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彦芝看见她俩赶来,紧绷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一些,然而回过头,瞪着邹强的双眼像是有火焰在烧:“误会?我侄女在你家当保姆多久了,你能不记得?”
什么误会,能把一个在家住了几十年的中年男人,误会到了保姆房间里,偏偏早不进晚不进,偏偏是睡觉这个点,这很难不让人想太多。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邹强脸色很不好看:“你什么意思,你意思是,我专门半夜摸到你侄女房间来,就是为了骚扰她?你当你侄女是什么天仙下凡,一个乡下村姑,自作多情!”
“你——”高彦芝怒不可遏地就要冲上去,林香连忙把人拦住了,“彦芝,冷静一点!”
她虽然劝高彦芝冷静,可显然自己也气得不行,转头看向邹强:“邹主任,你这话说得太过分了,小毛是来应聘做保姆,她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这种侮辱人的话,你作为针织总厂的生产科主任,你怎么能说得出口!”
林香不擅长吵架,她性格温和,一向都避免和人起冲突,这已经是她能想象出来的最严厉的指责,可在邹强这个厚脸皮面前这根本不奏效。
就在这时,毛小静却忽然开口说道:“我不干了。”
她的身体在发抖,宋明瑜担心地揽住了女孩单薄的肩膀:“小毛?”
“邹主任,这个保姆的工作,我不干了。”毛小静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乡下来的村姑,我没有文化,没有学历,但是我也是人,我也有尊严!”
毛小静用力地吸了口气,“你把工资给我,我现在就辞工。”
邹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从兜里数了几张毛票出来:“行啊,拿着钱滚蛋。”
他手一松,那些毛票就像是鹅毛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哎哟,怎么还乱丢钱呢!”周围的吃瓜群众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帮毛小静捡钱。
“做人怎么能做成这样!”林香又是气,又是心疼小毛,赶紧把钱汇起来放到小毛手里,毛小静一张一张地数过去,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邹强:“邹主任,我的工资不可能只有两块钱!”
“怎么,你自己签的合同,白纸黑字写着呢,现在又反口不认,这是打算讹上我了是吧!”邹强掏出一张合同,挥舞着说道,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旁边的吃瓜群众身上,“哦,一个没文化没学历的乡下人,你还想拿多少?十块,二十块?你当你自己是厂里的工人啊——宋明瑜,你做什么!”
就在他慷慨激昂,怒骂小毛的时候,宋明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劈手从这中年男人手上将合同夺了过来,眼睛迅速一扫,就冷笑起来:“邹主任,你这个合同可真有意思,这数字怎么都用的阿拉伯数字,一个大写的汉字都没有?”
邹强眼神一慌,故作镇定:“阿拉伯数字不是很正常!”
“哎哟,堂堂针织总厂的生产科主任,不应该连正式合同中,数字必须要用大写汉字,保证足够准确避免被人涂改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吧?”宋明瑜笑容越来越深,“怎么,你们生产科回回出入库要填单子打报告,也是像这样‘正常’地用阿拉伯数字浑水摸鱼?那我可要怀疑怀疑生产科里头有没有问题了。”
生产科是针织总厂的重要部门,车间基本都是由生产科统领,这话一出来,在场呜呜泱泱的车间群众们顿时不同意了——
“这怎么可能,咱们填单子都是特别严格的,那必须是一个一个数字全部用大写汉字给写清楚了才行的!”
“就是啊,小宋,你是不知道,咱们车间里头管得可严格了,不可能用阿拉伯数字的,真的!”
有人忍不住就抗议了:“邹主任,你怎么能乱说呢,平时单子不都是你在签字吗,哪来的阿拉伯数字啊!”
宋明瑜意味深长地看着邹强,后者还在狡辩:“那怎么了,我跟一个小保姆签合同用得着像在厂里这么正式吗?还跟厂里比……你也不看你自己配不配!”
“配不配的不知道,就是这个字迹嘛……”宋明瑜弹了弹合同上的两个“2”,“这两个阿拉伯数字2中间的小数点,字迹比旁边两个数字都要深一些,邹主任,这怕不是你自己点上去的吧,当主任就这能耐,不愿意给工资,就自己拿笔改一改,哄骗人家帮你打白工?”
这就有点当面打脸的意思了,宋明瑜把合同一亮,吃瓜群众们都惊呆了。
“改工资?不是吧,邹主任可是生产科主任,他家福利房还是一套大套二呢!”
“可是咱们谁的工资条也不是这么写的呀,要是二块二毛,那二毛得写在右上角,不就是因为以前有人误认过,当时事情还闹得挺大吗?”
邹强劈手就想夺过那张合同,被高彦芝直接给挡住了,宋明瑜接着念了下去:“本人承诺接受该工资,并且在二十年内不上涨工资,如果在工作中遇到生病受伤等情况,所有责任由本人承担,与雇主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