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政微笑道:“我也以为,他们会拉锯很久,才会给出条件呢。”
卫王的笑容缓缓收敛,“可是,户部那位,可不是简单角色,这些年也算深得父皇信任,咱们想扳倒他,收下盐商乃至收下户部,可不容易啊!”
齐政平静道:“殿下想走上那个位置,哪个对手是容易的?”
卫王闻言,点了点头,“也是。”
中京城,魏府。
户部尚书魏奇山站在书房中,面前摆着一张铺开的纸,纸上用浓墨写下了两个大字:
【安】、【定】
他就这么看着这两个大字,怔怔出神。
按理说,他的人得罪了定国公与安国公,还被强索了金玉阁这个下金蛋的鸡,颜面尽失,他应该有很多的情绪。
但此刻他的眼中,却并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思索。
金玉阁丢了,他并不在意,那只是他诸多生意中的一个罢了。
官做到了他这个程度,情绪已经被他基本舍弃,他所思考的,只有利弊。
而同时,在他的世界里,弊未尝不能转化为利。
他执掌户部,早就在心头坚定了一个念头,这世间种种,皆可交易,无非是筹码大小罢了。
正思索间,房门被轻轻敲响,管家在门口禀报,“老爷,独孤先生来了。”
魏奇山嗯了一声,正要迈步,忽然眉头一挑,拿起桌上的笔,在安定两个字上,写下了一个【齐】字。
看着如品字形的三个字,魏奇山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纸拿起撕碎,扔进了纸篓中,转身大步离开。
来到迎客厅,独孤先生已经坐着品茶了。
身为齐王的智囊,魏府的下人自然不可能怠慢了。
在瞧见独孤先生的一瞬间,魏奇山脚步一快,笑着道:“独孤先生有事通知我一声便是,岂敢劳您走一趟。”
独孤先生笑着起身,却并未迈步,“你前些日子府上才遭了窃,如今又碰上这样的事,殿下便让我来看看魏大人,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魏奇山落座,“殿下厚爱,下官受宠若惊。不过今日之事,无需劳动独孤先生和殿下。”
“哦?”独孤先生捋了捋山羊胡子,“魏大人如何看待此事?”
魏奇山笑了笑,悠悠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这不正是下官结交二位国公爷的好机会吗?”
独孤先生挑眉,哈哈一笑,“看来此番是我多虑了,魏大人不愧是殿下倚重之人啊!”
魏奇山道:“请独孤先生转告殿下,下官一定尽力,不负殿下厚爱。”
“好,那我们就静候佳音了。”
“好!”
将独孤先生送走,魏奇山回到房间,亲自写了一封措辞谦卑拜帖,交给管家,“送去定国公府。”
看着管家匆匆离去的背影,魏奇山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琢磨起了各种可能的情况。
而与此同时,楚王府中,楚王端坐在椅子上,正在吃着干果。
他吃得很慢,也很认真。
随着一颗颗果子被剥开,果壳在桌上列阵分明,横平竖直,如同对垒的两军。
他的幕僚站在一旁,轻声道:“殿下,以定国公和安国公的地位,怎么会忽然要开酒楼,而且又哪里需要去巧取豪夺户部魏尚书的酒楼,此事着实透着几分古怪。”
“凌岳随着卫王去了江南,魏尚书又是齐王的钱袋子,这当中有没有什么隐秘的东西呢?”
“虽然定国公对外的说法是凌岳和卫王是军中好友,此番卫王也是替陛下办事,但有没有可能定国公有所倾向?可如果他真的有所倾向,为何又要针对齐王呢?这也解释不通啊!”
