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是很喜欢吃玫瑰味的一切食物,譬如樊楼的玫瑰酥饼,便一直都深受她喜爱。
王婆婆年年除夕祭祀都买,就连她今日出来卖的玫瑰豆沙馅的馒头,其实也是王婆婆看她喜欢才做的,就是一连做的多了些。
本就不打算卖,是给元娘吃的,做多了便是打算分予邻里。
哪知道被元娘拿出来卖,倒是叫她赚了笔无需本金的小钱,阿奶定然是不会拿走这钱的,四十文够她明日去吃碗大鱼馉饳,还可以剩下钱,用来买承儿上回提过的荔枝壳、橙子皮、甘蔗渣、梨皮,这些可以用来做小四合香。
光是想想就叫人开心。
毕竟,对于上过一次樊楼的元娘和徐承儿来说,新年,不过是她们二人返贫的伊始。
她们不需要发放随年钱,荷包却空空如也,得重新攒钱。
这时候,每一笔钱都弥足珍贵。
再看看小儿子端的托盘,元娘心里不禁感慨,魏观可真是个好人。
改日要是阿奶带自己去大相国寺拜佛,她一定顺便念念他的名字,让佛祖也保佑一下他。
元娘在心里赞颂了一下魏观的人品,接着便抬头看樊楼里的小儿子,她道:“不必了,我们在廊厅有座,你给我就成,我自己端过去。”
这个机灵的小儿子却不肯,他讨好地嘿笑,腰半躬着,“那哪成,您是客,断没有叫客人自己端吃食的道理,叫掌事的瞧见了,我要罚钱的,您就怜怜小人吧。
“这也是小人的本分呢。”
看着个比自己还有大上好几岁的人,卑躬屈膝讨好,虽然他是笑着的,脸上的表情挑不出半点悲伤异样,但是注意到他熟练弯下的腰,冬日里还要为了方便做活而折起袖口在寒风里穿梭,手指冻得肿大,手背冻疮红紫。
很难不心软。
陈元娘本来就没什么非要自己端过去的理由,见状,抿了抿唇,“也好,辛苦你了。”
樊楼很大,能用凌空飞桥把数座楼相连。
从长廊向前走,经过数个雅间,门扉里光影浮动,饮酒声、琵琶声、歌伎清亮婉转的嗓音交错入耳,凑成了富贵迷人眼的樊楼。
里头用了许多的炭盆,点着红烛,暖如春日,黄灿灿的烛光就像是在被白日的太阳所照耀。
而屋外的长廊,同样悬挂了许多灯笼,夜里的寒风吹过,走廊边上吊着的竹帘障幕翻涌斜飞,底下系的铃铛摇晃作响,纵容着冷风吹打在人身上。
就连长长一串的朱红色灯笼也跟着摇晃,灯影明灭,照得人的身影时隐时现。
元娘跟在小儿子的身后走,她闲时低头踩住自己的影子,忽而抬眸望向热闹的雅间,心里浮起一个念头。
樊楼其实也很小,许多如小儿子亦或是她这样市井小民,若是想进来,要么竭尽全力勤勤恳恳,要么倾尽体己,凑够一顿饭钱。
她一怔的半息,纵使吵闹如此,樊楼外不绝的叫卖声,也能传进耳里。
有些是临街叫卖,有些是提着篮子想尽办法讨好楼里的小厮才进来了,不论哪种,都是尽着一切努力,勤奋生活。
他们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许多人御寒的法子仅仅是多穿几件单衣,到最后,臃肿得连抬手、呼吸都憋闷难为,寒风裹挟着雪花,落在他们的发上,脸与手都冻得发紫,甚至冻伤结痂。
可他们依旧对着每一个过路人笑着,问着,讨好着,这不意味着他们更低贱。
呼入胸腔的气冰冷刺骨,但都抵不过对往后日子的盼头,心头的热气能驱散一切寒风。
他们绝不可怜,而是在靠自己努力生存,奋力向上。
元娘想,自己方才想错了,樊楼,乃至汴京的富贵,靠的不是屋里享乐的这些达官贵人,而正是千千万在寒风中穿梭,叫卖不绝的小贩,才有了富贵迷人、繁华熙攘的汴京。
小人物的向上,才让汴京生生不息。
夜里果然容易多愁善感,等元娘被带到廊厅里的时候,棉门帘掀开,满屋光亮,豁然开朗,迎面而来的是浓郁暖风,扑打在脸上,骤冷骤热,元娘不禁打了个激灵。
真是,莫名有种重回人间的滋味。
一下子置身于繁华中,热热闹闹,许多人吃酒夹菜,有不少也是如她一般,不见得是多么富贵的人家,趁着元宵来尝新鲜的。
平日里省吃俭用,年节里总要舍得花钱。
元娘和徐承儿凑钱点了三盘菜,还有一个没吃过羹汤,这时候在加上两样糕点跟一整壶玫瑰牛乳,定然是吃不完的。
还好魏观吩咐过那个做杂活的小儿子,所以她们一会儿吃不完能带回家。
既然已经来了,而且还是二人忍痛把所有体己都凑一块才点的一桌饭菜,自然要吃完才能回去,否则岂不是白来一遭?
桌上只有一道鱼鲊是荤的,鱼鲊是鲜鱼切片后腌制,而后蒸熟发酵,发酵的法子各有不同,红曲、酒糟都可以,吃起来会有腌制后的特殊风味,变得鲜咸入味,甘醇浓郁。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1 / 2)