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画藤淡定道:“无论这个生意做得做不得,上赶着的不是买卖,我们现在是占尽下风不假,但他们的日子就很好过吗?”
“《问界农场》打击的不但是我们和湘台,和大麦网的电影票务大战下个月就要开始,这么大量的资金沉淀,柳会长、马芸这帮人的局面也不会太乐观。”
“我想隔岸观火一阵再谈,但到时候怎么谈,就是今天找大家来商议的事情了。”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企鹅现在确实有了站队的动机,但如果没有足够的筹码和必要性,马画藤还是不会去趟这趟浑水。
这种必要性,要么是问界继续进逼,涉足游戏和社交板块,把小马哥逼上“泰山”,要去和老柳并肩子上;
要么是大麦网每况愈下,股东们在不愿意放弃目前大好形势的的基础上,肯拿出足够的筹码,譬如……
“boss,要阿狸的股份吧!我们看看能不能曲线救国,也杀入电子商务和支付赛道!”
刘驰平话音未落,会议室里几位资深高管已露出苦笑——
企鹅对电商和支付的执念,早在2005年就埋下伏笔。
2006企鹅依托qq的8亿用户推出c2c平台拍拍网,直接对标桃宝,凭借qq弹窗导流和一键搬家工具,三个月内吸引250万卖家入驻,2007年市场份额一度冲到9%。
但因为缺乏物流和供应链支撑,平台沦为“山寨货集散地”。
当桃宝和问界用支付工具担保交易建立信任体系时,拍拍网却因假货纠纷频发被用户称为“q版地摊”,发展至今只能说是苟延残喘,完全不在阿狸和问界的眼里。
因为问界商城起步就是b2c,因此和路老板无关。
企鹅的支付工具财付通,就是更是起大早赶晚集了。
支付宝和支付通在抢夺全国的市政水电缴费领域时,企鹅因为地缘原因,根本不可能像问界利用路宽个人的人脉和正治资源去撬动局势,也没有老马借助泰山会的关系串联各方。
于是老大老二打架,老三阵亡的剧情再一次出现。
上一世直到2013年微信支付红包出世之前,财付通的市场份额大概不足支付宝的1/10,这一世生存空间直接被挤压殆尽。
企鹅想做支付的野望是毋庸置疑的,相当坚决,最终在微信渠道觅得良机。
也正因如此,当刘驰平说出这番话时,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马画藤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
郎先平的那篇将问界看做“拿破仑第一帝国”,将其他竞争对手看做“反法同盟”的文章大家都看过。
高管们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他们清楚地意识到,此刻正在见证的,是中国互联网史上最具决定性的战略抉择之一。
这种级别的商业博弈,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市场竞争,而是一场决定未来十年行业格局的巅峰对决。
就像站在历史的分水岭上,每一个决策都可能改写内地的商业格局。
“毫不避讳地说——”马画藤开口了,“某种程度而言,柳会长和路宽是一类人。”
“他们够有足够的手段,在不犯忌讳的同时,能够从正商资源中获利,给企业的合理与‘不合理’发展保驾护航。”
“我们担心问界在北平的势力太强,但泰山会和柳传之的背景——我不明说,只告诉大家也不可小觑。”
“所以在是否惧怕问界会否像对待其他被折辱的企业一样、利用坐地户的优势针对我们,这不是值得考虑的问题。”
小马哥今天算是敞开了话匣子:“现在请大家帮我、也是为我们共同的企业思考两个问题。”
“第一,我们怎么才能让阿狸甘愿开放入股,以这种以往马芸绝不可能答应的方式来达成合作、达到我们自己的战略诉求?”
“第二,也是我思考了近一个月,至今没有思考出确切答案的问题……”
马画藤眼神略有些阴翳,似乎是想起了庄旭:“路宽到底要张晓龙做什么?一个月了毫无动静,没有任何新项目、新动态,他究竟想干什么?”
“现在摆在面前的问题和局势都堪称错综复杂,但我想这两个问题哪怕想通了一个,都有利于我们做出正确战略决策。”
企鹅的联合创始人、首席行政官陈一丹今天也参会,她沉声道:“关于第一个问题,阿狸现在的情况不客气地讲快要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别看商城份额还处于领先地位,但支付渠道和物流渠道业已沦丧,形势岌岌可危。”
“现在他能倚仗的有谁?孙正义算一个,但国内的情况大家也都清楚,并不是有钱就一定行,否则路宽是怎么拿下魔都和东三省的市政缴费市场的?”
