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校尉可是还在为了当年没能守住定州的事自责愧疚?”
岳撼山闻言控制不住攥紧拳头,一字一句痛苦问道:“殿下,你可知西陵丢的不仅是四座州府,还有州府里的数万万百姓!胡人严守入口,不许他们任何人逃回西陵,女人为奴为娼,男人则视作猪狗,那些胡人时常在街上纵马驰骋,将汉人当做肉泥踩踏,倘若军粮告急,便钢刀一挥将我们当做两脚羊宰杀烹吃!”
“那里的百姓每天都在隔城遥望,希望我们能收复失地带他们回家,可是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定、平、克、寰四州依旧被胡人所占,在其位而不谋其事,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再从军入伍!”
岳撼山字字泣血的讲述就在耳畔,楚陵盯着眼前跳跃的烛火,仿佛看见了那人间炼狱般的情景。
他怎么会不知道北境的百姓有多惨。
当年定、平二州就是他和岳撼山亲自带兵收复的,城破之时狼烟遍地,那些汉奴目光呆滞地站在路旁,女人衣不蔽体,男人脖子上栓着用来捆牛羊的绳扣,幼童和年长的老人被尽数屠杀殆尽,街上随处可见断肢尸体,阴森好似鬼蜮……
“啪。”
烛火忽地爆出一朵细小灯花,险些烫到了掌心。
楚陵慢半拍回过神,缓缓收回了手:“当年胡人铁蹄踏破关山,西陵溃不成军,不得已割让四座州府求和,哪怕已经尽力拖延,依旧还有四万百姓被困城中,婴孩饿毖于野,老者困毖于道,锦绣城池顿变人间炼狱,此恨何及?”
他认真问道:“岳校尉,你是否已对朝廷寒心,所以才不愿从军入伍?”
岳撼山垂眸盯着地面:“草民不敢!”
他嘴里说着不敢,可每个字都带着对朝廷的刻骨恨意。
楚陵没办法替朝廷辩解什么,那是帝君的过失,是百官的过失,是楚家的过失,因为他们没能守好天下,所以才让无辜的子民受过:
“岳校尉,我知道你心中的恨意和耻辱,可这些东西不是靠退隐就能抹去的,而是要用鲜血洗刷,如果我说西陵今年就会与那些北狄开战,夺回定、平、克、寰四州,你也还是不愿从军入伍吗?”
岳撼山闻言倏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问道:“殿下此言当真?!”
就连他身后的几名弟兄也是激动膝行上前,失声问道:“殿下,帝君不是一向主张与胡人共结友邦吗,怎么会忽然要开战?!”
楚陵:“从前西陵与北狄交好,是因为需要时间喘息恢复元气,如今十年之期已过,三军齐备,兵强马壮,为何不能开战?”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在笑,周身气势却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眼眸深处涌动着某种冰冷危险的气息,如同一柄蠢蠢欲动想要出鞘的宝剑,随时准备收割旁人性命。
楚陵盯着岳撼山,一字一句问道:“岳撼山,本王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当真不愿去亲手收复国土解救那些被胡人掳走的百姓,而是甘愿留在这个小小的凉王府砍柴烧水吗?”
这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顿时静得针尖落地可闻。
甘愿吗?
自然是不甘愿的。
天知道岳撼山有多么想生撕了那群胡人,可当这件事有一天真的发生在眼前时,他反而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久久未能回答,到最后他的兄弟都开始着急了,焦急催促道:
“大哥,你快应下啊!”
“头儿,我们等这一天等多少年了,你甘心放过那群胡人吗?!”
“精忠报国,死而后已,这有什么可犹豫的!!你愿意当缩头乌龟我可不愿意!”
不知是不是被那些话语刺激到了,岳撼山忽然怒声斥道:“够了,都给我闭嘴!!”
他抬头看向楚陵,双眼因为充血发红,像野狼一样要择人而噬:“殿下,倘若您今日说的话当真,我们兄弟四个人四颗头以后就尽数卖给您了,牵马坠蹬,无不从命,只要能重新率兵上战场,莫说是去西军,去恶鬼窟里也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