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81章 藏于心  红楼窃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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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斯远纳罕道:“西洋药?”

凤姐儿思量道:“洋和尚说叫什么甘汞的,王太医瞧过,说只是一些轻粉。虽也对症,却后患无穷。”

陈斯远悚然而惊,都叫甘汞了,想来便是水银化合物?这东西哪里敢乱吃?

他面上不显,谢过凤姐儿,这才缓步往清堂茅舍而去。

甫一回得清堂茅舍里,红玉拄着拐杖过问一番,待瞥见香菱手里的坛子,顿时‘阿弥陀佛’四下拜谢。

香菱、五儿伺候着陈斯远换了衣裳,又仔细缠裹了创口,随即先是雪雁来了一遭,问过详情后才欢喜而去;跟着宝姐姐便领着莺儿来了,那莺儿手中还提了个食盒。

入得内中搭眼一瞥,便见陈斯远衣不蔽体,宝姐姐顿时别过头去羞红了脸儿。

于是站在梢间外说道:“方才听雪雁说,此番果然求了陈芥菜卤来?”

陈斯远道:“是大嫂子求来的。”

宝姐姐松了口气,说道:“菩萨保佑,可算求了来。我这就去请王太医,总要看顾着你服用才是。”

“妹妹不忙,”陈斯远道:“我心下另有念头,还需妹妹帮衬一二。”

宝姐姐纳罕不已,又关切道:“这且不说,你一早儿出去的,路上也不曾带点心,这会子可是饿了?我方才打发莺儿取了些点心来,不若你先垫垫?”

“也好。”

宝姐姐闻言朝着莺儿递过去个眼神儿,本意是让莺儿将食盒交给五儿,谁知五儿竟提了食盒径直进了内中。待瞥见陈斯远赤膊上身,肩头还裹着纱布,顿时羞得红了脸儿。

她为宝钗贴身丫鬟,自是早知主仆一体,来日宝姑娘嫁了人,若身子不爽利或是有了身孕,便要代行那床笫之事。

莺儿早先还不大瞧得上陈斯远,只当其是个穷酸措大。待陈斯远中了举人,加之身形抽条,生得愈发丰神俊逸,这莺儿的心思自然便变了。

过后自家姑娘又与其私定终身,莺儿便不做他想,只安心等着做那通房丫鬟。刻下瞥见陈斯远精赤了上身,扫量一眼便脸红不已,却又忍不住暗自偷偷瞄过去。

香菱不当回事,内中的五儿却是心下不喜,于是不动声色上前一步遮挡了莺儿视线,又接过食盒道:“我来就好。”

莺儿闷声应下,待出得梢间,瞧着宝姐姐面色不善,顿时吐了吐舌头。

少一时,陈斯远换过衣裳,宝姐姐这才进得内中。陪着其说过今日情形,眼看着陈斯远吃用了两块马蹄酥,这才问道:“不知你要我办何事?”

陈斯远探手抓过床头锦盒,抽开来现出内中绿色绒毛,说道:“便是此物了。我以为此物不够精纯,所以才有毒性。”

宝钗纳罕道:“那又如何变得精纯?”

“回程时想了想,须得用蒸馏水融了,此后再熬干,所得之物料想能精纯几分。”

宝钗不知何为蒸馏水,陈斯远又解释了一通。宝姐姐一心关切陈斯远,生怕其重伤不治,待听个分明,紧忙打发莺儿寻了小厮,寻外头的铁匠铺子立刻赶制各色器物。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丰厚赏钱抛洒下去,傍晚时小厮便提了器物回转。

宝姐姐放心不下,又亲自盯着丫鬟们烧起热水来,寻了个玻璃盏接那从铁皮管子里滴落的蒸馏水。

过后将青霉融于水中,又反复加热熬干。

直到入夜时分,那一锦盒的青霉,方才熬成了指甲盖大小、薄薄一层的黄白色粉末。

陈斯远瞧着此物挠头不已,暗忖那青霉素理应是白色的吧?怎么此物是黄白色?

