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土道大术垒起的近百道黑岩土墙大部分已经损坏,残余的墙垛之间,冰晶与烈火仍旧在燃烧不息,腥臭的浓烟之下,不少焦黑的尸鬼残骸在熊熊燃烧著。
战损到几乎要失去建制的清虚阴荒法坛中最后存活的几名道人此刻就躲藏在那层层墙垛之后,苟延残喘。
带队的坛主长老早已经陨落,法舟崩坏,一十九名护坛道人至今所剩不到一半,且都已经达到了崩溃的临界点。
清虚玄都真传-太虚便是此刻最后的顶樑柱,且见这道人大马金刀的矗立在那中央墙垛的最高处,其苍青法衣已经不知被何等的利爪撕裂作了布条状,內衬锦衣之间也染上了未知的黑血。
最引人瞩目的是这黑髮道人背上的那柄剑器,剑身不过三尺,低调而古朴,但这剑器之下却是不知斩落了多少亡魂,叫那剑格之上的煞气都要化作实质了。
太虚道人以手扶墙,冷然环视著那重重阴影之下的贪婪目光,他不能退,一旦有所退缩,那四周恐怖的蚕食者们就要衝上来將他等撕碎。
但此刻的太虚也已经到了临界点,二十六日的冥域逃杀榨乾了他的法力,就连紫府宫中的法意都已经再无法动用,元神之胎萎靡不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晓下一次祭出剑器之后还能不能站著。
而各方墙垛后配合著他的师弟妹们更是好不到哪里去。
执掌土河令旗陈师弟双腿已断,瘫坐在內层墙垛之侧,双手撑起土河旗,倚靠著土墙喘息,身下的鲜血却是將那大片的土壤染作了红幕,便是这位陈师弟,以土河令旗引动土脉阵势,筑下了三十里黑岩迷宫,这才为诸多道人贏得了短暂的腾挪余地。
修青帝府都籙钟师弟……已不知被何鬼物袭击,半边身子都被斩落了下来,自缺失伤口处生出了密密麻麻的紫罗青藤填充,勉强吊著最后一丝人样,但想来也再无希望了。
外层六层土墙之处,主修火法的关师兄刚刚与那露出身形的幕后大凶对上一招,一身地肺火灼退了那遮天鬼爪,也同时將自己点燃,此刻这位关道人半个身子被墙垛埋住,宛若焦炭般的身体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至於最后的玄冰道人,这位静謐清冷的师妹,此刻已经目光无神的躺在了太虚身前,抬手无力地捂著脖子上那狰狞恐怖裂口,可其中喷涌的精血怎么也止不住……
入幽天之日,一坛长老,十九道人,何等的兴致勃发,为报效宗门,开一世气象。
可短短数旬之间,如此的护坛採药之队伍,只剩下这寥寥几人徘徊於黄泉路口,饶是久经诸事的太虚道人都感到了绝望。
他想说什么,但喉咙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连声【咔嚓】作响,却是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或许,这就是我等的归宿了罢!』
『天生九气,上为清虚,论阐天道,守吾心,不违天授,戒律一十七……』
太虚道人吃力的撑起身子,口中默念著属於自己的七门都籙戒律本,似是要从其中映照出自己的终局。
他预见了师弟妹们最终的死相,但自己的结局如何,他看不到了!
“咳咳咳,倒也无所谓了,左右也不过身陨魂灭而已。”
太虚调动起最后的法力,將身后的虚天剑祭起,此刻的他临近极限,五感已钝,思绪迟疑,已经再无哀伤的情绪。
唯一还让他感到遗憾的是,他等付出了如此代价,却是始终没有对那隱藏在冥域深处的鬼神府君造成多大的伤害。
这让他等若跳樑小丑般,显得过於……可笑了。
抬指挑起虚天剑器,只欲进行著决绝的最后一舞之时,太虚袖中的平安符中,却是突然响起了一道陌生的招呼。
“太虚,你,可还安好?”
不知从何而起的问询,跨越了因果与介质,如同梦中囈语一般突兀的从太虚心底响起,著实奇异。
而此刻几乎到达了极限的太虚道人也再无质疑与提防的余力,只是止住了虚天剑的最后一舞,仰头不语。
“玉虚唤贫道来幽世捞你,此刻你等现状如何?”陌生的声音居高临下,但在太虚耳中却是没有丝毫的不愉,他那紧绷到了极限的神经突然一松,连瞳孔都几乎要涣散了。
然而身下那微弱的挣扎与声响却在此刻惊醒了他。
“师……兄,杀了我。”
“好痛……送……我一程……”
玄冰道人的冰道法力冻结不住那被撕裂的脖颈与伤口,精血与生气的流逝愈发迅速,剧烈的痛楚让她拼尽最后的余力,请求著师兄送自己一程。
她一向不敢见血,她一向爱美,她向来最是怕疼……
“我……咔……”
太虚道人那紧绷的神经松断之后,百感迅速的涌上头来,他环顾著师兄妹们的惨壮现状,突有毛骨悚然道府凉气衝上头来,一时间,连声带都僵作了铁石,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
而如意符另一方的黎卿却是敏锐的捕捉到了那细若游丝的声线,亦是清楚地听到了那玄冰道人虚弱的求死之言,眉间蹙起一个梅形的弧度,再追诉道。
“看来……你的现状並不太好过!”
“吾名黎卿,本为江南士,误入仙家途,將称幽冥主,再道岐山君……可十指结作梦华印,请唤黎某之名。”
“贫道自会入梦前来助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