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不明方位冲锋枪火力还击!数量不明!”
另一个通讯兵紧接着报告。
亨利没有立刻下达命令。
他走到掩蔽部门口,厚重篷布门帘掀开一条缝。
刺鼻的烟雾味道混杂着淡淡的硝烟立刻钻了进来。
外面,稀疏的、带着迟疑的射击声还在继续,那该死的冲锋号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他看不到战场全貌,只能被动接收这些零散、混乱的信息。
他知道,他知道的清清楚楚!
这是伍万里的“狼来了”战术!
这混蛋在用烟雾弹和号角,加上一点冲锋枪子弹,不断拷打他的士兵的神经,消耗他们宝贵的弹药和最后一点士气!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每一次他都必须命令部队进入最高戒备,严防死守!
因为这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有一次,那烟雾后面真的是潮水般的刺刀冲锋?
后果就是富平里防线瞬间崩溃!
他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必须要求他的士兵打起精神,随时准备拼命。
“让所有前沿阵地保持警戒!严禁大规模盲目射击!
只允许精确点射或反击确认的目标!
该死的!让他们给我把眼睛睁大点!”
亨利的声音嘶哑,充满无奈和无处发泄的怒火道。
指挥部里其他几名参谋官都沉默着,脸上写满了相同的疲惫和无力感。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死气沉沉的绝望。
他们都知道中校的命令是对的,但也深知这命令根本无法真正解决问题,反而在加速士兵的崩溃。
每一次所谓的“警戒”都是对意志的无情消耗。
“该死的,汉溪那边还没打通吗?”
亨利转向一个负责与师部及美二师联络的通讯参谋,声音充满了焦躁道。
“峡谷地形复杂,遭到顽强阻击…刚突破,但…他们也需要时间。”
一名参谋说道。
“让下面的军官好好督促士兵们防守,绝对不能懈怠!”
亨利皱紧眉头,最终说道。
“是!”
那名美军参谋连忙应下道。
……………………………………
富平里战场前沿,侦查支队的尖兵组所在位置
冲在最前面的大个子战士猛地一个前扑翻滚,顺势藏进一个巨大的弹坑里。
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腿。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油彩混合物。
烟雾略微稀薄了一些,能隐约看到对面不到五十米处,几个依托残破工事的敌人身影晃动。
他迅速把冲锋枪架在坑沿,瞄准一个探头出来张望的美军士兵就是一个短点射!
“哒哒哒!”
对面的影子立刻缩了回去,泥土飞溅。
“换位!”
大个子战士低吼一声,猛地向后缩身。
几乎在他动作的同时,一发子弹从他刚才射击的位置擦着头皮飞过!
对方也有老练的射手!
旁边的另一名战士迅速填补了他的射击位,继续压制那工事。
平河伏在一处凸起的土坎后面,冷静地观察着战场。
冲锋枪的扫射声还在小队周围爆响,夹杂着战士间断的怒吼。
但他发现联军阵地的还击火力明显减弱了。
枪声变得更加稀疏、短促,间隔也变长了。
恐慌似乎被一种更深层次的疲惫取代。
对方不再轻易暴露位置进行盲目射击。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被烟雾半遮半掩的几个关键点位。
一个用沙袋垒砌的机枪火力点刚刚沉寂下去,没有再次开火。
一处在土路旁的掩体后面,两个身影似乎在笨拙地搬运弹药箱,动作缓慢,毫无斗志。
他微微抬起手中的莫辛纳甘步枪,这是一把带有pe瞄准镜的狙击型。
冰冷的枪托紧紧抵在他的肩窝,粗糙的护木传递给他一种残酷的稳定感。
他的呼吸放得更缓,深长而均匀,胸腔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
目标:那个土路掩体后方右侧,一个戴眼镜的军官正弯着腰,对蹲在旁边的通讯兵焦急地挥舞手臂。
距离大约250米。光线在烟雾中变幻,风还在吹动。
计算完这些,平河的手指稳定地搭在扳机后段。
“呼——吸——”
时间仿佛凝固,他手指轻轻压下,压力均匀增加。
“嘭!”