不问也知,定是内中还有杂质,奈何一则陈斯远伤口发炎再等不得,二则他也不知如何再进一步提纯。

因生怕自个儿死于过敏,陈斯远吩咐香菱取了绣针来,先用烈酒浸泡过,又过了火,这才挑了零星粉末刺破手臂上的皮肤。又等了足足半个时辰,眼见手臂并无异状,这才将那粉末分作三份,先行吃了一份。

也不知是体虚之故,还是那青霉果然不纯,陈斯远用过之后便觉困倦不已,连晚点也不曾用便酣睡了过去。

宝姐姐又仔细叮嘱过香菱等,这才忐忑着回转蘅芜苑。

宝钗才走,邢夫人便急吼吼寻了来,又寻了香菱好一番过问,略略坐了一会子才去。

这邢夫人之后,又有素云送来食盒,自不多提。

许是福星高照,陈斯远酣睡一宿,竟不曾再发热。香菱、五儿轮班守了一夜,待到天明时俱都欢喜不已。

陈斯远略略活动,眼见果然并无异状,这才放心大胆将剩下两份分次服用了。

倏忽几日,肩头脓创尽去,创口彻底结痂,王太医诊看过两回,只对那陈芥菜卤盛赞有加,丝毫不知陈斯远压根就没用过那劳什子的陈芥菜卤。

上至邢夫人、薛姨妈,下至林妹妹、宝姐姐、邢岫烟,乃至三春、香菱等,自是人人展颜,纷纷舒了口气。

倒是那李纨始终没来清堂茅舍,素日里一日两餐打发素云送来食盒。待听闻陈斯远果然转好,隔天便是那食盒也不来送了。

陈斯远有心去瞧李纨,奈何如今众人盯得紧。不过他那日既然从玉佛后转出来,便没想过回头。与李纨如何,只待其痊愈后再说。

不料这日贾兰散学归来,来探望陈斯远时说道:“远叔可算大好了!若是不然,母亲只怕还要时常诵读佛经为远叔祈福呢。”

香菱等都赞李纨知恩图报,唯有陈斯远心下若有所思……李纨夜观佛经,便只是为自个儿祈福那么简单?

……………………………………………………

这日贾兰回转稻香村,李纨自是寻了贾兰好生过问。待贾兰一一说过,李纨这才放下心来。

眼看贾兰又猴儿也似的坐不住,李纨便道:“罢了,你远叔既交代过,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不好将心思都顽野了。”

贾兰不迭应下,扭身一溜烟便跑了出去。

李纨瞧着儿子皮猴子的模样,顿时蹙眉摇了摇头。

恰此时素云进得内中道:“奶奶,那书册都晒好了的,还要请示奶奶如何归拢。”

李纨乃李守中独女,自幼生在书香世家,这陪嫁里自然少不了书册,加之亡夫贾珠遗留,算算总有个一二百册,每岁总会挑个时候晾晒一番。

因书架容纳不下,总有一些要装进箱笼里,她便起身出来亲自指点。

眼看一册册书籍收入箱笼,忽而碧月拾了那金刚经问道:“奶奶,这两册佛经是放在外头还是收入箱笼?”

李纨瞧着那佛经,立时想起玉佛后昂首而立的陈斯远来。面上不禁噙了笑意,说道:“求神拜佛不如求己,这佛经还是收入箱笼吧。”

碧月纳罕不已,与素云对视一眼,虽心下不解,到底还是依着李纨的吩咐,将那佛经装进了箱笼。

李纨又随行内中,指示两个丫鬟将书册摆列齐整,这才往梢间里歇息。那素云、碧月一径出来,碧月便道:“前一回开现佛,连至善禅师都赞奶奶佛缘深厚,怎么奶奶这会子又改了口?”

素云也纳罕不已,摇了摇头,转而又笑道:“谁知奶奶如何想的?不过,这几日瞧着奶奶倒是有了笑模样,总是好的。”

碧月便道:“许是因着兰哥儿近来又长进了,昨日连老爷都夸兰哥儿乃是贾家麒麟呢。”

两个丫鬟说说笑笑,一并往前头照料田亩,自不多提。

却说那李纨娴坐床榻之上,慢悠悠有一下没一下的绣着帕子,待绣出个翠竹来,顿时想起那日仓惶之下将自个儿的旧帕子遗落在了清堂茅舍。

李纨不禁俏脸儿一红,一双桃眼顿时生动起来。心下暗忖,直至今日那远兄弟也不曾送还回来,可见是私底下藏了下来……真真儿羞死个人。

贾家为高门大户,李家又是书香世家,这二者都催逼着李纨必须为节妇,从此衣着素淡、居停简朴,恭顺长辈、宽和弟妹,还要严格管教兰哥儿。

如只是如此,李纨心下不过孤寂了一些,可有兰哥儿陪伴,也不算太过苦闷。奈何婆婆王夫人待其厌嫌有加,妯娌凤姐儿又对其提防不已,二者联手,这些年风刀霜剑又何曾少了?

