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二十六年,岳撼山因收复失地攻破突厥王庭有功,被帝君亲封为岐山王,赏黄金万两,独领一军镇守北疆,非诏不朝,世袭罔替。
及次年,北阴王犯心衰之疾暴毙狱中,帝君念血脉至亲,准其尸身葬入皇陵,且命太子监国,摄天下事。
初春四月,梨花繁繁。
帝君不知是不是因为年岁渐长,身子每况愈下,今年不慎感染了一场风寒,缠绵病榻许久,于是便将朝政全部交给了楚陵处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是有了要禅位的打算。
而楚陵也不负他所托,上至军国大业,下至民生琐事,一概处理得井井有条,只是这位引得百官赞誉的太子殿下在私情方面似乎有些不大拎得清楚。
楚陵自从掌权之后便对定国公府多加封赏,不仅赐了双爵之荣,还命世子闻人熹接管城内禁军,要知道定国公府本就统领西军,如今再掌禁军,可谓把京畿完全攥在了手中,对帝王来说是一股莫大的威胁。
此举引得朝野议论纷纷,御史弹劾的奏折都堆成了山,楚陵却一概不理,尽数让人拿去焚烧,帝君倒是听见了些许风声,但见楚陵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也就没有多加插手。
须知打天下的方式是不能用来守天下的……
楚陵倘若有本事掌控底下的那些悍臣,再来十个闻人家又有何惧?他若没那个本事,纵然把六军大权尽数攥在手中,该造反的人也依旧会造反。
闻人家权势最鼎盛时,控军多达十万人,征战沙场平叛无数,这样的功绩封王都不为过,既然他们在时机最好的时候都没有造反,那么现在同样也不会。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敌。
闻人家反或不反,取决于帝王对他们的态度,而不在于他们手中有多少兵权,倘若一味猜忌打压提防,迟早会把他们逼入死角,这并非明智之选。
可惜这个道理帝君年迈时才悟出来,如今他身边亲近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就连北阴王这最后一个血脉兄弟也暴毙在了狱中,好在楚陵仁善贤德,并不会步他的后尘。
“陛下,太子过来瞧您了。”
帝君正靠在床榻上望着窗外洁白如云的梨花怔怔出神,忽然听闻皇后的话,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如今朝政繁忙,他倒是往这边跑的勤。”
“太子孝顺,陛下该高兴才是。”
帝君病重这段时日,除了皇后衣不解带地伺候着,楚陵也时常过来侍奉汤药,他进殿时给帝君请了安,然后又对皇后施了一礼,态度一如从前恭敬,并不因身份不同有所改变:“儿臣见过母后。”
皇后浅笑点头:“你们父子先聊吧,小厨房还炖了甜汤,本宫去瞧瞧火候。”
语罢带着宫人款然离去,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楚陵见状跪坐在床榻边,端起案几上的汤药碗试了试温度,这才一勺一勺喂到帝君嘴边,概因对方如今手抖得厉害,已经拿不稳勺子了,好在皇后悉心照顾,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帝君喝完了药,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朕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今春灾县颇多,减免赋税的恩旨你需时刻督办,免得底下人阳奉阴违。”
楚陵颔首:“父皇放心,儿臣省得。”
帝君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问道:“朕听说今日闻人家上朝时又弹劾了云复寰?”
这个“又”字颇令人玩味。
楚陵没有否认,笑了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父皇的眼睛。”
帝君闭目问道:“这次又是用的什么借口?”
说来奇怪,自从楚陵掌权后,他除了对闻人家大肆封赏,另外还起用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便是几经贬斥的云复寰,短短一年半的光景,对方便又被重新提拔成了左相,这其中虽有云复寰才干卓绝的缘故,但也少不了楚陵的刻意扶持。
闻人熹一向信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云复寰之于他便如眼中钉肉中刺,一日不拔除便寝食难安,于是在朝中处处针锋相对,千方百计寻他的麻烦。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其中三百多天闻人熹都伏在案头写弹劾云复寰的折子,简直比言官御史还要勤奋。楚陵没少哄,只是哄完了又故态复萌,连帝君都知道闻人熹和云复寰是死敌。
楚陵眼眸轻垂,说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原因:“是四哥。”
“他被囚在宫狱之中,不知从何处听闻云复寰重新复为丞相的消息,便大喊大叫说此人曾经暗中襄助他夺位,阿熹听闻就联合御史一起弹劾,要治云复寰结党营私之罪。”
“无妨,云复寰此人心思深沉不定,用其才,不用其人,倘若真闹到了不可开交的时候,当舍则舍。”
出乎意料的,帝君竟然在帮着闻人熹说话,毕竟一个经纶济世的丞相虽然少见,却不代表没有,西陵那么大总能找到几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云复寰身上的才能显然并没有出色到让帝君可以忽略他曾经的复杂势力。
帝君睁开双眼,意味深长道:“他从前与你知己相交,却暗中襄助你四哥,便知是个凉薄无常之辈,倘若辖管一县倒也掀不出什么风浪,但如果身居高位就危险了。”
楚陵微微一笑,拱手听训:“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他对云复寰其实并没有什么惜才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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