莫辛纳甘的枪声在嘈杂的冲锋枪爆响中显得格外突兀!
枪身在平河的肩头猛地一震,强大的后坐力被娴熟的动作化解。
远处的烟雾中,那个戴眼镜的身影猛地一顿,手中的地图飘落,身体像被抽掉骨头般软倒下去。
旁边搬运弹药箱的士兵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连滚带爬地缩回掩体深处。
“好!”
附近的侦查支队战士低声赞道。
平河面无表情,拉动枪栓,灼热的弹壳清脆地跳出,落在冰冷的泥地上。
他迅速推入下一发子弹,冰冷犀利的目光再次投向战场。
时间流逝,佯攻很快到了尾声
持续了大约十五分钟的激烈枪声渐渐稀疏。
冲锋号的回音也彻底消失在清晨的山风中。
平河再次抬手看表,时间正好。他发出几声短促尖锐的鸟叫声,这声音立刻传遍了整个分队。
所有侦查支队战士如同接到了最高指令,瞬间停止了无谓的射击,不再怒吼,不再暴露。
激烈的交火戛然而止,浓雾笼罩的前沿阵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烟雾无声地翻滚流动。
幸存的富平里守军士兵惊疑不定,纷纷探头张望,但他们只看到一片诡异的白茫茫。
中国军队如同出现时一样,幽灵般地消失了。
没有退却的脚步喧嚣,没有伤员的哀嚎,除了弹坑和地上的弹壳,仿佛刚才那激烈的进攻从未发生过。
侦查支队的战士们在平河无声的手势指挥下开始协同运动起来。
他们利用弹坑、岩石、树木残骸、甚至倾倒的车辆残骸,迅速、有条不紊地向出发点后撤。
随着钢七总队的最后一次佯攻结束,富平里阵地陷入一片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粘稠的白色烟雾在晨光中慢慢稀释,但空气中弥漫的依旧是那股刺鼻的化学气味混合着硝烟与士兵们的绝望。
前沿散兵坑内,约翰·米勒紧绷的身体如同被抽掉所有力气,一下子瘫软在冰冷的泥水里。
他大口喘着气,不是因为刚才的战斗,而是因为那几乎耗尽生命的恐惧与紧绷突然失去了支撑点。
当确认视野里除了一片稀薄的白雾和满地狼藉再无其他,那令人心胆俱裂的冲锋号也彻底消失后,一股滔天的怒火混合着疲惫猛地涌了上来。
“fuck!”
约翰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将手中的加兰德步枪狠狠砸在坑沿冻土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该死的黄皮猴子!该死的烟雾弹!该死的冲锋号!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他用力拍打着冰冷的泥水,溅了自己一脸。
“来啊!冲出来啊!躲在雾里放冷枪的懦夫!有种就冲出来像个男人一样干一场啊!”
不远处,弗兰克斯已经摘掉了碍眼的防毒面具,深深吸了口总算变得“清新”些的空气,但脸色却比刚才更加灰败。
“shit…他们就是在耍我们!
像耍一群猴子!
整整三天,不,快他妈四天了!
让不让人活了!”
他干脆一屁股坐倒在坑底的积水里,冰冷的刺激似乎也唤不醒他麻木的神经。
“我刚刚浪费了十几发子弹!为了什么?连个鬼影都没打到!还不如……还不如他妈的睡觉!”