当第一百颗果仁入口,一直没开口的楚王满意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队列,缓缓将口中的果仁咽下,直接道:
“找一个御史,明日朝会,弹劾定国公和安国公巧取豪夺,强占他人资财,真相便自然明了了。”
幕僚微微怔了怔,旋即反应了过来,“殿下英明,小人这就去安排。”
“记得找一个明面上跟咱们没什么关系的。”
“是。”
吩咐下去之后,楚王便让下人打来一盆水,慢慢洗着手,然后接过下人递来的擦手巾,仔仔细细地擦干了手,又将擦手巾叠好,才递了回去。
做完这些,他站在房间正中,想到江南那边的情况,微微皱起了眉头。
眉心的川字,依旧十分对称。
当这个消息,传遍整个中京之前,早已被送入了宫城之中。
但此刻的天德帝,和童瑞谈论的,却是另一件事。
随着暑热稍减,清风渐起,天德帝的苍老似乎也被拂散了不少,人也精神了些。
他靠在御榻上,手中翻着一本奏折,忽然开口道:“杨进死了,你可知道?”
童瑞连忙点头,“老奴知道。”
“可有怨恨?”
“老奴不敢欺瞒陛下,在刚刚得知消息时,老奴的确有些不悦,卫王殿下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他,手法着实也粗糙了些,但想到这个狗东西犯下的那些事情,愧对陛下的栽培,老奴便没了怨气了。”
天德帝闻言缓缓道:“你不止应该没怨气,你还应该感谢卫王。”
童瑞疑惑抬头,“老奴愚钝。”
“杨进的手脚很不干净,若是回了京城,你能怎么办?保下来?还是认真审?你若保他,朕会如何看你?你若审他,岂不让手下人寒心,而且你就不怕审出些别的事情?”
童瑞当即面色一变,连忙跪下,“老奴在陛下身旁,从未有过不法之举。”
“起来说话,朕只是打个比方,万一他胡乱攀咬保命呢?”
天德帝淡淡道:“坏了的果子,就得早些扔出去,卫王这是替你担了骂名,绝了后患,你难道不该谢他?”
“陛下说得是,若非陛下点破,老奴还真是愚钝了。”
天德帝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老东西,朕就不信你想不到!”
童瑞一脸认真,“陛下之智,仿如山海,老奴如何能及。”
天德帝哼了一声,“行了,定国公和安国公这个事情,你怎么看?”
童瑞稍作沉吟,“二位国公爷做些营生也无妨,此事也不是他们挑起,只不过最终结果,难免遭人诟病巧取豪夺。”
“你是属泥鳅的不成?”
听见这两头不得罪的话,天德帝无语地挥了挥手,“去给朕端一碗莲子羹来,被你气得上火了都。”
童瑞讪笑一声,匆匆朝外走去。
等走出御书房,童瑞脸上的笑容悄然一收。
天德帝说的东西,他真的不懂?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在陛下表明态度之前,却是不能擅动的。
跟着陛下这么多年,他早已经熟悉了自己这位主子的心思。
如今陛下已经为这事儿定了性,那他也该知情识趣了。
他伸手招来一个心腹手下,“听说宁妃娘娘这几日休息得不是很好,你去准备些上好的安神之物,稍后咱家亲自给娘娘送去。”
手下连连点头,匆匆下去准备。
童瑞的目光,望向东宫方向,眯了眯眼,转身下去给天德帝准备莲子羹了。
而御书房中,天德帝合上奏折,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敲着,在脑海中转着念头。
关于杨进的死,他方才与童瑞说的只是其中一点。
他同样从中,看到了卫王想要与他传递的念头,那就是与江南集团势不两立的决心,同时又能准确控制战火燃烧范围的能力。
这孩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优秀啊!
接着,他便又想起了今日这场闹剧。
他轻笑一声,并没有太在意。
因为他知道,自然会有人跳出来,暴露自己的目的。
天色渐晚,收到定国公府回帖的魏奇山,坐上马车,来到了定国公府。
在管家的亲自带领下,他一路来到了客厅之中。
稍坐了一会儿,便听见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
“魏大人,你这莫不是来向老夫问罪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