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们的角度,自?然是望不见雅座内的主人。只听得一道声音在楼中响起:“再非议戚家女眷半个字,下一次飞出去的,便是诸位的脑袋了。”
抑扬清沉如丝竹悦耳,话语间的森然却叫众人一栗。
不过能?进湛清楼的,本也不是什么平民百姓,方才跟着?一起叫嚷的公子哥儿里?有人不服气:“什么人藏头露尾?你砸的这?位,可是礼部侍郎家的小公子——”
可惜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身旁几个人连着?手一把捂住了。
“嘘嘘嘘,求求你可别说了!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命呢!”
“吴兄,你初来上?京不知晓,能?在湛清楼坐上?二楼雅座的,在内楼里?弄死个人都传不到外楼去——惜命些吧!”
“楼上?大?人,得罪,得罪,我等这?就?滚。”
“……”
楼下几人忙不慌便?逃出楼去了。
大?掌柜擦着?汗,紧赶慢赶地绕过屏风,停在纱帘外:“对不住,底下人手脚不麻利,您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绝不让那几个纨绔再入湛清楼。”
帘内,谢清晏半垂乌羽似的长睫,温声问:“掌柜知晓这?几人身份。”
“自?然是知晓的,湛清楼内也不敢什么人都放不是,”掌柜擦汗的手忽然一停,“大?,大?人的意思是要刚刚那几位的……?”
谢清晏轻碾过指腹,漠然道:“我与他们一见如故,自?当?问清家门?,也好关?照一二。”
掌柜嘶了声,也不敢为难,正同情这?几家养出来纨绔的倒霉门?户:“是,我这?就?让人整理一份名单,给您送来。”
“不必。”
帘内忽衔上?女子清音。
大?掌柜一愣,却不知这?话是跟他说还是跟里?面?那位。
然后就?听,帘内那个方才还叫他背后发毛的声音低低地和下去:“夭夭当?真不想计较?”
“……”
戚白商蹙眉,看向身畔。
这?人近日行事愈发不同往常,说锋芒毕露都不够,她?却看不穿他目的。
“因言获罪,若传扬出去,你也不怕旁人说你暴戾专横、朝堂上?奏你目无法纪?”
谢清晏不见忧,反轻声笑了:“死我都不惧,还惧恶名?”
“……你不是要我陪你休沐消遣么,我陪。”
戚白商起身,犹豫了下,她?握起谢清晏顺着?桌沿垂下的广袖,扯他离席。
“我不喜欢看戏,地方我选。”
谢清晏有些意外地一怔,随即又笑起来,他任由她?那点?捉雀鸟都不够的力道将他牵离:“夭夭要带我去哪儿?”
那人嗓音低哑缱绻,好端端的问话都暧昧如私语。
戚白商忍住没剜他一眼:“送你进无间地狱。”
“当?真?”
谢清晏反而起了兴致,反手紧紧扣住了戚白商的手,“谢某求之?不得。”
戚白商:“……”
罢了。
不跟脑子有疾之?人计较。
半个时辰后。
上?京城,西南城门?外。
在临时搭起的简陋帐篷里?,谢清晏挑起一角,望见帐篷外面?,布衣百姓甚至不乏褴褛乞儿排起的长队。
他轻狭眸,回身:“这?个义诊摊子,便?是你要带我来看的消遣?”
戚白商刚示意身侧妙春堂学徒,叫她?领看完诊的老婆婆到一旁稍作等候。
听到谢清晏的话,戚白商眼都不抬地写着?方子:“我是为谢公积善行德。”
谢清晏微微一停,继而自?嘲地笑:“可惜我罪孽深重,十年?杀伐,医仙也救不了我。”
“为何?救不得,”戚白商笔尖悬停,稍作思索,又继续写下去,唯有话音不曾停顿,轻缓自?若,“你杀一人,我救一人;止戈有日,悬壶无涯,百年?之?后,我总渡得尽你的杀孽罢。”
“……”
直到一张药方写罢,戚白商也未闻那人再言,她?不由奇怪,趁着?将药方交予学徒的间隙,瞥向身后。
却见谢清晏停在原地,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那眼神至深,也至暗。
竟分不清是愉悦还是痛楚,只觉着?陷人。
戚白商莫名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我在想。”
“想什么?”
谢清晏袍尾轻晃,银白暗纹如粼粼波光,他踏至戚白商面?前,低下头颈。
“想我是该为你塑金身、奉你入庙堂,还是拉你下云端,藏你入罗帐?”
“……”
戚白商将将忍下,冷淡瞥他:“谢…你若实在闲得遐思难断,不如替我磨墨。”
她?坐了回去,叫人领下一个病人入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