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安没想到小皇帝直截了当就说这样的话,他都不用看,就能感受到卢携扫在自己身上那锐利的眼神。
此刻赵怀安是真分不清,这小皇帝是缺心眼,还是大智如愚。
这一上来就把自己当刀去挑第一门下卢携?
电光火石之间,赵怀安一发狼,抱拳朗声道:
“陛下,臣的確不认同刚刚卢相说的。南詔小国,畏威而不怀德,其又在年前杀我唐远征將土万余人,如此血海深仇,不破其国,毁其宗庙,还要与之和亲?臣虽愚味,但也不是不懂卢相的说法。”
此刻卢携脑子已经在转,他看了一眼台上的田令孜,见他微微摇头,晓得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只能憋著一口气,哼道:
“国家大事,不是你这样的武夫能晓得的。”
但更多的话,卢携也没有再说,用实际行动服了软。
那边小皇帝满意地点头,这事很简单嘛,没阿父说的那么难。
不过很快小皇帝就没料了,也不晓得该说什么了,咳嗽了一声,那边田令孜就將话题接过来。
这个神策军名义上的掌管者,也是长安权力最大的人,望著赵怀安,笑道:
“赵大,你从中原平叛回来,比咱们都晓得草贼的情况,依你看,这草军为何难治,你又有何剿贼方略呢?”
赵怀安对后者这个问题相当谨慎,因为这实际上涉及到了朝廷上剿和抚的两个路线斗爭。
这个话题能不说就暂时不说,於是他重点回了第一个问题。
赵怀安看向田令孜,这人长得倒是一点不土,相反还有点书卷气,这和传言中的刻板形象几乎是彻底不一样。
实际上,赵怀安根本不晓得,田令孜並不仅仅只是靠著和小皇帝的潜邸关係才做到了神策军中尉的位置。
神策军都不怎么鸟皇帝,又如何会鸟一个皇帝的老奴?更不用说,神策军內全部都是老牌宦官世家,如何看得上家里卖饼的田令孜?
可结果呢?
田令孜做了中尉后,不仅压服了五世四贵的杨家,更是对神策军的掌控越来越强,之所以如此,就是靠的田令孜那强悍的个人能力。
田令孜的完整教育都是来自宫內学堂,但他的记性特別好,所以被分到了当时还是五皇子的小皇帝府下做陪读。
此人最厉害的就是可以记住自己看到的所有人的名字,甚至自己能从档案中发现某些人隱藏的人际关係,然后有设计的针对。
而现在,赵怀安的身份就在田令孜脑子里过著,其信息的完整性不晓得比小皇帝手里拿著的金牌全了多少。
也正因为了解这些,田令孜倒真有点想听听赵怀安是怎么说的,
那边,赵怀安当著全殿二三百人的面,开始侃侃而谈,他已经发现小皇帝的教育水平不是很高,不像是受过完整的宫廷教育的,所以投其所好,讲得白些:
“草军难剿,在末將看,还是因为各藩不想剿,不愿剿。因为一地只要兴草贼,他们就可以用平叛的名义去劫掠地方,他们只需要追在草贼后面,就能捞得盆满钵满。”
“所以一句话说来,就是各潘都在养贼自重。”
“另外,草军之所以能不断蜂起,也和地方盘剥太甚有关。普通老百姓怕官,又被本地土豪,
可一旦加入草军队伍,这些都统统不用怕了,甚至还能抢掠別人。然后,藩镇又不能用心剿贼,所以加入草贼的乱民也就越来越多了。”
“也因此,要想压住草军,靠各藩没用,还是得对症下药。”
“末將倒是想了个办法,就是『以民卫民,以盗捕盗”。”
“以民卫民”就是团练,民眾自己组织起来保卫自己的家乡;以盗捕盗就是让造反的人打造反的人。”
田令孜听了这话后,嘴角上扬,这赵大有点滑头啊,这是又想踩著主战派的船,又想踩著主和派,是都要啊。
而且这赵大在自己和杨氏兄弟身上也是这样。
骑墙,田令孜不反对,但得让你拿出点本事来,不是谁都能脚踏两条船的。