机枪阵地上
美军大兵戴夫松开扳机的手指已经僵硬发白,枪管依然滚烫。
他看着前方缓慢散开的烟雾和空无一人的阵地前沿,眼神空洞。
“结束了?操……”
他喉咙发干,声音嘶哑得像个破风箱。
疲惫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被号角和枪声强行激起的肾上腺素。
“一次次的……拉动警报……神经快断了……”
他不再转动沉重的枪身,任由它指向一片虚无,然后整个人脱力般趴在冰冷的机枪护板上。
旁边的副射手比尔没说话,只是把那仅剩的半条弹链丢在脚边泥里,然后靠着沙袋滑坐下去,将头盔拉低盖住了脸。
一阵低沉、压抑的呜咽似乎从头盔下传来。
富平里预备队掩体内,刚才被枪声吓醒的汤米·埃文斯,此刻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但这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无法抑制的滔天怒火和委屈。
“他们走了!又走了!”
汤米带着哭腔喊道,声音尖利得刺耳。
“彼得!你听见了吗?他们跑了!我们又被耍了!我为什么要起来!我刚刚睡得那么沉……”
他的眼中充满了血丝和迷茫的泪水。
老兵彼得甚至懒得睁开眼睛,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极度厌倦的“哼”声。
“我说什么来着?
黄猴子……叫得凶而已。
他们不敢冲,他们的子弹不值钱,我们的命和子弹……
都他妈精贵得紧。”
他挪了挪身体,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冰冷的石壁。
“闭眼!睡觉!
妈的,管他什么命令!
老子豁出去了,下次除非真看到刺刀戳到鼻子跟前,否则别想我起来!”
他的话像瘟疫一样在预备队里扩散开来。
几个法国外籍兵团的士兵彼此看了看,交换着眼神里是一种认命的解脱。
一个士兵摸索着捡起地上还剩一小截的烟屁股,默默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也彻底靠倒了。
另一个士兵甚至把抱在怀里的步枪,轻轻放到了地上。
没有人说话,但一种集体性的、近乎反叛的松懈感在无声地弥漫,疲惫如大山般压垮了一切纪律的约束。
核心阵地周围,零星几个原本还在试图维持秩序的军官或士官,看着瘫倒一片、咒骂连天、甚至公然说不如睡觉的士兵,喉头动了动,最终也只是张了张嘴,什么命令也发不出来。
他们自己何尝不是疲惫到了极点?
一次次警报,一次次紧张到虚脱,结果又是空耗时间。
一个靠墙坐着的老兵,狠狠啐了一口唾沫道:“呸!指挥部那帮官老爷!
每次都让我们‘高度戒备’‘睁大眼睛’!狗屁!
老子现在眼睛都睁不开了!
下次?下次这帮中国佬再吹号,老子就当他妈的送葬曲!
赌一把睡觉的,算我一个!”
这话引来周围一片虚弱的附和声,甚至有人发出了短促而苦涩的讪笑。
“对!睡觉!让他们自己玩去!”
“妈的,反正没子弹,起来也打不过!不如睡觉!”
“他们要是真敢来……最好利索点……也省得折腾……”
绝望和极度的疲惫扭曲了判断。
连续数日的精神酷刑和每一次的“狼来了”,终于消磨掉最后一丝警惕心。
这些士兵们不是觉得志愿军不危险了,而是觉得这种无休止的骚扰比真刀真枪的厮杀更能把人逼疯。
他们宁愿相信这就是志愿军所有的能耐疲敌、耗弹,却不敢强攻。
他们宁愿赌上性命,赌下一次也是假的,就为了能换来片刻、哪怕只是片刻不被打扰的、麻痹似的昏睡。
整个富平里的空气中,充满了对指挥官命令的不屑,对中国军队战术的痛恨咒骂,以及一种放弃抵抗般的、破罐破摔的、集体性的松懈与麻木。
阵地上不再是高度戒备的铁壁,而是一片精神垮塌,致命的轻敌在麻木与绝望中悄然滋生。
………………………………
与此同时,钢七总队指挥部内
伍万里的双眼紧盯着手腕上的表盘,秒针跳动的机械音在极度安静中异常清晰。
“全体注意!按预定方案,总攻开始!雷公,开炮!”
