手,接着问道:“我想请问张参判,杨副将他们现在走到哪里了?”
张晚一怔。“袁将军没有碰上杨副将的人马么?”
“没有啊。”袁进也是一怔。“张参判何有此问?”
“袁将军和蔡将军顺着汉江逆水西来,应该经过了江华的吧?”张晚说道。
“过了,但是没停。”袁进问道:“听您的意思,杨副将的人马已经到江华了?”
“应该是到了。前天上午,就是江华防御使拿着袁钦差的监护檄文来汉阳报信的。他说他看见了打着‘杨’字旗的天兵正在江华府附近传布檄文.”说到这儿,张晚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一发砸在自己身上的靠枕。心里又是一叹。
“也就是说,你们还没有和杨副将接触过?”袁进问说。
张晚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王世子邸下已经派出使团寻迎袁钦差了。慕华馆那边也做好了迎接钦差,恭听圣训的准备。”
袁进虽然不笨,但也不懂这种弯弯绕绕的政治话术。
他懵懂地点了点头,正要顺着话继续打探消息。先前那个伍长却指挥着手下的士兵,带着经营茶铺的店家和一对帮忙的儿女哆哆嗦嗦地来到了纳凉亭下。
“堂上老爷,这家伙识趣的很,说是要请了这顿茶。这是您的钱。”伍长捧着那把散钱来到张晚的面前,他手底下士兵则鱼贯进到凉亭,开始布置那些从茶铺里拿来的桌子与茶具。
张晚没理那伍长,而是站起身,在袁进和蔡三策的注视下,走到了那店家的面前,用汉语说道:“请什么,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不占你的便宜。”
“啊?”那店家缩了一下身子,完全没听懂张晚在说什么。
张晚明显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般地改用朝鲜语说道:“这些东西要多少钱?”
“老爷,一些凉茶和盐炒的豆子而已,不值什么钱。”那店家连连摇头,脸上挂着惶恐又拘谨的笑。“今天能伺候老爷们饮茶,也算是小人修来的造化了。”
“什么造化,”张晚板起脸,指着那伍长严肃地说道:“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哪里有啊!”一听这话,伍长脸上的笑意立刻凝住了。“是他自己说要请茶的。是不是!”伍长瞪着那店家。
“是是是!”那店家连连点头,整个人都快吓麻了。“就是小的自己想请老爷们喝这顿茶的!”
张晚从伍长的两掌间抓过那把钱,递到店家的面前。“赶紧的,该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我这儿正会着客人呢,没工夫跟你耗。”
“那就,”那店家弓着腰杆缩着脑袋,上仰着观察张晚的表情。见他的脸上显着认真,才畏畏缩缩地从张晚的手里数出十几文的茶钱。“多谢老爷了!”
钱没有拿完,但张晚也不装模作样地把剩下的钱都塞到店家的手上表现自己的慷慨。
他认真地收起了剩下钱,甚至把留在伍长手里的铜板也收好了才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