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短时相处,唬一唬人还可以,一旦待久了,很容易看出不同。
她心底涌起些好奇,要如何才能长久的显露沉雅气质,就如窦家阿姐一般。
很快,元娘就顾不得多想了,一缕缕幽香在进门的刹那飘入鼻间。
她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桌上的薰炉点了香,边上还放了本翻页的书,和一个用过的杯子,想来是窦家阿姐方才在看书。
而进门的左手边是架多宝阁,倒没摆什么昂贵的古董瓷瓶,凭窦家的家底,即便说富裕,也做不到给闺中女儿的屋子摆上价值千金的摆件。
上头的格子里放的无非是几本杂书、做成橘子模样的花灯、烧制的小泥人等各种有趣好看的物件。
窦家阿姐的屋子很大,进门的一块,除了多宝阁,最前方靠墙摆着桌椅,中间是个小炉子,可以热茶水,也可以冬日取暖。
右侧放了屏风,里面应该是浴桶,左侧用帘子隔开,里面是拔步床,边上还有红木雕花的衣箱跟梳妆的桌案,半开的妆奁里摆满了绒花、簪子等。
窗户下则是一个绣架,刺绣最费眼睛,摆在那白日光亮最足,能方便些。而绣架上头万紫千红不知绣了什么,但看样子应该快绣完了,恐怕是她的嫁妆。
窦家阿姐的日子,在整个三及第巷都是上上等的。
她招呼元娘和徐承儿坐下,还给她们各沏了碗葱茶,葱茶是用葱段和金银花所煮,最适合天冷饮用,冬日的时候,几乎每家茶肆都会售卖葱茶。
徐承儿把自己买的薰笼奉上,“窦姐姐将要成婚,我不知送什么,想到你屋里*有薰炉,索性送薰笼,正好成一对。”
窦家阿姐微微笑,眉目清浅,声音温柔,“多谢。”
她待元娘和徐承儿都很温和,即便头一回见元娘,也不会厚此薄彼,用剪子剪了麻糖,一样的分给两人。
窦家阿姐温柔宽厚,相处起来很舒服。
但是……
也有一些不对。
譬如,徐承儿给她送礼的时候,她脸上全无将要嫁人的娇羞,虽也笑,却是对着徐承儿,而非因婚事而高兴。甚至,谈话的时候不小心提及,眼里也是淡淡。
这屋子虽拾掇得好看,屋内也暖和,可总迷漫着一点子悲意,尤其是窗下的绣架子,那正在绣的嫁妆,上头红红紫紫的丝线恍惚一看好像血盆大口,不经意间嚼着人的血肉。
直到从窦家出来,元娘都觉得心口坠坠,闷得喘不过气。
她莫名有点想哭,但流不出泪。
就是……惋惜。
但也没来得及细想,元娘就去了下一家。
这下一家可是让元娘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出错。
是的,就是阮小二家。
元娘还特意提了条晒干的鱼,这是她用自己攒的钱买的,所幸汴京附近四条河,不买名贵稀缺的品类,大部分水产还是很便宜的。
她在徐承儿的陪伴下,鼓足勇气敲门,已经做好了把鱼送还给阮小二,然后被刁难的准备。
但开门的却是一个很魁梧的青年,穿着短打,手腕用带子一圈圈绑起,脚上是双厚底黑靴,看着就很有武人的利落威风。
可他却没有仗着武艺逞凶斗狠。
盖因他一见到元娘和徐承儿,古铜色的脸上就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很有邻家大哥对小孩的温和宠溺模样,“是承儿啊,又长高了。
“这是新邻居家的孙女吧?”
他和承儿打完招呼,又注意到了元娘。
他和元娘对视,眼神却没有武人的侵略感,就像是普通的宽厚邻家大哥,略带歉意道:“真是对不住,我都听我娘说了,二郎性情顽劣,我回来后已罚他在院子里蹲了一个时辰。”
说罢,他探身进门,把阮小二给喊了出来。
不同于对两个邻家小娘子的温和,对着弟弟,阮大要凶很多,语气严厉,便是路过的壮汉听了都要一激灵。
但他转过头对元娘和徐承儿的时候,又是先前温厚的模样了,“他先前做错,还未向你致歉。”
元娘连连摆手,手上提着的鱼干直晃悠,“不不不,不必了,我是来送东西的,我阿奶过段时日开油饼店,她做了些吃的,想请邻里帮着尝一尝味道如何,还请您收下。”
“实在客气,既是邻里,自当捧场,我没甚本事,倒有一帮朋友在汴京,到时一定带他们去见识一二。”阮大笑道。
元娘才不想和阮小二打交道,无礼顽劣的半大少年有甚好见的?
她忙道:“对了,这是我买的鱼。实在对不住,前几日您家的猫儿叼了只鱼儿到我家宅子,那鱼被我家猫给吃了,听说那日您弟弟找了一夜的猫,我当时并不清楚。”
“这有什么。”阮大摇头,坚决不肯收,“再说了,那是猫自己跑出去,自己叼的鱼,与你何干,若执意要送,岂不是叫我们心里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