伍万里沉声下令,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钉,钉死在命令的链条上。
无线电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雷公苍劲有力的回答道:“炮兵支队收到!
烟雾弹装填,最后一次烟雾掩护,开炮!”
“轰!轰!轰!轰!”
刹那间,如同复刻过去几天的场景,密集的炮弹再次从钢七总队炮兵阵地上腾空而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向富平里守军阵地前沿!
这一次,炮弹炸开的位置和声势都进行了精心调整。
大量的灰白色烟雾像翻腾的怒海巨浪,以更汹涌的态势重新笼罩了联军阵地。
尤其是那些关键的路口、反坦克壕和机枪阵地附近,烟雾弥漫的速度快得惊人。
“看!又是烟雾!那些该死的中国佬没完没了了!”
富平里前沿散兵坑里,约翰·米勒连咒骂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他麻木地看着白雾再次包裹一切,手只是象征性地搭在冰凉的加兰德步枪枪托上。
“睡觉……谁也别想吵醒我……就算是上帝来了也不行……”
蜷缩在掩体更深处的弗兰克斯呢喃着,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刚才那股子虚假的怒火已经彻底被巨大的疲惫和绝望淹没。
这一次,面对炮声和烟雾,许多士兵的反应出奇的一致。
他们甚至连爬起来的欲望都没了,只有少数极其尽责的哨兵端起了武器,眼神空洞地对着前方虚无翻滚的白烟。
整个富平里防御圈内,弥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松懈,一种集体性的精神麻木。
但这一次,烟雾中潜藏着死亡的回响。
这次,雷公亲自监督的炮击。
表面依然是迷惑性的烟雾弹开头,但在精准的计算下,混杂其中的高爆弹重点照顾了南线富平里出口附近的几个钢筋混凝土火力支撑点和坚固房屋,为即将到来的钢铁洪流开路。
沉闷的爆炸声在烟雾深处响起,夹杂着被撕碎的钢铁和砖石的爆裂声。
这一切,在疲惫不堪、五感迟钝的守军士兵耳中,不过是过去几天戏码的再一次重演罢了。
没人警觉,没人集结,只有更多的人把头埋进臂弯,祈求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全体突击单位注意!我是总队长伍万里!攻击开始!”
伍万里的命令通过加密频道,同时传遍四个方向潜伏已久的攻击部队。
几乎在伍万里的命令下达的同时,西、北、东三个方向,蓄势待发的攻击部队如同三柄精准刺出的手术刀。
富平里西面
伴随着几发作为前进信号的重迫击炮弹精准落在烟雾边缘的守军工事前,余从戎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在无线电中炸响:
“火力支队!开火!给老子往死里打!”
两千多名装备着轻重机枪、迫击炮、火箭筒、火焰喷射器的中国志愿军战士从伪装阵地中猛然跃出。
他们没有发出无谓的嘶吼,只有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开火声瞬间在整条西面防线炸开!
暴雨般的子弹将视野内的任何防御点完全覆盖,压得根本抬不起头。
几支携带巴祖卡的突击组在绝对的火力掩护下,动作迅速如电,靠近那些用沙袋垒砌的坚固火力点或地堡。
“嘶————轰!”
火箭弹准确地钻进射击孔,将里面的人和武器一起化为破片。
火焰喷射器长长的火舌舔舐着那些依托房屋窗口抵抗的散兵,惨叫声被淹没在枪炮的轰鸣中。
根本不需要多少冲锋陷阵,在如此凶猛、精准的重火力覆盖下,西线守军几乎没能组织起一次像样的反击。
富平里内的守军士兵大多在惊愕中被压制在散兵坑里,或被瞬间摧毁在掩体中。
仅仅一刻钟,西线防御就被彻底砸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余从戎身先士卒,带着部队如同决堤洪水般涌入城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