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嘴唇动了动,想起平时李婶大部分时间都在跟人闲聊,而她家那口子也是随便去海上转一圈就回来吃喝玩乐,两个人像岛上其他人一样潇洒自在,哪有半点辛苦的样子。
她虽不是海上人家出身,可也是做过穷苦之人的,这座岛上的人,明明比凡间的县太爷过得还舒服。
只是她如今的身份是仙君夫人,有些话不能直说罢了。
可她不说,李婶也看出了她的意思,眼神变了几变之后,才勉强遮掩住恨意和恼火,作出一副可怜的样子:“仙君夫人……南山,李婶的好南山,你能不能看在李婶为你做过那么多顿饭的份上,请霁月仙君多多关照于我?”
南山想说她从不干涉霁月赐福之事,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好……我会与他说的。”
李婶眼睛迸射出喜悦的光,兴高采烈地跑走了,南山看着她过于轻盈的背影,心底的古怪再一次涌起。
墙外的嚷嚷声越来越大,似乎是吵了起来,有人说霁月仙君不像以前一样照拂百姓,是一个不合格的神,有人怒骂反驳,并说是因为他不够诚心才会如此,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一二来去的矛盾竟然有闹大的趋势。
南山往身上施了个隐身咒,这才从巷子里走出去。
尽管出去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看到乱糟糟的街道时,还是直接愣住了。
她来东夷这么久,度过了好几个交替的日夜,却从未在天色即将黑时出过门。
今天第一次这么晚了出来,只见
平时干净整洁的街道上处处都是垃圾,那些没用完的鱼和虾就这么随意地堆在角落里,散发着阵阵恶臭。
有人在街角睡觉,衣裳脏得看不出原样,有人在大打出手,力度大得恨不得让对方死,也有人拿着香跪在路边,朝着神殿的方向不断磕头,磕得头破血流。
如果说昔日那个世外桃源,是她认知里的东夷岛,那眼前的这一切又是什么?南山看着一只破碎的拨浪鼓落在脚边。
已经许久没有出现的荒诞感再次浮现,最后一缕光藏进黑斑,天地间彻底漆黑一片。
南山有一瞬间全然看不清东西,凝神静气后在眼睛上加了一道灵力,再次睁开眼,天地之间一片暗红,却也能勉强看清。
刚才还乱成一团的街道仿佛静止一般,所有人都一脸麻木站着,仰着头看向悬日消失的方向,仿佛一条条晒干的银鱼僵直茫然。
“我们去找霁月仙君……”
不知道是谁低喃一声,所有人仿佛都活了过来,反复地说着要去找霁月仙君,说只要求得他再次赐福,东夷就能恢复往日荣光。
同样的话从成千上万人口中说出,那种蚂蚁爬进耳朵的痒痛感再次出现,南山抖了抖,连忙去封自己的听觉。
可用惯了的术法,这一次却一点用都没有。
无数声音依然在往她耳朵里钻,她只觉天地旋转恶心想吐,连步伐都变得不稳。
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南山勉强扶住旁边的树,才没有仰面摔下去。
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那些人顶着同样贪婪的、疯狂的脸,朝着神殿涌去的模样。
“霁月……”她呼吸困难,一瞬间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依然是黑的,但被黑斑挡住的血日,却露出了一丝光线,看得出即将天亮。
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拨浪鼓还在她的脚边,清晨浓郁的水汽压得她呼吸困难。
蚂蚁一样的声音消失了,南山的不适感也跟着消失,起身后想起那些百姓冲向神殿的画面,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想也不想地朝神殿冲去。
霁月……霁月临近天黑时,就已经变得虚弱无比,黑夜彻底来临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那些人仿佛疯了一样,很可能会对他不利。
南山越想越着急,调动全身灵力转瞬出现在神殿前。
血日的光边又露出了些,无数黑红的气流朝着神殿倾落,那是和笼罩在东夷岛的罩子同源的气流,有着相似的黑暗与怨气。神殿门窗紧闭,黑暗中像一个无声的怪物,静静等着下一个猎物主动走进它的口中。
南山深吸一口气,凝重地朝它走去,下一瞬却有什么撞破了门,直直朝她飞了过来。
她下意识闪开,那东西重重摔在了她方才站的地方,一脸恐惧地抬头时,她才看清是什么。
“李婶?”南山震惊得头脑一片空白。
李婶满脸的血,仿佛已经认不出她来,只是绝望又慌乱地往前爬,身上的血痕在地上擦出一长条诡异的痕迹。
“跑……快跑……”
她拖着只剩上半身的身体,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手指还扒着前方石板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