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李祬有气无力的说,“明军已经到城下了吗?”
“回世子,没有。”蔡宗基摇头道。
“那明军要接管南别营的要求.”李祬尽力提起一口气,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儿。“又是谁告诉你的?”
“是赵别将,”蔡宗基回答说。“是赵别将亲自过来说的!”
“他还说了什么?”李祬追问,“明军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要求?”
“没别的,就这些了,”蔡宗基说。“赵别将只在城下说了这一件事。”
“城下.”李祬恍惚问,“你没让他进来吗?”
“当然没有,现在正戒严呢。而且朴领相打过招呼不让.”蔡宗基表忠似地望向朴承宗,却被朴承宗厉声打断了:“够了!”
朴承宗用凌厉的眼神让蔡宗基把蛄蛹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随后,他又望向李祬说:“邸下,这个废物什么也不知道,还是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派人出城接触明军。”说话间,朴承宗又分别对刑曹判书金瑬,和工曹判书郑经世使了个眼色。
“也是,”李祬三天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整个人乏到了极点,强吊出来那口气也快要散了。“但是要派谁去啊?”
“世子邸下。移兵交权乃国之大事,不可假他人手。当年两次倭乱,明军入境,也都是宣祖大王亲自郊迎的。”工曹判书郑经世率先发言。“故臣以为,殿下应该亲自前往。”
朴承宗诧异地看了郑经世一眼。但还不等他有所反应,王妃柳氏便以一种带着哽咽坚决态度说道:“不行!绝对不行!我儿都虚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要他出城和明军交涉,你这是要他的命吗?”
“臣惶恐!”郑经世连忙磕头道,“大王郊迎天兵,远迎天使,本就是既有惯例。如今世子出城,也可以正名分而定人心。”
“不然!”刑曹判书金瑬开口反驳道:“郑工书此言虽然不虚,但这些事不能相提并论。当年,宣祖大王所迎者要么是宋相公、杨相公、邢相公这样的文经略,要么就是李提督、麻提督、陈提督这样的武大将。”
“而如今去南别营提出接管要求的人,很可能就只是一个某个参将麾下的普通的先锋。世子亲自出城交涉,是为折节,有损我国家威信”金瑬顿了一下,面对柳氏道:“所以臣以为,不管是为了世子的贵体,还是为了我国家的体面,最好还是择一员有担当的大臣出面交涉就好。”
“极是极是!金判书所言极是!”柳氏当即表示赞同。
“所以臣推荐”金瑬嘴角微动,立刻就要顺着话推荐朴承宗。
只可惜在那之前,一直绷着没开腔的户曹判书金荩国,却直接从旁边以一种近乎高亢的声音劫断了金瑬的话:“金刑书这是想要推荐李公吧!我也是这么想的!”
金瑬一愕,下意识地回望向金荩国,又与朴承宗看了个对眼。他表白般地冲朴承宗轻轻摇了摇头,以示自己并不是这么想的。
可是这会儿,金瑬已经插不进话了。金荩国的上下嘴皮持续拍动,声音又高,明摆着就是不给人插话的机会:“李公身为广昌府院君,不但一肩并挑礼曹和兵曹,还是训练都监的都提调。所以不管是从礼事、兵事,还是从训练都监本身的移交事宜来看,都是出使绝佳的人选。”
“更关键的是,李公还是世子邸下的外祖岳父,嫔宫邸下的外祖父。有道是,血浓于水,同气连枝。李公出使,则不但能完成使命,更能护王室威仪!”
金荩国一口气把朴承宗这边能说的话全给堵了。朴承宗这时能做的,就只能咬着牙齿双输止损了。
朴承宗亲自下场说道:“可是,去迎接袁钦差的李参赞,和去迎接沈提督的张参判,都只是二、三品的堂上佐官。如今若是让咱们的广昌府院君,以正一品都提调的身份去面见那个先锋小将,岂不是乱了次序?”
说话的时候,朴承宗还看了柳希奋一眼,希望寻求默契。
但此时柳希奋就只是木木地跪在王妃的身边,一点儿搭腔的意思都没有。就好像面前的讨论完全与他无关一样。
“朴公,”金荩国笑着对朴承宗说:“就像金刑书刚才说的那样,这两件事情根本不同,不可同日而语,相提并论。李参赞和张参判离京,是为代替世子远迎天使。而如今李公出城,则只是与明军商讨训练都监的交接事宜。这天底下,还有比都提督更适合人选吗?”
“朴领相,事到如今,您也不必再防着我和训练都监了吧?”李尔瞻望着朴承宗,脸色平静如水。“还是说,朴领相有什么理由想把事情再往后拖延拖延?”
“李提调想担这个差事就明说,别这么拐弯抹角的。”朴承宗沉着脸睨了李尔瞻一眼,双手在长袖里握紧了拳。
李祬眼前发黑、头痛如绞,但他还是看明白了。他正妻的两位祖辈是在党争!
这时候竟然还要党争!
“够了.”李祬回过头,看了朴氏一眼。
朴氏与他对上视线,眼里既有尴尬又有苦涩。这种事情终究不是她能表态的,在祖父和外祖父的矛盾中,她能做的就只有说和,而且就算要说和,也不是现在这个场合。她没法说话,也没话可说,只能向李尔瞻和朴承宗投去央求的眼神。
李祬又闭着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在头昏脑胀之中,他第一次以独立的意志行使了君主的权力:“舅舅,您去吧。”
“我?”柳希奋心里一跳。
“您年富力强,”李祬随便找了一个由头。“更经得起颠簸。”
李尔瞻回了朴氏一个笑,接着扯开嗓子喊道:“臣附议!”
柳希奋诧异地望向李尔瞻,一时竟不能理解对方为何有此言行,直到他从朴承宗的眼里看见了一丝难掩的漠然和疏远,才恍然明白李尔瞻的用意。
可是这时候,想明白了也没用。因为要想粉碎李尔瞻的离间企图,就只有拱手将世子亲手递来的机会,白白地交出去或者扔掉。
为了弥缝与朴承宗的关系,从而放弃对明军示好的机会并得罪世子?
柳希奋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打定主意之后,柳希奋缓缓地趴了下去,叩首高呼道:“臣遵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