“所以我认为如果想迫使马芸就范,除了继续保持战略定力、坐山观虎斗之外,就是要紧密联系柳传之!”
刘驰平举手同意:“大麦网的资金很大程度来自背后的泰山会,马芸如果想继续依靠大麦网给自己的支付宝续命,就不得不就范。”
“马芸是大麦网股东里受益最大的一方,但是当大麦网面临问界和柳会长的压力时,他也是受力最大的一方,我看可以做文章。”这说话的是联席cto熊敏华。
商业竞争的残酷性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怜的老马,还没有完全失势,只是因为陷入战略劣势,就已经被他想要联合的竞争对手盯上了。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没有永恒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对于企鹅而言,对抗问界是利益,但伺机侵吞阿狸的股份,也是利益。
马芸的困境恰恰印证了这一点,就在他试图联合企鹅对抗问界时,企鹅内部已经在谋划如何利用他的弱势地位来获取阿狸的股份。
这种战略转向的冷酷与迅速,正是顶级商业博弈的常态。
“那就等他们的补贴大战先打打看吧。”马画藤沉声道,“我抽时间去一趟北平。”
话未说尽,但意已了然。
只不过把他困扰得头皮发麻的问题,始终是关于出走的张晓龙。
小马哥抬头,希望今天在场有人能给他答案、或者跟他的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不谋而合:
“第二个问题,你们怎么看?问界在这个时间节点挖走晓龙做什么?”
陈一丹嗤笑:“刚刚马总你也讲了,我们现在其实也就两大支柱,一个游戏、一个社交。”
“他路宽费尽心思从企鹅挖人,难道还跑得了这两样吗?”
“张晓龙会做游戏?”
会议室内瞬间如临大敌,除了马画藤以外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社交是企鹅的根基,也是它最核心的护城河。
如果问界真的瞄准了这个领域,哪怕只是试探性的布局,都足以让企鹅如临大敌。
马画藤在心里暗叹一口气,这口气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已经叹息了无数次,只不过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他和机敏的陈一丹一样,从一开始已经不无恶意地怀疑:
问界不辞辛劳、拐了七八个弯用农场游戏做“诱饵”引他吞食,就是为了用张晓龙进攻企鹅的优势板块。
不是游戏,只能是社交!
熟人社交!
只不过再往下,小马哥的确就无法判断问界要做什么样的“熟人社交”了。
但仅仅是这种猜想,就已经足够叫马画藤心惊肉跳了。
他为什么在今天突然开这个会议,把问题抛给公司核心高层们?
《牧场》再好,也不过是一个游戏而已。
上一世2009年给企鹅的创造的单月收入在5000万人民币左右,全年不过6、7个亿,数字不算小,但总归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但社交不同。
但从问界的庄旭、路宽可疑的动作来看,从张晓龙引发的对于前者真实商业目的的揣测和考量,这就远不是一个社交游戏的重要性可比拟的了。
这踏马是在挖企鹅在南山的祖坟啊!
陈一丹轻敲桌面,眼神锐利:“简单复制qq是死路一条,路宽没这么蠢,我在想——问界会不会瞄准了飞信?”
“飞信虽然依托短信,但已经证明跨平台即时通讯有市场。而问界有流量基础,有明星资源,还有张晓龙这样的产品经理,他们完全可以打造一个‘移动优先’的社交产品,直接绕过pc端的qq护城河。”
马画藤点头:“飞信现在势头不弱,他盯上了移动通讯市场也有可能。”
刘驰平却不这么认为,他沉声道:“飞信是运营商的自留地,他没必要去沾,社交无非那几种类型——”
“以模式论,熟人社交和生人社交,问界已经有微博这样的生人社交工具,而且是业界一骑绝尘,挖张晓龙再锦上添有意义吗?”
