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信很快送到了北阴王府。
作为当年为数不多从皇位之争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人,北阴王看起来并不十分足智多谋,恰恰相反,他体态圆滚发福,整日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一看就是酒色之徒,或许也正是这副胸无大志的样子,这才让帝君清算时留了他一命。
只是养虎为患,生于天家之人,又岂会半分野心也无?
北阴王在烛火下徐徐展开信纸,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眼底精光闪动,最后呵呵一笑,随手递到炭盆中焚烧:
“本王还以为云复寰是皇兄心腹,从不轻易站队,没想到私下竟有扶持凉王夺位的心思,皇兄狠辣一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火舌贪婪吞噬着那一份名单,很快就化为了灰烬。
“凉王虽病弱,却极得帝君宠爱,倘若有云复寰暗中相助,只怕威胁更胜诚王,云复寰此人不得不除,王爷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一道苍老的声音陡然响起,在幽暗的书房中平添了几分鬼魅。
只见书桌右侧立着一名容发枯朽,身穿蓝色道袍的老者,他颧骨高高,两颊凹瘦,留两撇山羊胡子,看起来颇有仙风道骨之姿,赫然是跟随北阴王多年的谋士微真道人。
“道长言之有理,三日后便是大朝会,本王会见机行事的,这份名单上旁人也就罢了,褚家和原家倒是可以拉拢一二,等会儿找人暗中递信过去,至于剩下那些和本王有牵扯的……”
北阴王说着顿了顿,颇为惋惜的道:
“好歹替本王效力多年,解决之后,安顿好他们的家人。”
他也和外界那些人一样,以为帝君最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毕竟此事真要细究,恐怕半个朝堂都要被牵连进去,可如今那份名单上连皇后母族都赫然在列,不壮士断腕恐怕是不行了。
“是。”
微真道人稽首退下,悄无声息关上房门。
他转身步下台阶,然后在夜色中缓缓行至庭院,望着天边那轮残月反手挥了一下臂弯里的拂尘,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凉王啊凉王,你难道不知揭发舞弊一案乃是与天下半数世家门阀为敌吗……”
他想不到楚陵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最后又能得到什么?难道真的仅仅只是为了天下士人请愿吗?
在这个污浊的世道里,人人都机关算尽,以至于容不下半点风骨,于是年深日久,人们渐渐也只顾自己苟活,最后一点心头热血都被俗世消磨殆尽,忘了年轻时曾经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宏愿。
现在冷不丁遇上那么几个以一人之力与天下为敌的傻子,心中不禁一阵恍惚。
这三日内,不断有官员被捉进刑狱,又不断有人丧命。
他们之中有些人是禁不住严刑拷打自尽而亡的,有些人则是在事发之前被发现无缘无故吊死在了家中,另还有些官员忽然主动上了请罪折子,自称管教无方,家中有亲眷不小心牵涉进科举舞弊一案,恳请陛下从轻发落。
帝君不知那些人到底是真心悔过还是假意认错,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一定有人泄露了名单。
大朝会这日,文武百官必须齐聚。
皇城的天才蒙蒙亮,不少官员便已手持朝笏提前等候在了御道两侧,身着朱紫色官服的还是那几位,只是绿袍官服的却少了一大半,导致队伍看起来稀稀拉拉的。
楚陵称病多日,一出现在众人眼前就引起了不少注视,只见他仍是那副白玉般剔透的模样,许是久病难愈,清瘦的肩膀有些撑不起那身暗红色绣着龙纹的朝服,百官却仿佛隔着那身衣服窥见了他血肉深处的嶙峋傲骨。
明明正值意气风发的年纪,却不见少年狡黠之姿,无端让人觉得面前这名男子曾经踏过尸山血海,于刀光剑影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连那暗红色的衣衫都带着血锈。
然而用力闭眼,刚才的那一幕又都成了错觉,人还是那个人,衣服也还是那身衣服,连嘴角风轻云淡的笑意都没有丝毫变化。
百官心中暗忖:谁能想到近日皇城风波皆因此人一封奏折而起,从前只觉这位凉王病弱温雅,不曾想那病骨头里竟也掺着几斤硬骨,以后只怕要重新掂量掂量了。
有人目光敌视,有人事不关己,有人面露钦佩赞赏,但更多的还是处于观望姿态。
唯有云复寰主动上前招呼:“听闻王爷前些日子身体抱恙,如今可好些了?”
楚陵闻言正欲说话,身后就冷不丁响起了一道散漫阴凉的声音:“有劳云相挂念,王爷身子已然大好,只是太医叮嘱了最好别说话,免得着凉。”
闻人熹之前镇守西戎,身兼明威将军一职,回京之后就晋了从三品云麾将军,故而也在大朝之列,他没想到自己刚才不过在路上遇到几名军中故交多聊了几句,一眨眼的功夫云复寰这个死断袖就又来勾搭他的人,狭长的眼眸危险眯起,难掩警告之意。
云复寰虽然和闻人熹有过几面之缘,却谈不上熟识,自然也就不明白这位定国公世子为什么对自己好像抱有莫大的敌意,他闻言也不恼怒,反而极有涵养的问道:“恕本相孤陋寡闻,倒是不知王爷着凉与否和说话有何关系?”
闻人熹轻飘飘睨了云复寰一眼,一副我说你孤陋寡闻你还不信,现在果然孤陋寡闻了吧的表情:“王爷一说话就要张嘴,一张嘴就容易灌风,风邪入体可不是要着凉,云相以为呢?”
那喘气儿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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