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长乐
长乐驛,从东进入长安的最后一处驛站,取汉代长乐宫之名,意永享极乐之美好寓意,
而也確实如此,从这里再向西五里,便是那造极天下的神圣都邑,长安。
长乐,长安,人世间最美好的快乐都安於此。
这里是无数人奋斗的终点,是哪怕远謫万里也魂牵梦绕的神都,生於此葬於此,对任何人和他们的家族,都是无上的荣耀。
他们个人的价值將永远这座人间极乐的长安城联繫在一起。
而赵怀安就是在乾符三年五月二十日的傍晚抵达到长安外的长乐驛。
长乐驛地处在函道和武关道的交叉终点,所以从东面和东南面的人流和物流都需要先经过长乐驛才能进京,甚至皇帝对关东诸藩的任命詔书和外藩官员覲见也是在长乐驛作最后的落脚。
也因此,在函谷道上的驛站中,尤以长乐驛最为繁华和庞大。
当赵怀安、杨復光等一行千人抵达长乐驛,此时纵目所及,晚霞蔼蔼,从长安方向传来,连鼓八百下,暮声隆隆催月出。
严询见赵怀安眉毛上挑,就晓得使君心中疑惑,连忙笑著说道:
“使君,这是长安的『鼕鼕鼓”。每日黄昏时分,宫中便会敲击大鼓八百下,然后全城和坊门会逐一关闭,然后街上就不允许城里人再走了。”
赵怀安恍然,感嘆了句:
“这倒是秩序井然,治城如治军,能想到这个办法的,也是个人才。”
严珣点头称是:
“长安这样巨大的城邑,光坊就有一百零八座,十几万户人生活,没有秩序肯定是要乱套的“而且城里和乡村还不同,在乡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可在长安城就不同了,不论是坊市营业还是上朝下朝,甚至何时关闭各道城门以及里坊之门都需要准確的时间。”
“那会大唐从前朝继承下来的办法,就是每天昏晓均由执行卫成任务的金吾卫士放声传呼以告知居民,並戒行者。”
“直到太宗皇帝时,马周上书改进此法。在京城的每条大街掛起大鼓,每天夜晚按一定的时刻击鼓以止行人,並提醒居民警惕窃贼。”
“如今二百年过去了,这『鼕鼕鼓”倒成了长安的特色了。我那会在长安时,甚至听说一些西域的胡商在丝路上都能听到长安的『鼕鼕鼓』,如此就晓得,长安要到了。”
赵怀安喷喷嘴,没想到这些胡商倒是精神长安人,这种肉麻的话是张口就来。
想到这群辗转东西亚之间的商人们,赵怀安忍不住问严瑜:
“老严,你晓得长安的胡商多吗?”
严珣忙不叠点头,回道:
“多,长安的胡人可太多了。”
“以前咱们贞观那会,边地这些小国都率子弟入质於我唐,其中大部分都不回去了,就流寓在长安。不过他们那些胡人也分的。”
“我那会在长安的时候,见过一个胡人,这人自称北魏的时候就已经入居洛阳了,后来长安这边修建后,就又归在了长安,比咱们汉人还老长安呢。”
赵怀安听了后疑惑:
“北魏那会就有胡人住在长安了?”
赵怀安正要再问,忽然想到人北魏自己不就是胡人吗?於是也就做罢了。
而严瑜则自己主动解释了一下:
“他们这些都是葱岭以西的,甚至那最先边遥远的大秦都有,那会至少万家在我中国,大部分都是为了贸易。”
赵怀安点了点头,晓得这个大秦就是后世说的东罗马,看来咱们和西边的联繫比他想的还要紧密。
“不过长安的那些突厥人种,最多的还是当年我太宗皇帝平灭东西突厥后,收降的突厥贵种,
这些现在有多少人不清楚,总之咱们后面到了长安,光看发色外貌,这十个人中就能看出一个。”
“本来以前还有很多回鹃人的,回鹃人也分的,以前回人在草原的时候,外貌多和咱们一样,可后来到了西域一带了,就开始也变得杂起来了。”
“当年安史之乱的时候,两京沦陷,后来肃宗皇帝派遣广平王率朔方、安西、回、大食之兵十五万眾,收復两京。其间回叶护太子亲將兵四千余眾助討叛逆,立了很大的功劳。”
说著严珣压低声音,悄声道“使君,这也是我唐的一段黑歷史,现在长安的回人都不怎么敢称呼自己是回人,也是这个原因。当时收復两京的时候,这帮回人抢了不少长安的布帛女子。”
“后来也因为自居有功,这些回鹃人在肃、代两朝的时候气焰非常囂张。他们使者来的时候,
擅出坊市,掠人子女,白昼杀人,入狱劫囚,而朝廷这边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到了代宗的时候,这类回使者客商已经有千人在长安了,都是欺良霸善。”
“到了德宗皇帝即位,才將那些留寓长安之回人全部遣回。”
“然后主公你猜怎么著?”