“以终端类型论,无非是电脑端和移动端,听说微博的移动端已经要上线了,iphone 3gs刚刚发布,路宽还有安卓公司的股份,这一点我看要尤其当心。”
他话音顿了顿,看向马画藤和陈一丹:“我能想到最坏的结果,就是问界要在移动端复制qq的形式,做他们自己的熟人社交软件。”
2009年的当下,关于移动时代的到来是行业共识。
不仅是苹果发布的新产品和app store生态重新定义了智能手机,谷歌的安卓系统也通过htc dream等早期安卓设备上市,通过开放源代码策略,快速聚集了三星、摩托罗拉等硬件厂商,构建移动生态。
就连企鹅本身,也会在今年下半年推出手机qq2.0版本,但只不过是pc端的移植,不具有移动时代的app特点。
他能够想到这一点不奇怪,上一世的刘驰平作为负责公司战略方向的总裁,就直接负责三个在内部争夺核心资源的产品:
手机qq团队、q信团队,和微信。
他的话令众人警醒。
问界手握安卓系统的股份优势,可以深度优化底层体验;
再加上微博的流量入口和《农场》的游戏社交基因,完全可能打造出一个更轻量化、更符合移动场景的社交产品。
届时,qq2.0这个本就不具备移动时代特征的pc端移植产品,就是个笑话。
企鹅从当初的“企鹅五虎”创业时代开始,历次高层会议都是大家畅所欲言,算是相当民主。
你可以扮演张晓龙这样的低调隐士,也可以效仿刘驰平如此的挥斥方遒。
但今天马画藤提出的这两个问题——
如何利用问界和大麦网之战入股阿狸、甚至是白度?
如何看待问界挖走张晓龙的战略意图?
与会者无一不紧紧盯着小马哥的表情,期待他的回答和决断。
这是企业领袖的魅力和人心所向,在关键时刻、决定企业重大战略决策的时刻,需要这样一个历来带领大家打胜仗的领导定调。
即便小马哥平日再是儒雅低调,他也是整个企鹅科技的核心灵魂。
只不过下面这个核心灵魂讲出的话,却叫大家一颗心更加迅猛地下沉,似乎见不到底。
“一丹猜是飞信类软件也好,驰平讲是类qq移动版也罢。”
“包括驰平刚刚讲了——这是你能够想到的最坏的结果。”
马画藤面沉如水地看着众人:“我并没有标准答案,但我今天也客串一次路大导演,给大家回放一段电影。”
“也许‘看完’这段电影,你们就会和我现在的心情一样,绝不会认为复制qq就是最坏的结果。”
小马哥根本不给面色骤冷的众人喘息思考的机会,有些恍惚地回忆起那天和张晓龙临别前的对话:
“我问他,路宽跟你说了什么,才叫你下定决心离开?晓龙讲——”(521章)
“雅虎创造了门户,谷歌重构了搜索,而我们需要在移动互联网的空白胶片上,刻下中国人的交互美学。这是数字时代的《清明上河图》,每个用户都是画中行走的笔墨。”
马画藤几乎要把这段话给镌刻在脑海中了,看着陷入沉思或者“陶醉”的办公室众人,出声提醒道:
“对了,晓龙说这个产品叫……微信。”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静默,企鹅高管们不约而同地被这段充满诗意的产品愿景所震撼。
尽管身处对立阵营,但“数字时代的《清明上河图》”这个意象仍在他们心中激起共鸣。
那不仅是对移动互联网的精准洞察,更蕴含着将技术与人文完美融合的极致追求,这种超越商业层面的产品哲学让在场众人五味杂陈。
他们突然理解了张晓龙的选择:
当一个理想主义者遇到如此兼具美学高度和时代使命感的构想时,任何现实的利益权衡都会黯然失色。
路宽用艺术家般的语言勾勒出的,不仅是产品形态,更是一种重塑数字文明的野心。
这种充满浪漫主义的宏大叙事对真正的产品人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但在短暂的震撼过后,一种更深的忧虑在众人心头蔓延,因为大家不约而同地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飞信只是短信的替代品,qq仍是pc时代的产物,两者没有一个能够配得上这段文字的描述!
现场的众人陷入了和老板小马哥一样的“白头搔更短”:
问界和路宽究竟要做什么?
马画藤此刻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局外人,看着会议室内下属们的神色各异,不知自己应该是喜还是悲。
他选择把自己所认为的最坏的预期阐述出来。
这种预期,也是推动着他要尝试在取得巨大利益的基础上、和柳传之而不是大麦网达成合作的重要原因。
“做游戏的都喜欢做加法,恨不得叫所有玩家都成为付费用户才好。”
“但我比你们都了解晓龙,从我们的邮箱业务开始,他就一直在做减法。”
马画藤的声音有些苦涩:“我在想,如果问界让他做一个剥离qq冗余功能、纯粹基于手机通讯录和兴趣圈层的社交工具……”
他环顾会场,看着脸色迅速阴沉下来的众人:
“这才是截断企鹅在移动互联网时代到来的最大杀招,是葬送我们在新时期竞争资格的根基命脉!”
“战友们,最危险的时候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