赵怀安不晓得田令孜的心思,而是继续道:
“我和草军接触的多,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实际上就想受招安,朝廷不如让这些受招安的,直接带兵去攻打不愿意招安的。如此,朝廷兵马不费,藩镇也没有出击的藉口,再佐以精锐骑兵,草军可破。”
“至於以民卫民,就是让地方豪族起土团,允许他们在境內起坞璧,一些小股的草军力量,以及本地有人想要从贼,都能被地方土团给掐灭。”
这一点赵怀安只是简单讲了一下,並不愿意多说这个。
那边杨復光也站了起来,对小皇帝说道:
“陛下,奴婢这边也有剿贼一侧,乃四面合围,一路追击之策,如能和赵大的方略双管齐下,
草军旦夕可破。”
说著杨復光就让台下的小宦官將奏本递了上去。
此策就是之前他的幕僚韦庄所献之策,后来杨復光又让其他几个幕僚一併完善,最后自信满满地递交了这份剿贼方略。
而赵怀安听了杨復光的话后,也愣了一下,因为只那“四方合围,一路追击”,他就晓得这法子是靠谱的。
但方案好不好其实也不甚重要,重要的还是人,以他对各藩的了解,啥方略到了他们头上都不好使。
就是不晓得现在中原局势如何,不过肯定不大妙,不然不会朝会全在开这个。
可当杨復光费心准备的奏本递到小皇帝手上时,他看都没看一眼,就扔给了旁边的田令孜,说道:
“阿父,这事你和门下们商量一下。”
然后小皇帝就开始上下打量著赵怀安,忽然想起来一事,便对田令孜道:
“阿父,之前是不是有人弹劾赵大,说他敛財东南,收揽人心?朕记得好像有这几条?”
一句话,赵怀安整个大脑都是憎的,这是什么情况?
那边田令孜警著赵怀安,笑著回小皇帝:
“陛下,这些事奴婢已经查过,多是空穴来风,子虚乌有。”
小皇帝点了点头,然后望著赵怀安,笑道:
“赵大结了婚没?”
赵怀安此刻脑子都转不动了,躬身会到:
“还没有,不过已有婚约。”
小皇帝笑了,隨后说出这样一句话:
“好,最几天赶紧把婚结了,到时候朕再给你赐个宅子,到时候家就安在长安。”
赵怀安已经顾不得多想了,躬身受命了。
將这边的事都弄差不多了,小皇帝將御案上的赵怀安的金牌子悬掛在了腰间,然后就跳下了御座,隨后便从一旁的台子离开了太极殿。
那边小皇帝一走,那个之前甩鞭的宦官大喊著:
“退朝!”
於是,百官便在五位门下的带领下,山呼万岁。
隨后便散了朝。
那边,当赵怀安从太极殿出来,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此刻他的內心中再次浮现了那个疑惑“咱们陛下是缺心眼还是大智若愚啊!”
赵怀安不敢乱猜,这一刻,他算是明白权力的差距就是客观存在的。
小皇帝隨便一句话就能决定自己,这就是权力。
在这样绝大的权力鸿沟下,聪明还是愚钝,实际上都已经不重要了。
不过,自己这一趟还没受封呢。
隨后,赵怀安便在人群中寻找杨復光的身影,可却硬是没看到,不成想,倒是刚刚和自己搭话的宦官周敬荣奔了过来。
其人一路奔来,气喘吁吁道:
“赵使君,陛下下旨,让你去大明宫的飞龙苑,打球。”
赵怀安愣住了,踏前一步,小声道:
“老周,你给咱交交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此刻周敬荣已经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嘿嘿笑著:
“赵使君啊,天大的好事,你赶紧去吧!这一次你可得好好把握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