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恕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庄一寒动了动唇,欲言又止,然而话到嘴边却怎么都吐不出来,最后只能露出一抹惨淡自嘲的笑意,他眼眶发红,声音细听有些颤抖:“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一直挺对不起你的。”
他明明在笑,眼底的哀戚却浓重到几欲凝成实质,让人不知道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才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陈恕见状原本要出门的脚步一顿,迟疑一瞬,又重新走回床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庄一寒摇头:“我没出什么事,外面快下雪了,你早点走吧。”
他轻声催促道:“快走吧,我再睡会儿。”
庄一寒语罢躺下来,然后转身背对着陈恕,闭目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谁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陈恕不仅没有离开,反而悄无声息坐回了床边,他总觉得庄一寒醒来之后就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这种念头让他没办法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
庄一寒听见他坐下的动静,微不可察一顿,低声问道:“为什么不走?”
陈恕:“等你愿意说了我再走。”
庄一寒红着眼睛在笑:“你这个人真奇怪,以前求我放过你,现在我放你走,你又不肯走了。”
陈恕微微皱眉,低声问道:“庄一寒,到底出什么事了,告诉我。”
“……”
庄一寒闻言不语,他并没有转身,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一动不动维持着原来那个姿势背对陈恕,就在陈恕已经坐得双腿僵硬,怀疑对方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寂静的病房里忽然响起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显得突兀而又令人恍然:
“陈恕,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他说,
“我梦到你死了,跳江死的……”
陈恕闻言倏地抬头,被这句话惊得大脑一片空白,显然不明白庄一寒怎么会梦到自己前世死亡的原因,他惊疑不定攥紧指尖,一度怀疑对方也和自己一样重生了,然而庄一寒并没有回头,陈恕自然也就没办法观察他的神情,寂静的病房里只剩庄一寒一个人说话的声音,麻木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在那个梦里……你很喜欢我……但我好像一点也不喜欢你……”
“我总觉得我们的相遇很糟糕……”
醉酒后和一个酒吧男模发生了一夜情,这对于庄一寒毫无瑕疵的人生履历来说就像一个毕生都抹不去的污点,让他整整九年也不能释怀。
“你对我很好……愿意为了我去学钢琴、学礼仪、学做饭……学习一切你不感兴趣的东西……但我总觉得你是另有所图……从来不肯接受你的心意……”
“你学画画哄我开心,画了很多很多,可是我锁在抽屉里一次都没看过……我过生日,你每年都飞到世界各地给我认真选生日礼物,但我每次都对你冷冷淡淡的……你还给我做过很多顿饭……但我不肯去吃……后来你就再也没做过……”
“你死之前还给我送了一款手表……和我去年在你手里买的那款一模一样……我其实很喜欢,但我就是不肯戴,一直放在抽屉里锁着……我总感觉我如果戴了那款表……就输了……”
那时的庄一寒高傲而又自负,又怎么肯承认自己对陈恕这样的人动了心?
“那些年你为了报复我的无动于衷……故意和我吵架……故意惹是生非……故意做一切让我愤怒生气的事……但我一直态度冷漠……然后你就变得更加歇斯底里……”
“陈恕,在那个梦里,我们吵过、闹过……却从来没有分开过……”
“我自私以为你会一直跟在我身边……”
“但最后一次你没有……”
庄一寒说到这里顿了顿,嗓子一度哑得发不出声音,仿佛还是没能从那个梦境中走出,
“你就那么跳进去了……”
“你临死前一直盼着我能够回头救你,但我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庄一寒梦到的东西一定不止这么点,长到仿佛他在另外一个世界过完了一生,然而所有和陈恕有关的内容竟是连半丝温情也找不到,点点滴滴全都是他对陈恕的漠然相对。
在那个冗长的梦境中,庄一寒近乎偏执地围绕在蒋晰身边,哪怕对方结婚了也要在暗处默默守护,与之相对的则是陈恕,他爱慕着庄一寒,把他当做救世主,把他当做凉薄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丝温情,为此哪怕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