“这些人回去的路上,直接被振武军的人给杀了个乾净,大快人心。”
赵怀安喷喷嘴,没想到我大唐也搞这个九世之讎呢。
“不过即便这样,长安现在的回鹃人也不少,尤其是他们到了西域后,和杂胡又混了一下,现在他们来长安都自称九姓胡了。”
说到这里,严询心情复杂,嘆了口气:
“以前我唐还是煌煌天唐的时候,这些胡人哪能在长安这般气焰?四镇沦陷,河陇没於吐蕃。
然后连这样的胡人都变得少了。那些回不去的也就顺势留了下俩,也在长安娶妻生子了,而且这些人普遍娶我唐女,最后几代后就与我唐人无异。”
最后严询对赵怀安总结道:
“现在长安的胡人也就剩下四类了。一类就是北魏北周以来入居中夏的,这些人虽然也华化已久,但一些族姓、习惯还是有些胡风的。二类就是外教方士和尚,这种在长安的各家届宇中尤为多,平常人倒是见得少。三类就是早年为质子入唐的,最后也就生活在了这里。最后就是那些西域粟特胡商,这些人来长安就是为了牟利,也多居住在西市附近的一个坊区。”
赵怀安没想到这严询呆个长安也就是七八年的时间,却儼然成了个长安通,忍不住给他竖起了个大拇哥,谁说浪子不能回头?这严二郎不就是?
就在赵怀安和一眾幕僚、军將们欣赏著长安外的落日,那边杨復光忽然在后面喊道:
“赵大!这边!”
赵怀安连忙回头,就见杨復光就站在驛站楼下对自己招手,於是让张龟年他们安排队伍入驛站住宿,自己就走了过去。
等到了那边,赵怀安才发现杨復光身边还站著三个面白无须的壮阔人,虽然是武夫做派,但一望便晓得是北衙的武宦们。
赵怀安这边刚来,杨復光就笑著给他介绍起身边的三个人,他先是指著左边一个穿著黑色圆袍,带著头的七尺宦官,笑道:
“赵大,这位是我右神策军征马使鱼嗣昌,这位是宫苑的春衣使杨审权,而这位是內教使刘重锐。”
这里面,杨復光专门又介绍了一下第三个人刘重锐,说道:
“老刘过来就是教一下你入宫的礼仪,你也是第一次见圣上,这印象不能差了。”
说完,杨復光倾著脖子,侧耳对赵怀安小声道:
“陛下一年见不到几个外藩將,你要是印象搞好了,好处多多。”
赵怀安当然晓得第一印象的重要性,於是也向三人抱拳:
“几位老公一看就是体面人,咱赵大乡下上来的,很多地方需要和几位老公学习,希望不吝赐教。”
虽然面上热情,赵怀安心中却在腹誹。
这三人一看就是杨家党的,一个姓鱼,一个姓杨,一个姓刘。
姓鱼的那个,没准还是老张当年的上家呢,而且,最有意思的就是他的名字,叫嗣昌,一个太监家族给后辈娶个儿子多的名字,有意思。
而姓杨的那个更不用多说,肯定是老杨家族的人,没准又是哪个老权宦的义子。
而剩下的这个姓刘的,目前不清楚背景,但肯定也是宦官家族的。
不过这几个宦官家族虽然看著好像代代都是那些个姓,搞得和外朝要不五姓七望轮流做宰相一样,但人家比世家们开放多了。
你姓不姓崔是生出来就有的,而宦官家族,你只要有那个魄力,把下一割,投到宫里去,没准也能混出来。
怪不得你们这些五姓七望搞不过那些北衙的呢,合著人家吸收人才的效率比这些世家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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