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墨汁离开这具身体后,便隐没在黑暗中再也看不见了。
孙伯安的铺子中,一团墨汁顺着门缝进入铺子里,铺子后间的装裱室内,尚未装裱完成的苍松图正摆在宽大的桌案上。
墨汁爬上桌案,爬到了画上,随后突然散开。墨色融入画中嶙峋的山石与苍劲的松树中,仿佛让这幅画多了一丝生机,随后便再无动静。
第二日一早,装裱师傅早早来干活,到了下午,终于将画装裱完成。
孙伯安听闻画已经装裱好了,过来看画的时候,突然轻轻咦了一声。
“东家可是觉得哪里不妥?”装裱师傅忐忑地问,生怕自己的手艺让对方不满。
孙伯安摇摇头:“并无不对,只是觉得这画比起昨日,似乎更为灵动了些?”
装裱师傅看不出其中差异,反而长长松了口气,没有问题就好。
孙伯安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当自己昨日看画时还不够仔细,今日仔细看过越发觉得这画好了。
他将画收好,放入画筒中。
再过两日就是他姐夫的生辰,今时不同往日,想来国公府上也不会有旁的客人,他这独一份的生辰礼物,想必会很得姐夫的欢心。
虽然姐夫家中遇到了些小麻烦,但孙伯安可不觉得国公府会因此一蹶不振,只要世子还在,国公府迟早会兴盛起来,他只需耐心等待就好。
今日,孙伯安提前离开了铺子,将装裱好的画也一起带走了。
与此同时,在距离他铺子只有几十米远的客栈中,沉睡的书生醒了过来。
书生从床榻上坐起身,意外发现自己竟然身在陌生的地方。
他不禁有些茫然,直到听到窗外的声音,他探头出去看,彻底呆住。
窗外车水马龙,顺着宽敞的街道往远处看,一座宏伟的宫城轮廓浮现在他眼中。
书生揉了揉眼睛,他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就眼花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眼前的一幕仍未消失,书生终于有了些真实感。
他在房间中来回转了几圈,依旧不能接受自己在老家睡了一觉,醒来就出现在上京城这样惊悚的事,直到他看到了书桌上写给他的信。
这封信上的字和他的字一模一样,也没有留下落款。
写信的人开篇便给他道歉,说自己有一个心愿未了,恰好遇到了他,便占据了他的身体,来到了上京。
如今心愿已了,便离开了他的身体,还留下了千两银子作为补偿。
看到这里,书生忙去翻找书箱,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一叠厚厚的银票。
原本满腹的怨气在看到银票的时候忽地就散去了,一觉醒来突然有了一大笔银子,以后也不必再为生计奔波了,这似乎算得上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书生已经在考虑,等回到老家后,要买一座临河的宅子,再雇上几个下人,或许还可以开一间铺子?
他兀自幻想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下看去。
信中说,这些银钱的来历很干净,但如果他报了官,恐怕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信看完之后,最好还是销毁。
信的内容突兀地结束了,书生拿着信纸,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将这封信撕碎浸入了水中,直到上面的字彻底消失不见。
虽然还有很多疑惑没有解开,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对方也给了足够的赔偿,书生心道,此事就当做是一次奇遇吧。
客栈还能再住五日,这几日他正好可以在京中好好游玩,然后便可以寻个商队回老家了。
书生将自己的行程安排得井井有条,并没有人发现这具身体中换了一个意识。
而在另外一边,孙伯安等了两日,终于等到了宋国公生辰,一大早他便催促下人赶车前往宋国公府。
往年的这一日宋国公府都是宾客盈门,反观今日大门紧闭,倒是显得格外凄凉。
孙伯安下了马车后上前拍门,过了好一会儿,偏门才被从里面打开。门房见是孙伯安,死气沉沉的脸上终于带了些笑:“原来是舅老爷,您稍等。”
孙伯安耐心地站在侧门等了一会儿,不多时,竟然见到宋国公亲自来了门口迎接。
“姐夫。”见到宋国公,孙伯安赶忙上前行礼。
宋国公被勒令思过的这段时日,孙伯安是唯一登门探望的人,宋国公见到他,心中不由一暖。
“伯安今日怎么来了?”将平日里不大瞧得上的妻弟迎入门,宋国公开口询问。
“今日是姐夫生辰,小弟特地寻来一副画为姐夫庆生。”
宋国公脚步顿住,转身用力拍了拍孙伯安的肩膀:“伯安你有心了。”
“都是一家人,姐夫怎地如此客气。”孙伯安笑呵呵地说着,与宋国公一起去了他的书房。
这还是孙伯安第一次有资格进入这里,进了书房后,他没敢多看,双手将画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