李纨默默隐忍,只盼着将兰哥儿养育成人,一朝金榜题名,好生出上一口恶气。从此便心如止水,愈发活成了槁木死灰的模样。

她到底还年轻,说来也不比凤姐儿大几岁,作姑娘时也是闺阁琼秀,也曾擅诗文、喜顽闹,又何曾这般淡泊了?

本道就此过上半生,总要等兰哥儿出息了,自个儿方才能稍稍换个活法儿,谁知机缘巧合,因与远兄弟连番往来,自个儿竟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偏那远兄弟竟也一般无二!

李纨先是惶恐,过后是逃避,待那日玉佛殿中猝然相会,李纨便知自个儿避无可避。佛经再压不住她的心思,她心下犹豫不决,回首却愕然发现,自个儿那颗早该死了的心,又因着远兄弟活络了起来。

李纨既不安,又极为贪恋这般的活络,便好似枯木生新枝一般,分外舍不得心下这份活络。于是思量一番,她到底拿定了心思——发乎情、止乎礼,礼教当头,此生自是与远兄弟有缘无分,莫不如做个不见面的知己便好。

想起远兄弟因着那一坛子陈芥菜卤而大好了,李纨面上便噙了笑意,也不去想那遗落的帕子,只轻哼着儿时的小曲,一针一线绣起帕子来。

外间一阵喧哗,须臾便有素云入内,说道:“奶奶,瞧着时辰,合该往老太太处去了。”

若不是贾母照拂,李纨母子只怕如今更要艰难,因是李纨不敢怠慢,应了一声儿便收了女红,起身换过素净衣裳,领了丫鬟便往荣庆堂而去。

须臾自荣庆堂后转到前头,入得内中便听内中笑声不绝,贾母虚指凤姐儿道:“我就知凤哥儿是个戏谑的,也不知打哪儿听来的故事,又拿来哄骗我老婆子!”

凤姐儿嗔道:“千真万确的事儿,老太太若不信,只管打发人去金陵王家扫听便是了。”

贾母笑道:“你道我不敢?明儿个我便打发赖大带了人去金陵扫听去。”

凤姐儿故作愕然,赶忙甩着帕子求饶道:“诶唷唷,老祖宗这会子又叫了真儿,罢了罢了,都是孙媳妇胡编乱造的,没得为此眼巴巴打发人一去两千里。”

贾母又是拍腿大笑。

李纨入内,与众人见过礼,便乖顺陪坐西边下首。

眼见婆婆王夫人审视着瞧过来,李纨忙垂了螓首不言语。

待贾母笑过,那王夫人就道:“珠哥儿媳妇,兰哥儿这几日如何了?”

李纨心下纳罕,忙回道:“回太太话儿,兰哥儿都好着呢,这几日读书也有些长进。”

王夫人笑着道:“可不是有些,我听老爷说,兰哥儿这份才情不下珠哥儿,可见子肖父,若好生教养了,说不得来日也能光耀门楣呢。”

话音落下,薛姨妈附和两句,随即凤姐儿、贾母都对贾兰赞不绝口。

那李纨瞧着王夫人,心下只觉不妙,旋即便听王夫人笑着说道:“这兰哥儿每日往远哥儿新宅往返,虽路途不远,奈何兰哥儿到底年岁还小,我瞧着身子骨也单薄了下。眼下天热还好说,待到了数九寒冬,只怕不妥啊。

扭头看向贾母,说道:“老太太,若依着我,不若将那先生请进家来,如此也免了兰哥儿劳顿之苦。”

贾母笑道:“太太说的在理。”

王夫人又道:“还有一事要与老太太说呢。”

“哦?”

王夫人笑吟吟说道:“也不知是哪个没起子的传得瞎话,说我只紧着宝玉,却将亲孙儿兰哥儿忘在了一旁。我初听这话儿自是气恼了半晌,可回头儿一琢磨,未尝没有道理啊。

老太太也知宝玉便是个魔星,三两日便要折腾出祸端来,可不就惹得我牵肠挂肚?如今他年岁渐长,瞧着倒是安稳些了,我便想着,来日将兰哥儿接到房里来,也教养上一阵儿。”

李纨蹙眉抬眼去看王夫人,那王夫人却只盯着贾母。李纨又悲切扭头去看贾母,谁知贾母脸上虽笑容僵硬,却半晌说不出话儿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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